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案

    罪塞醉仙庄作为整个大炅最大的拍卖场,却守在醉仙山脉的脚下,远离有城墙相护的罪塞城。

    领头人着一身绣着暗纹的黑袍,端坐在古朴厚重的木椅上,冷冷地睨了莫惊春一眼。两名随从立刻用手和身体拦住莫惊春的上前,剩下的人统一微提刀,片露寒光,直逼莫惊春。

    “莫家主,你前日已经验过货了。我想,已经能确定它有担当神秘拍品的能力了。”

    莫惊春用折扇拍开拦路的手,扭头看向拦路人:“怎么在我的拍卖场里,还有我不能碰的东西吗?”

    “你的拍卖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莫家的拍卖场吧。”

    这莫惊春原不过是莫家庶女,且左生四指,算命言其神魂有裂,完全没有继承莫家的资格。

    不过是捡了四年前莫家主支死光了的漏,才力压众议成了莫家这任家主。

    “原来阁下还记得这是我莫家的场啊?”莫惊春用折扇掩眉轻笑了声,画了精致新月眼妆的瞳仁掠过一丝寒光:“看阁下的样子,我还以为,这是你的场子呢。”

    “看来莫家主很满意我昨日送给莫家的礼物。”

    领头人对上莫惊春含笑上挑的眉眼,眼底闪过鄙夷:“也是,莫家下一代终于可以姓莫,而不是其他什么丧门星的腌臜伶人,莫家庶女。”

    真以为看在莫家机关世家的面子上敬她一声莫家主,就把自己一个四指不详的东西当真家主了。

    他前天好心地将上任莫家家主流落在外的儿子给他们送了回去,也算对她的一个敲打。

    据他所知,莫家的四长老昨日就带着旁支簇拥着那个私生子气势汹汹地杀回莫家老宅了。

    面对对方恶劣的挑衅,莫惊春只是自顾自地用竹谷扇掂了掂左手的盒子,在空中单手熟练的为盒子缠上了根红绸,打了个漂亮的礼结,歪头用下颌示意到。

    “当然满意,没有阁下的礼物,我怎么能揪出那几只藏在莫家的老鼠呢?”

    “瞧,这就是我给阁下的回礼。”

    红绸系得礼结扎得极是好看,在空中就像蝴蝶幻化出了翅膀。

    领头人接过盒子,也不拆红绸,直接用内力震碎,却在见到里面的“回礼”后,猛地站了起来。

    身下的木椅轰然碎裂。

    “你看这搞的,都说是礼物了,还担心我在盒上用机关。”莫惊春懒懒地说,“不过是我昨日参加莫家机关比试的奖励罢了。”

    莫惊春直对上那双凶狠的眼睛,眉眼一弯,用轻柔的语气徐徐说出让全场一僵的话。

    “不多,也就赌了只手而已。”

    盒子里装的,正是一只血淋淋的手。莫家是百年的机关世家,没有手的人,绝不可能竞争家主之位,说是赌了只手,实则赌的是家主之权。

    莫惊春淡淡地扫了眼围上来的人。

    “莫家,是我莫惊春的莫。你说的那个莫家,四年前就亡了。”

    “现在这个,是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了,椅子请按百倍的价格赔付。”

    说罢,折扇一甩一收,转身潇洒离开。

    “领头人内力极高,单手震碎钢木盒,却丝毫未损坏里面的东西。家主,我们何必……”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跟在莫惊春身后,低声问。

    莫家以机关术行于世,跟内力高手撕破脸对莫家没有好处。

    “惊春雷下万物出”,莫惊春抬眼望向东方,远处传来一声轻脆的长哨,鹰击空而来,撕裂层云。

    “给明少将军的请柬已经送去了。这次拍卖会会很有意思。”

    “你说是吧?风落城主。”

    莫惊春打开折扇遮住自己的脸,看向身后未着官袍系着银铃的及冠公子。

    城主府外,一明姓男子在时姓护卫莫名复杂的眼神注视下收声敛息利落翻墙而入。

    外面风起云涌,昨夜有些发热的云祈安却侧卧在躺椅上晒着暖暖的太阳慵懒地翻看着魈谷秘籍。

    今日晨起时明世子得知云谷主在入住他家宅第一晚后竟生病发热后眼神暗沉,在云狐狸略施小白花秘招后,顺水推舟地应下了替他从城主府寻找线索的请求,并将这只暗中欢快地摇着尾巴的狐狸安置在整个府中最适合晒毛的地方后才离去。

    微风轻抚书页,泛黄的书页上赫然龙飞凤舞的写着秘籍第九招——与君生欢的实例详举。

    云祈安粗略一翻足足有五十几页,手指一顿,支身坐了起来。

    这肯定是隐藏杀招啊!!!

    银发垂在身侧,他眼睛微亮直接翻到最后一个实例。

    实例题名:冬夜苦寒红烛伶仃,天犬化形献皮袄于将军,满室春意花开于窗。

    记录的正是光头说书人讲过的那醉仙赫赫有名的九将军与他那吹埙九天九夜才抱得归来的天犬的人妖故事。

    云祈安:“……”

    这是从烂大街的话本铺子中抄来的吗?

    ?!!

    简直是满纸荒唐言,皮毛与天犬身体相联,怎么可能随便化行后就可取下?就算天犬乃天地灵兽,可退严寒,那花也不可能开在窗上啊?

    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磨挲着纸张,最后滑到那四个大字,在“欢”字上反复打着转。

    欢就是欢喜的意思,生欢就是……

    就是准备欢喜。

    云祈安突然想到让云醉给他找来的话本中就有送礼生欢,增进情谊的情节,决定去坤灵阁给明霄屿准备份欢喜。

    糊涂堂是全大炅最有名的冰糖葫芦商铺,有各种冰糖葫芦近五十种,立志开遍大炅的每一个角落。

    之所以糊涂堂能由如此远大志向,在于其家的冰糖葫芦有独特之处,其裹糖甜而不腻,剔透晶莹,香味悠长,成功钓到了一位原准备去坤灵阁的银发公子。

    “来一个这个。”

    摆在糊涂堂最里面的三串冰糖葫芦正是最新品生肖贺岁,山楂红且圆滚,共一十二颗,每颗都雕刻了一个生肖,并裹了独特的糖。

    云祈安的眼神从远远的见到后就没有离开过,足足欣赏了半刻钟,才疑惑地将目光施舍到一旁已经口干舌燥的店小二身上。

    为什么还不拿给我?

    钱不够?

    许久未出谷的云谷主又从袋中掏出了一大把碎金堆在桌上,用眼神冷冷地示意道。

    解释得口干舌燥的店小二艰难地将目光从那足以买下店内所有冰糖葫芦加半个店铺的闪光之物上离开,又解释了一遍:“客官,这三串生肖贺岁冰糖葫芦已经全部定出去了。”

    云祈安默不作声,

    整个金袋子砸在了桌上。

    店小二欲哭无泪:“是真的定出去了,不是要抬价。您五天后再来,我一定给您提前留着。”

    云祈安眼中的光彻底暗了下来,用手指将碎金一块一块地拨回袋中,碎金相碰发出让小二流泪的声音。

    “哎,等等。”

    在云祈安准备转身离开之时,眼尖的小二认出了绣在钱袋上的暗纹,犹豫再三开口道:

    “这其中两串的定主,小的是不知的。但这另外一串,是葛翁定的,小的带客官去问问,看他愿不愿让与公子你。”

    “葛翁不善言辞,与其孙相依为命,就住在缚龙巷中。这生肖贺岁八成就是给他的孙子买的。那孩童聪明伶俐,很是可人,这的老人都说是有龙凤之姿。就是可惜了,被困在这罪塞,无法考取功名。”

    “为何?”

    “因为”店家小二犹豫再三,想到那暗纹,还是说出了口“因为他们是罪亡民,公子你当明白的,四年前活下来的那批。”

    就是明世子带着烛天军救回来的那批。

    云祈安的脚步开始变缓了。

    “四年前红月案发,先太子不明不白的死在这。据传是尸骨无存,神魂具散啊。那圣人怪罪下来,不就,哎——”

    店小二带着云祈安拐进一条阴暗狭窄的巷子,两边是爬着干枯青藤的石墙,远处挤着矮矮的破败的木屋。似乎有人在做白丧祭,深处传来一阵阵凄凉的鬼哭乐。

    “连退下来的史官老爷都说,那永安史记中都写着罪塞罪亡民罪大恶极,是困厄之地,卑劣之人,要以地囚之,万世为枷。”

    “不明不白,神魂俱灭。”

    “罪大恶极,万世为枷。”

    银发公子淡淡的回应道,带着点天真地疑问,又掺杂着点自顾自地复述。

    “可真正困住这罪亡民的不是这圣人的金卷,而是那恶影。只要踏出这罪塞,这恶影就会吃了他们。”

    深风吹动巷中枯树的树枝,鬼哭乐的凉调幽幽地绕了进去。

    云祈安的脚步变得更沉了,拖行在化了薄雪与泥混在一起的巷中,锦袍上似乎沾上了泥点,他俯身去看。

    白光乍起,弯刀如蛇直取后心。

    利刃擦着锦袍而过,云祈安侧身避开,一击不成的店小二拿着弯刀蓄势再发。

    “看来云公子是知道了啊。”

    “话多。”

    云祈安轻皱眉看了看手中帕上的污迹,在刚才的生死一线之际他仍选择去揩拭那粘在袍上的泥点。

    枯枝被雪压弯折断,弯刀带着冷光再至,云祈安仍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仙人不染尘泥。

    在利刃逼近心口时,软剑出鞘,如流光卷上了小二那拿着弯刀的手,霎那间鲜血四溅。

    弯刀坠落,却又被拿住斜刺。

    云祈安微侧身躲开,反手用剑柄猛地对上弯刀。

    雪重重地砸下,弯刀碎成几块插在泥里,店小二半倚靠在巷壁上,整条右手血肉模糊,左手无力的垂着。

    “云公子还有当年勇啊。”

    他一开口,血就从嘴边流下,却没有手去擦,略带不满地看了一眼云祈安的银发,咧着嘴说道,俨然一副赴死之姿。

    云祈安微提着软剑,缓缓踏雪走来。

    “看来跟堂主的赌要输了。”店小二直起了身子。

    却在下一刻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带走,在巷中留下回声。

    “云公子,在下引你来此,是有大礼相送,就用这大礼换在下这条小命吧。”

    “去见见那被恶影吃了的可悲人吧。”

    鬼哭乐变得更加低沉哀婉,伴随着四面嘈杂的铛声。若同是罪亡民,便知这是到鬼哭乐的最后一个乐相了,走完这个乐相,就可以游城祭了。

    游城祭连着山雪葬,亡魂将眠在醉仙山中,枕着山雪。

    云祈安听不懂鬼哭乐,只感到乐声刺耳,身体冰凉地陷在这鬼哭声中。

    他微靠在清瘦的枯树上,垂在身侧的右手满是鲜血得微微抖着,终是没忍住,猛地咳了起来,疼得整个人都有点蒙。

    低头垂眉,摊开的右手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血顺着骨肉与青筋,流满了整个右手。

    血沿着指尖滴在地上,混入泥雪中,辨不出色了。

    云祈安便转了个身,断了枝的枯树根边的雪还白着,将血滴在树下,好看的,像冰糖葫芦的红。

    嗯?

    冰糖葫芦呢?

    为什么右手上黏糊糊的,却没有冰糖葫芦?

    阴风很凉,在云祈安静静地看了会雪开红梅和回忆了一会冰糖葫芦去哪后,几十秒前的世界突然撞醒了他。

    他颓然用剑支起身子,吐出了那口鲜血。

    那些未曾蒙面的尘事混着神魂俱灭万世为枷的恶意残影在恶影食人的尖锐鬼哭声中终是开始一条条复苏在脑中。

    清明也一点点爬上银发公子的深瞳。

    云祈安用那沾了泥点的帕子随意的缠上右手,红唇含上那蹭上血点的银发,歪头轻扯,那血便染在唇上,眼中平静如水。

    回首,踩着刚才无意识返回巷口的印迹,走向鬼哭乐鼎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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