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没事没事，帮助同学，应该的。”
孟儒青接过干净清香的体操服，连声道谢，衣服得到了清洗，能轻易看出精心熨烫过的痕迹。
他平常都是随手丢进洗衣机，太阳晒成怎样他就怎样穿。
此刻，双手抱着的仿佛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什么贵重珠宝，一想到有女孩子的手揉搓过这件衣服，孟儒青就感觉脸有些发热。
与会泽鸟道别，他猛冲到座位上质问江皎：“江皎，你怎么把我体操服借给别人了，这也太…太……太尴尬了！！”
秦殊笑眯眯对他说：“是我借的，因为当时我的体操服拿去洗了，思来想去，感觉只有你和我们的关系好一点，所以擅自拿了你的体操服。”
江皎用指尖抵着一小块蛋糕往前推：“对不起。”
孟儒青忙摆手：“啊，唉，算了算了，没事，不过为啥要借衣服啊。”
江皎给他讲了遍事情经过，他的脸随之变得愈发铁青。
“一群畜牲……你们后来有被找麻烦吗？”
江皎歪头不解：“找什么麻烦？”
孟儒青噎了一下，突然闭口不谈。
遭受长期霸凌，不仅是霸凌者一个人的错，学校、老师、家长，一个都逃不了，而孟儒青最无法谅解的却是旁观者。
一个个因为担心摊上麻烦而冷眼旁观的人。
比如他自己。
“她在哪个班？”
秦殊：“五班，她叫会泽鸟，你有什么想法了吗？别人把你衣服洗得很干净要好好感谢她啊。”
孟儒青眼神坚定：“那当然。”
秦殊暗自舒了一口气，□□，轻轻松松。
不过江皎实在太惹眼，但凡眼睛不瞎，都能发现她有多好，等她摆脱谣言，来找她交朋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将她团团围在中间，而自己只能被挤到最外围，满眼含泪地看她。
别扭的小性子，不善言语的慌张，言行不一的可爱之处。即使尖牙利爪地说些狠话，闪着光的瞳孔却装满了关心，她这么好的人，他还有一个更令扎心的担忧——他们之间会突然冒出个贱人插足。
然而，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江皎，今天晚上去看电影吗？”
安北原淡然自若地走进1班，找到江皎开口邀请。
他们俩中间隔着一个秦殊，两人似乎都没发现他的脸此刻僵得可怕。
因他的突然邀约，江皎顿时慌了，哑口急急忙忙半天，还是秦殊帮她说了一句“要先考虑一下”，安北原这才离开。
秦殊面色沉沉：“皎皎，我不想你和他做朋友。”
“为什么？”
“他看上去不是个好人。”
江皎忽然觉得他有些是非不明，不久之前，上官千双因为和她真心道歉，秦殊才勉强同意她们交往，但现在的安北原又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不能和他玩。
“我就要。”
江皎除了他，没有任何更加亲密的男性朋友，林雨他很放心，孟儒青级别太低不需放在眼里。
可这个安北原外部条件不错，因为排球打得好，蒙了一层运动的光环，那一个个击碎对手的排球砸在地上，也砸响了一大片女孩子的心。
最关键的是他和自己的性情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他是藏在阴处伺机而动的蛇，那么对方就是光天化日下的老虎。
他的感情太直接，一举一动都在对江皎说“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
因为谨慎小心，自己还困于朋友的身份，迟迟走不出来。
秦殊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借朋友的名义占了许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如果江皎一直只把这些当作朋友的正常交往，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和白干有什么区别。
秦殊的视线忽然从她身上挪开，霎时，时间好像被整个放慢，除了他的一切事物掉入泥沼中，沉没得缓慢，只剩眼前人仍熠熠烁烁。
“皎皎，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这句话，我们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忘记我我都不知道。如果你还记得我，我当然会有想跪拜的欣喜若狂，但也不能一上来就跟你说‘我喜欢你麻烦你跟我交往’，至少得先让你慢慢回忆起我是个怎样的人，以及如果作为男朋友…和结婚对象考虑，能渐渐得出‘啊，他好像是个不错选择’的评价，但是你似乎并没有把我当作一个异性看。”
“我说这些并不是着急得到你的答案，我知道现在我还不够格，我只是想说，希望你不要把我单纯的作为朋友，给我身为你的追求者的机会。”
秦殊紧张地盯着他，一呼一吸逐渐减速一直到完全停止，他才看到呆然与他对视的江皎张开了口。
却什么都没说，而是缓慢地偏头看向侧边，脸上看不出情绪。
秦殊感觉自己紧绷的心脏在这一刻如被人扫走的碎瓷，徜徉于满是泥灰的脏污地面，发出刺耳难闻的尖叫，是失败者的余响。
江皎眸光微闪，很久很久一段时间保持着抿唇一语不发的姿态，久到仿佛火山喷发、山崩海啸，外星人来袭，地球经历了千变外化。
最终，于沉闷灰调的火山土中，冒出了一颗翠绿璀璨的芽。
“嗯。”
“……”
“？”
“！”
“皎皎？皎皎！你答应我了！”秦殊激动到怀疑自己是否精神恍惚听错了，急切地向她求证，因此，噗通一声从凳子上溜下来，滑跪到她的身前。
江皎被他吓贴紧墙壁：“你干嘛！我又没答应你做我男朋友。”
“还有，都说了别那样叫我。”
皎字虽然是第三声，但秦殊总按第二声来念，像在唤“娇娇”。平时也有不少人把这字念成第二声，江皎也没介意，但一旦叠字念，她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羞耻。
秦殊笑嘻嘻的脸摩蹭着她的膝盖，一边吐露出自己复杂的情绪：“嘿嘿，我还我以为你要拒绝我了，吓死我了，还好没有，我好开心啊，我会努力的，。”
其实他就算被拒绝了也不会放弃，但秦殊还是希望能在不违抗她本人意愿的情况下绑定终身。
不过好在她答应了。
这真是万幸中的万幸，成功阻止了故事往黑暗的强制方向走。
秦殊眼巴巴去看她，才发现她耳朵不知何时红了个透，像染上了一层胭脂粉，比落日霞云还美。
所以……之前的犹豫并不是真正犹豫，而是在害羞……
秦殊顿时感到破碎的心脏被甜腻的蜜黏贴完好，甚至比破碎前还要更加鼓胀热烈。
江皎实在受不了他这样，哪有人宣告自己要追人时是跪到对方面前的，还是双膝跪地，又不是在奉神。
突然想起现在是什么场合，江皎整个人僵住，担心有人看到他们做奇怪的事，扭头向班级其他人望去，只是一瞬，她仿佛感觉到空气像泡泡一样破碎，紧接着时间声音尽数挤了进来。
教室吵吵闹闹，秦殊也坐回了座位，时钟一滴一嗒地旋转。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小插曲。
“所以，拒绝他好吗？”
话回到正题上。
说了一大段话，江皎还是不明白秦殊要追求她和答应安北原看电影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们今天不是要去找会泽鸟吗？”
哎呀，她差点都给忘了。
“那个，你们能带上我吗？”
江皎和秦殊一齐看向孟儒青。
“咳，为了报答她把我衣服洗的这么干净……没别的意思。”
.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正在往七班走准备拒绝邀约的江皎开口。
“初二的时候，我坐在天台吃午饭，因为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就躺到天台一个只有两米高的小平房上睡觉。”
“过了一会儿，听到身边一直有奇怪的声音，醒来后，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女生上来了，她背对着我，头发很黑很长，人站在天台的边缘处。”
“而那个吵醒我的声音，是楼下传来的。”
“‘有本事跳下来’‘胆小鬼’‘贞子’他们是这样叫的。”
“我准备下去看看怎么回事，那女生还没等我走近，就像风吹倒似的飘下去了，随后是一声巨响。”
“我以为他们在做什么极限运动，下面有气垫垫着，可是等到我凑过去一看……”
那个血腥的画面叫江皎头晕目眩。
“有人看到你的脸吗？”
江皎摸着脑袋想了想，她其实当时就晕了过去，之后还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加上身体的保护机制，这段记忆已经很模糊。
“好像有。”
视线下挪时，虽然无法顾及除她以外的事物，但耳鸣的耳朵却好像听到了别的声音，四五六个，越来越远，跑开了跑远了。
“如果我再记得清楚一点，就能帮到她了……”
她的右手攥紧成拳，转眼，被人一点点融开。
“她并没有死不是吗，你已经尽力了，人的困难只有自己去克服，她的痛苦只有她自己能解决。”
脑中空白一瞬，在秦殊的温声细语中，江皎又想起了另一段记忆。
那是她第二次去黑绳神社。
一如既往的庄重、静谧、神圣，人极为稀少，她还未走到里面，就有两个奇形怪状的人迎上来，说，神不在家。
一个圆脑袋，一个鞋拔子脸，一个性子憨，一个恭恭敬敬，她傻傻跟着人进到社内求得了一个御守就迷迷糊糊出来了。
之后，她把御守送给了她。
似乎真是神明显灵，那位同学奇迹地扛过了生命的终止，走出了重症病房，得到一段时间救治后成功康复。
原来，她还去过一次神社，只不过这一段记忆像刻意被人用水抹散，很不清晰，直到现在才想起，那些主人公的脸，也都看不清五官。
求得御守后，她的失眠也随之慢慢变好。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次经历。
“同学，麻烦你叫一下安北原。”
“哎，这个月都第几次了，同学，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别人，安北原同学看起来不喜欢女人……啊！”被请求帮忙的学生在看到江皎的脸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疯狂往班里跑。
安北原被推着出来，视线触及江皎，脸上的疑惑才烟消云散。
“对不起，今天下午我有事，电影，没有办——”
“没关系，你周末有空吗。”
“有。”
“那我们周末见，line联系。”安北原说完便转身回了教室，走出没两步，被一群人拉住开始问东问西。
而江皎这边。
秦殊：“……”
江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