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无人关注的角落,工作台上的手札本无风自动,往左翻了几页。
那是小辛西娅所说的笔记本。
喀萨忒提斯又梦见了她,只是这次,女孩神色冷峻,眼中寒光乍现,张嘴用古赫密斯语念了一句咒文“命运”。
她被吓得清醒了一会儿,身上已是大汗淋漓,下意识去够卸在一旁的黑蛇戒环,然后攥着它陷进不可免的梦里。
她恍恍惚惚看见小辛西娅将用刚刚头发勒死的酒鬼同尸体们堆作一处,正好五具了,又摆好三根蜡烛,一一点燃,再把深眠草、金手柑、满月红花制成的精油圣化、倾洒下,淋成一个不太标准的六芒星阵,拿仪式银匕划出四方空间的灵性之墙,一边诵念道: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啊,您是绯红之主,隐秘之母,您忠诚的信徒祈求夜的庇佑。”
“您忠实的羔羊就要迎来决一死战了。”她默默在胸前点了四下,取出一柄心魇蜡烛。
桌案上,壁炉的光微微照亮真正的笔记本,此刻没有什么比它更静谧瑰丽了。
窗户外,雷雨之声被隔得沉而闷。
就在当场,那笔记决计是影子书的其中一本!
忒提斯心底笃定着。
接着,她看见那时的自己从小辛西娅身体里召出来,另外辛西娅的灵也缓缓抽离,二者在心魇蜡烛前渐渐显形。
在灵性之墙内,她们像是被关在虚构之瓶里,还有一具在心魇蜡烛燃烧期间正充满排斥性的肉身空壳。
她的视角也切变成第一人称,只是不能改变过去的行为,能复刻体验却无法操纵,很贴合一个词,“历史投影”。
“我能行动了?你这是哪弄来的新奇玩意儿?”她的身体动起来,“试着”问道。
小辛西娅脸上阴霾尽散:“一个容器,找心理炼金回借的。我最近掌握了一个可以分离魂体的办法,问题马上就能解决了。那些尸体都是祭品,你过…”
…来,我们试一试。
“噌!——”袖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小辛西娅满脸专注,翻掌便刺,直取对方要害,想先发制人,一击毙命。
而她在凑过来那瞬间就起了危险直觉。来不及挪步躲,忒提斯被迫尽量错身,挥臂以动态平衡。
偷袭一着没成,小辛西娅收手反剜,被忒提斯扭身捉住了手腕。
尽管徒手接间还是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辛西娅还是目眦尽裂:对方什么时候身体柔韧度这么强了,她怎么不知道?
如果只是普通人的水平,即使是成年男性,也该在刚刚猝不及防的交手间被扎穿了,那堆尸体就是证明。
趁她破防,忒提斯忍痛往侧边一拽,然后使出一套提膝撞腹,闪身向她右边腋下翻去,另一手摁住她的肩颈抵死在案上,从背后反剪擒拿。
如果不是袖剑的匕刃绑在臂缚内侧,她已经被缴械了。
忒提斯投影身上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也没料到她来阴的,毕竟在心魇蜡烛的圣辉下,两人本应按意志的强弱决定身体的掌控权,但更便于发起方清除对方。
在本属于小辛西娅主宰身体时段,她突然被召唤具现出来,没怎么适应情景,还被辛西娅的话迷惑了…
按剧情来,这类人出招前不该放几句狠话吗?
可惜的是,忒提斯平时隐藏了一部分实力,没让她觉察。
不过小辛西娅也没的选了,再不开始,她就要被完全同化了,这也是忒提斯原本计划着的。
“你本来可以不用痛的。”忒提斯冷冷道,“非要拉着我对你心怀愧疚,才满意是吧?”
辛西娅的胸腔受挤压,说话喘气有点艰难:“果然,失序之国出来的人,不会没点手段。
可你终归会和我一样,都用不着我下诅咒。你不觉得祂们的态度很微妙吗,为何偏偏选中我,这个‘原初’是不是在养蛊,不很奇怪吗?”
忒提斯心中波澜起伏,面上不露,但手劲紧了些,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至少当时没有)。
对方说的那些,她不是没有印象,只是大脑里好些像崩了根绳,抗拒去想这些。
她觉得,好像真的有问题了。
辛西娅没管她的不理睬,自顾自说着:“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败给你,是注定的,形式上的反抗,实质性的疼痛,大概还能够让我,好过一些。”
“祂是不是原初眷者,与我何干?”冰冷的声音稍显勉强。
小辛西娅楞了一秒,旋即笑着扯到别的事上:“我在家族地下室的笔记本里夹了一枚与‘历史’有关的符咒,也许能帮你想起来一些事情。
那也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呵呵,不过跟你比起来,我可以说得上是十足的幸运。
可惜我大概是活不到欣赏你精彩表情的时候了。”
“我不关心。”
身后的话语将她心底的最后一点星火浇灭了,惟余死灰,即使早已预料,没抱什么希望。
“交待完了?”
“我的身体,喜欢热闹的地方。”
心魇蜡烛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忒提斯完全融入了女孩的皮囊。
其实她比她还要像小女孩,她作为周鸡红的“上辈子”结束的时候,好像也才十三岁,而且过得像梦一样,又快,又虚幻。
不论如何,这具身体要去上走班课了,一个足够热闹的地方。
她进入中学一段时间了,通过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为小镇上缺课但有天赋的学生们带来的选考,且差不多适应了新的城市的生活。
忒提斯走了,关上地下室阶梯上的门,投在那摊开书页上的光束变窄,最后完全被阴暗吞没。
“旁观”的忒提斯冷静抽离地又过了一遍,想不起那本最后被搞到哪儿去了。
她从清醒梦中脱出身了。
窗外,绯红的月亮似在缓缓移动,今夜显得分外刺眼。
她需要治疗失眠的药缓解头痛的药压制疯病的药,她后悔没有应缅森的邀约去集市上看马戏团巡演,她想起艾瑟瑞拉家那个满是陈迹的地下室。
她突然转变想法,想去试试那个符咒,想要看清自己的命运。
也许在她把笔记本带出来的那一个选择间,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