"终于解放啦！！！"依依把厚厚的预测卷抛向空中，纸张在冬日的阳光里散开，像一群白鸽振翅高飞。"这些破题一道都没押中！我要回家睡到天荒地老！"
薄雪在我们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我们伴奏。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自由的形状。依依夸张地伸着懒腰，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跳跃。
看着她欢快的身影在雪地里转圈，我不由摇头轻笑："你们文科生多好，至少还能套用些模板句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上面还残留着考场上沁出的薄汗。"我们那些理科公式，连字母都像是在跟我作对。"
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又很快消散。远处几个男生正在打雪仗，欢笑声隔着薄雪传来，却衬得我心头更加怅然。
"这次考试这么难，真不知道能不能过个安稳年了。"我踢着路边松软的积雪，看它们簌簌落下。"还好我爸妈早就看开了，自从知道我在这重点班里成了'鸡头变凤尾'，反倒怕我压力太大。"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现在就算考倒数，他们都会说'正常发挥'。"
依依闻言停下脚步，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细碎的星光。她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傻瓜，你知不知道你皱眉的样子，活像解不开数学题时的淮朔？"
我怔了怔，随即笑出声来。是啊，在这冰天雪地里，烦恼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至少此刻，我们拥有着考后的轻松，拥有着整片雪白的世界，还有——即将到来的，或许藏着某些期待的寒假。
依依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不过你这么开心，该不会忘了放假就意味着要和你的'小酒窝'分开吧？"
我的耳尖瞬间发烫，作势要打她："胡说什么呢！我们报了同一个数学补习班好吗？"
"淮朔还需要补习数学？"依依瞪圆了眼睛，"他都快满分了哎！"
我怔了怔。是啊，他为什么要报名呢？
记忆里邓头办公室那天的阳光特别暖，淮朔作为数学课代表去送作业，恰好就站在我身边，当老师说到补习时间时，他清朗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响起："老师，我也报名。"
"可能是...为了巩固知识？"我小声辩解，却看见依依促狭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我看是巩固感情还差不多~"她敏捷地躲开我的追打，笑声惊起了路边梧桐树上的积雪。
我们就这样追逐着，在铺满细雪的小路上留下一串欢快的脚印。
远处的教学楼还亮着几盏灯，像黑夜里的星辰。不知道此刻的他，是不是也在某个窗口，望着同样的雪景？
转眼就是元旦，新年的钟声里，我悄悄数着——这是和淮朔相识的第二个年头了。
元旦的清晨，窗外的雪色映着朝阳，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我望着镜子里困倦的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便是新年第一天，也逃不过补习班的命运。谁让我信誓旦旦地向父母保证，要用满腔热情点燃数学的火种呢？这簇火苗，可不能被节日的欢愉轻易浇灭。
邓老师家的客厅里，那张平日里用来招待客人的长餐桌，此刻变成了我们的课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低头假装整理笔记，余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对面——淮朔和宁静正凑在一起讨论题目，她耳边的碎发随着轻笑轻轻晃动，时不时拂过他的袖口。
这画面莫名刺眼，我攥着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直到一道目光突然落在我身上，像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抬眼就撞进淮朔含笑的眼眸里，他嘴角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在晨光中格外分明。
我慌忙别过脸去，假装对白板上的数学公式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耳尖悄悄爬上一抹绯红。邓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而我满脑子都是那个转瞬即逝的对视。
总是这样。明明心里藏着千言万语，却在关键时刻变成一只胆小的鸵鸟。那些在深夜里反复排练的对话，那些想要说出口的心事，最终都化作了笔下凌乱的草稿，和无人知晓的叹息。
元旦的补习课格外漫长，窗外的阳光在邓老师家的地板上缓缓移动，像一只慵懒的猫。我第一百零一次偷瞄向对面的座位——他们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让我的心口泛起细密的酸涩。
"下课了！"邓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这才惊觉已经讲了三个小时。他今天出奇地和蔼，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节日的笑意："来，我们拍张合影吧。就当是给我退休前这几年留个纪念。"
大家顿时闹作一团，推搡着寻找最佳位置。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地挪动，盘算着怎样才能自然地站到淮朔身边。就在我犹豫不决时，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拽住我的手腕——
"磨磨唧唧的，怎么这么麻烦？"淮朔嘴上嫌弃，却一把将我拉到他身旁。我的肩膀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臂膀，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少年人的体温。快门按下的一刻，我的嘴角还保持着受宠若惊的弧度。
于是，我拥有了第一张和他的合照。
那天晚上，我在□□空间里发现了宁静偷拍的宝藏——整整九张淮朔的侧脸。他低头解题时微蹙的眉头，被阳光镀上金边的睫毛，还有偶尔浮现的、转瞬即逝的酒窝。我像个偷吃蜂蜜的小熊，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照片存进手机最隐秘的相册。
多年后，当我换到第五部手机，这些像素模糊的照片依然安静地躺在云端。我却始终没有勇气点开那张合照——那是青春留给我的，最甜蜜又最酸涩的纪念品。
照片里我们的肩膀挨得那么近，近到能看清他袖口的一道墨痕，却永远隔着十七岁那年没说出口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