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先轻拍着她的后背，眼中满是担忧。
他也已经湿透，额前碎发贴在面上，还滴着水珠，眼睫上也染着水色，像是落了一些碎星。
虞漾不禁感叹，怎么会有人这样的狼狈的情况下依旧好看。
她看失了神，这样的他比平常又多了一分奇异韵味。
宁先心中明了，自然地勾起一个好看的笑来，瞧她不说话，又故作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没……没事”虞漾低下头，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
她将袖口的水拧干，还是不太舒服，又将它往上卷了一卷，露出小截白皙的手臂。
她这才发觉，手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哎？我的铃铛呢？”
她坐在地上四处翻找，又站起来，还是没听到那串熟悉的声音。
“兴许掉在路上了吧。”宁先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很想逗逗她：“你很在意？”
“戴习惯了。”虞漾没怎么理会他，向着刚刚上来的地方走去，想看看是不是落在草丛里了。
如果在这里找不到，那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翻找了一会，还是没找见，她轻叹一口气，看来是找不回了。
宁先敛起笑意，走到她身边，安慰道：“你喜欢，回去我再买一个给你。”
虞漾摇头拒绝：“不用了，买回来也不是同一个物件。”
她会在意，不单单因为戴久了习惯了，她从前的世界里也有一个这样的铃铛手链，是妈妈给她买的，所以看到宁先为她戴上这个铃铛手链时，她才没有拒绝。
那句话不只是对宁先说，也是说给自己听。
宁先了然她心中所想，只假装不知，心中却生起某些盘算。
她敛下思绪，瞥了眼宁先胸口，因着湿意，白色的里衣紧贴着身体，白色被水色晕透，依稀能够看见凸起的伤口。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回相国府，他的伤耽搁不得。
她开口唤他：“走吧，我们回家吧。”
宁先点头道好，望了下周围情景，他们所处的地界四面环山，茂林密树遮天蔽日，让人有些找不到方向。
虞漾有些沮丧，她蹲坐在地，垂头时正好瞥见几只蚂蚁往着一个方向。
她顺着他们的路迹看去，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洞穴，按照她曾经学过的知识来说，一般洞口所朝的方向就是南方。
虞漾立马起身，向着宁先跑去，讨奖似的，面上满是乖色。
宁先笑着看她，语气不住上扬：“小姐真是聪慧。”
或许是对宁先的印象先入为主了，所以他夸自己的时候也总觉别有意味。
她瞥过头不去看他，语气加重，开始催促他：“快点带路。”
宁先笑意更深，向她慢慢靠近，而后他拉过她的手，将她的惊措尽收眼底。
“我怕小姐跟丢了，还是扣在身边安心些。”他向她解释。
虞漾忍不住白他一眼，暗暗腹诽，他总是爱说些莫名的话，自己又不是小孩。
……
俩人刚上岸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午时，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了，一轮橘黄自山头升起，将两道人影拉得一长一短，正是向前赶路。
虞漾已经感到体力不支，她赖在树边，蹲坐下来，“不行了，先休息一下吧，我走得好累。”
宁先就站在面前看她，自己倒是不觉得疲惫，但既然她受不住，那便随着她去了。
但他提醒一句：“好，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或许要在这里过夜了。”
虞漾一听，又撑着爬起来：“我不累了，走吧。”
这里花草错杂，残枝横乱，说不定还会有蛇虫出没。
她可不敢想要是在这里过夜，遇到蛇虫什么的，自己得多难捱。
她明明面上满是疲惫，却又爬起的样子，让宁先忍不住失笑。
他思虑了一会，而后缓缓蹲下，长袍垂落堆积在地面，他将手放在背后，向她说道：“上来吧。”
虞漾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背她出去。考虑到他还有伤在身，她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瞧她不肯，宁先又重复一声：“上来。”
她不禁惊叹宁先的体力，他受了伤，带着自己游出来还能走这么远的路，如今又要背着她走。
这什么反人类的体力。
宁先依旧带着笑意，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小姐不上来，我们就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真不用的，我已经不累了。”虞漾前后甩了下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干劲满满。
宁先也不继续勉强，对她说道：“还有很远，累了就和我说。”
虞漾面上点头道好，心中却想着无论如何她也得坚持走下去，不然宁先肯定又要整出一番动作。
她跟在宁先身后，只觉腿上酸痛不止，但硬是一声没吭。
他心中好笑，也随着她这股倔劲。
不知走了多久，现在她是又渴又饿又累，但还不敢停下。肚子已经不断发出响声，她伸手揉了揉，试图缓和那道声音，不让宁先听到。
他本来也饿，但听着虞漾的心思，只觉好笑，饿意也被渐渐压下。
他回头，明知故问：“很饿吗？”
虞漾疯狂点头，已经饿得双眼无神，快要神志不清了。
宁先抬头，一只飞鸟惊扰树梢，惹下几片叶落。
“不如我们今晚就在这歇息一下？”
虞漾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哪还管有没有蛇虫，她噗通一声坐在地上，靠在树边，本挺着头立马落了下去，看起来好像晕过去了一般。
“虞漾？”宁先试探问出一句，居然有些紧张，他忍不住皱眉，她总不能是饿死了。
“没死，还活着。”虞漾闭着眼睛，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宁先蹲下，捡起一粒石子，已经入夜，难以看清周遭情况，但听着飞鸟惊动，他果断出手，向着一处掷去。
只听似乎有一声下落，一个东西猛地落在虞漾脚边。
“啊！”尽管她还没看清，但脑中已经浮现出蛇虫的模样，她一下跳在宁先的身上，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他感到她的体温在不断上升，夜风凄冷，她挂在他的身上，倒是像个暖炉。
宁先也不说话，就顺势抱着她，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拍下，等过一会后，才开口告诉她：“别怕，那是我刚打下的鸟。”
虞漾这才慢慢松开，立马从他身上跳下，连一点余温都没给他留下，他有些恍神，还停在刚才的拥抱之中，虞漾已经蹲下，努力地辨清那团落下的物体。
宁先也随着她蹲下，扯开嘴角，化出一抹好看的笑意，“你不是说饿了吗？”
虞漾点头，有些叹息：“可是小鸟好可怜。”
明明嘴上这样说着，手却已经开始找残枝，她咽了下口水，脑中不断浮现出各种美食画面。
宁先也不拆穿她，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啊，小鸟好可怜，那我们，将它放了？”
“不，不用，或许这就是它的使命。”虞漾强行掰回，“至少它的鸟生是伟大的。”
宁先被她逗笑，只应着她点头道：“漾漾说得在理。那我们就帮它完成，‘最后的使命’？”
……
俩人找来一堆残枝落叶，学着上次的方法做了个简易的烤架。
她看了眼没了气息的小鸟，垂眸向着宁先说道：“要不你来吧……”
宁先正在生火，只点头应好。
宁先一顿操作，将那鸟送上了烤架，烟雾自火堆处上升，瞬间弥漫出一股肉香。
虞漾猛地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小是小了点，但总比没有好，她和宁先一人一半，两人都能尝尝味。
宁先提起长枝，轻轻吹了口气，试图将滚烫散去，而后将那串递给她，“好了，吃吧。”
“这个要怎么分呢？有什么器物吗？”虞漾向四处看了下，试图找到一些锋利的器物。
“我不吃。”宁先又将那长枝递进一分，带着笑意看她。“这样一小只，小姐一个人吃也未必能饱腹。”
虞漾只觉心中隐动，但又清醒过来：“要不我们分着吃，要不我们再打一只。”
宁先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笑意更深，说道：“小姐说得在理，但眼下已经难见飞鸟了。”
“那我们就一人一半。”虞漾又将那长枝送到宁先面前。
宁先低头，咬下一口，在嘴中咀嚼，看着虞漾也咬下一口，等着她同步咽下。
“山中无物，只能委屈小姐吃这个了。”
虞漾动作一顿，总觉他今日有些，茶言茶语……
她不作理会，又咬下一口，太久没有吃东西，嘴中无味，再难吃的东西也像山珍海味般美味。
她只觉满足，再不想其他。
虞漾满眼是那只小巧的烤鸟，宁先只看着她一口又一口地吃下。
还是太小，一会就被俩人消灭殆尽。
虞漾满足地靠在树旁，不断回味方才肉香。
月光自树隙间散下，落在地面，显出小抹亮色，虞漾抬头，看着那轮弯月，突然想起从前学的那首诗。
果然，望月就会忍不住思故乡，她不禁想，若是还在她的世界，怎么样她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吧。
宁先却平静，靠在树边面色淡漠，似乎心中毫无牵挂。
虞漾悄然靠近，问出了一直以来她很想问的一个问题：“宁先，你会想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