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点班的教室里,我像一株特立独行的仙人掌,学习态度带刺却又可以在干枯的沙漠里开出花来,成绩单上的数字总是不安分地上下跳动。班主任常说我是他教学生涯里最"稳定"的学生——稳定地忽上忽下。但奇怪的是,那些鲜红的分数从来没能在我心里掀起太大波澜。
这份从容,大概流淌在家族的血液里。
记得那次家长会,班主任对着我妈细数我的"罪状":上课走神、作业潦草、理科思维欠缺......我妈听完却笑得云淡风轻,转头对我说:"老师夸你想象力丰富呢。"回家的路上,梧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她把老师的话像滤网般筛过,只留下温柔的星光洒在我肩上。
我常想,父母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不是优渥的生活,而是那份从容面对世界的底气。他们像两个智慧的园丁,从不急着修剪我旁逸斜出的枝桠。
考砸了?没关系,热腾腾的饭菜在等着;被罚站?妈妈会穿着光鲜华丽地来学校,当着全班的面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在别的家长忙着给孩子报补习班时,我爸正带着我在渤海湾边数星星;当同龄人埋头题海时,我妈牵着我的手走过江南的烟雨长廊。他们教会我的,不是如何做别人眼中的完美小孩,而是怎样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现在每当我领回一张奖状时,总能看到妈妈张贴在家里最明显的地方;当我熬夜复习时,爸爸会默默地放下一杯温热的牛奶,然后陪伴在侧。
他们一直说"你已经成为了我们的骄傲",而且我看到,他们的眼睛里永远住着一个发着光的我——不是因为我有多优秀,仅仅因为我是我。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站在时代的前沿,像一位执着的探险家。
据妈妈所说,在那个家家户户还在用红色座机的年代,他的摩托罗拉手机就已经别在腰间,银灰色的翻盖在阳光下闪着未来般的光芒,但那部价值不菲的手机最终毁在我稚嫩的手指间——可她的语气里分明藏着宠溺的笑意,仿佛那是我与父亲之间最早的科技羁绊。
记得第一次全家登泰山时,父亲背着我,胸前挂着新买的数码相机。那台CCD相机记录下的每一帧画面里,都能看见他额角的汗珠,和母亲在后面扶着我们时紧张又骄傲的神情。
那些照片如今安静地躺在老相册里,纸张已经泛黄,却依然能闻见当年泰山之巅的晨露气息。搬家时,母亲连旧衣服都舍得扔,却把这些相册像传家宝般仔细包裹,成堆地被一道搬入到新家里。
初中时,班里突然流行起一款叫"愤怒的小鸟"的游戏。某个周末,父亲神秘兮兮地从专卖店带回一个白色盒子——那是第一代iPad,光滑的屏幕倒映着我惊喜的脸庞。母亲轻轻擦着屏幕说:"别的小朋友都玩的,我们也不能落后。"那台iPad陪着我度过整个青春期,直到某个寒冬,它像完成使命般永远沉睡在了抽屉里。
初中前,父亲又变魔术似的拿出一部超大屏智能手机。那时同学们还在用按键机,我的手机却在课桌上投下一片令人艳羡的光影。母亲甚至学着注册了□□,取了个现在看来土得可爱的网名,只为在虚拟世界里也能与我保持联系。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被母亲念叨"浪费钱"的数码产品,串连起了我们一家人的时光。它们不仅仅是冰冷的机器,更是父母用尽全力为我搭建的、通往世界的桥梁。
每当看到旧物箱里这些已经退役的"老伙计",我总能听见父亲调试相机时的呼吸声,和母亲擦拭屏幕时温柔的叮咛。
在那个智能手机还未普及高中生的年代,我妈的开明在重点班家长圈里简直是个异类。当其他家长还在严防死守,连淮朔这样的优等生都几乎不用社交软件时,我的微信好友列表已经热闹得像个小天地。
补习班最后一天,冬日暖阳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趁着过年特有的宽松喜庆氛围,教室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加个微信"的请求。我假装专注地收拾书包,耳朵却竖得老高——宁静正用她最甜美的声音向淮朔要微信号。
"我没有微信。"淮朔的声音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震得我心头一颤。抬头时,正对上宁静尴尬的表情。她转向我,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甘:"楚清,我们加个好友吧?"
我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最明媚的笑容:"当然啦!我的朋友圈可有意思了,保证让你大开眼界!"我们热络地讨论着新出的表情包功能,谁都没注意到淮朔若有所思的眼神。
"怎么注册微信?"他突然问道。
我和宁静同时愣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下一秒,宁静热情地凑过去指导,而我则假装淡定地继续整理笔记,心跳却快得要冲出胸膛。
当宁静急切地调出二维码时,淮朔已经将手机转向我:"加个好友吧,楚清。"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却在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好啊!"我笑得眉眼弯弯,却藏不住眼底的雀跃。
那一刻,我突然想大声地告诉全世界:我爸妈骄傲的女儿虽然从没考过第一,但在淮朔的微信好友列表里,我可是堂堂正正的Number One!
阳光在我们交错的手机屏幕上跳跃,映出三个人的倒影。而我的笑容里,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小得意——就像小时候第一个拆开生日礼物那样,纯粹的、幼稚的、藏也藏不住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