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山脉横亘在醉仙和大禹之间,西接雪原东接烛天,是大炅北境最重要的天然屏障之一。
在它的庇护下,醉仙城曾成为大炅最繁华的城池之一。至今醉仙的原住民还坚持着最原始古老的丧葬——山雪葬,归葬于山雪之间。
缚龙巷山雪葬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个银发的公子,这公子常常不眠,总是用手支着头歪靠在树上看书。
许是哑公恭恭敬敬请回来的,缚龙巷中的不少人都用极其虔诚的眼神看向他,却不感有丝毫打扰,除了那刀疤汉子来了一次。
他被迫担上了巷使的称号,得不到巷中长老和城主的同意,这辈子是离不开罪塞了,对人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他们说你小子是仙人,我就不信,这帮家伙惯会骗人了。说什么恶影,还信那先太子真是战死在这里的。可笑,若真是这样,怎不见朝廷发告示啊,也不见那先太子的亲兵站出来给个讲头啊。”
那刀疤汉子感到云祈安的眼神凉的很,虽然仍梗着脖子向周围人哄了声,但声音却低了下来:“看什么看,老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欠那老头一条命,我会还。可他拖着四年不让我去见女儿,凭什么,就算是真有恶影上身,我也得去见一面。我确实很久没见到她了,我在这逃也逃不出去,简直生不如死。”
“那要我帮你吗?”
云祈安平静地答道却带着点静静的疯感,好像真诚地以为刀疤的诉说是祈求。
“仙人,这人就是瞎说。当年为了他的事,我们还去天师查算过,甚至连神秘的魈谷都求算过了。结果才知道这人就是个雏儿,又哪来的女儿?”
“许时当年烧糊涂了。”
“白瞎哑公在他每年发病时都照料他,曾经还救了他一命。”
有胆大素来看不惯他的人大声说道。
云祈安听到魈谷二字时抬起了头,刀疤男子却反常地对指责他的人充耳不闻。
“可,可我还有这点念想,我还想去尽尽这当父亲的责任,我”,他迟疑了良久,用脚不断地踢着脚下的雪,最终还是踌躇地问出了开启对话的最终的问题,“你就给我瞎算算,瞎算算,你能帮我看看我女儿现在过得还好吗?”
队伍缓缓地向上挪动,雪山顶在在晨起朝阳的照射下变得金光闪闪。
哑公将刚采到的草药磨成了草汁,来到云祈安的面前。
“你认识我,在四年前。”
哑公仍是毫无反应,像是浑然不知,只是盯着云祈安缩在袖中的右手。
云祈安的蓝黑色的眸子变成了透彻的蓝色,他低头看了眼缠着自己右手的帕子,已经变成了红褐色,却是毫不在乎地又缠紧了些,盯着这满头白发的老者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忘记了些事,却还记得你们抵抗大禹的英勇。这块土地清清白白的,你们也是干净的。”
他敏锐地察觉到哑公在听到这句话时,拿着草药的手抖了一下。
“你还记得吗?”
哑公闷头不语,半晌犹疑地摇了摇头,抬眼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眼前的公子并不生气,只是许久才轻声地道了声:“不记得也好。”
雪林随着风摇摆,风被割裂开在空中呜呜地疼,就在哑公以为他不会在开口时,云祈安看向了远处。
刀疤男子沉默地守在远处,倒像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从那绷紧的肌肉就可以看出,黑色的胎记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暗了些。
“他向我问了一个问题,作为交换告诉了我一件事。葛翁在十几天前就出城了,回来后不出一天就暴毙在家中,而你是最后一个去见他的人。”
“他真的是被恶影吃了吗?”
银发公子常敛着的寒眸中射出利刃,直插入面前这个看似瘦弱却拥有内力的布袍老人。
据那些缚龙巷人所说,棺椁中的亡者葛翁这两年患上了重疾,所以又是什么让一个刚刚能从床上爬起来的老人丢下自己年幼的世上唯一的亲人冒险出城呢?
枯枝因承受不住强大的力量开始咔咔作响。
哑公在听到第一句时就猛地蹲下,捡起树枝开始快速地在地上又急又猛地划画起来,第一次回答了云祈安的问题。
雪地上公公正正地写着几个字,哪怕在以枯枝为笔以雪为纸,却依旧可以看出笔锋的浑圆大气,却不是替自己辩解。
“仙人告诉他了吗?”
云祈安看着雪地里的字并未回答而是又盯向了远方,刀疤男子仍然远离缚龙巷的人,一个人静静地呆在一旁。
雪林中的寒鸦戚戚呀呀地叫了起来,高大的树木后面拖着长长的影子。
不知何时,云祈安缠在手上的帕子被解开,血又溢了出来。
“他手臂上的真的是胎记吗?”
哑公的呼吸都在发抖。
银发公子白皙的手指沾上了微肿胀掌心的血,鲜红直接刺痛了老者的眼。
“那明明是被二次封印的恶影啊”
血字“安”瞬间成型,却在哑公触不及防之际,落在了一旁的棺椁上。
风撕裂残阳,棺椁在轰隆一声巨响中打开,躺在里面的葛翁就跟睡着了一样,但是半个身子都爬满了黑色的印迹。
同时,刀疤男子的身形猛地倒下,砸在铺着厚雪的地上。
剩下的缚龙巷人看到棺椁中的尸体,有的眼中满是惊恐,有的却是一脸平静,好是已经知晓了一般。
云祈安撩袍下蹲,将带血的双指并拢猛地按在黑色印迹上,金色的线扎入葛翁的血肉,撒在木棺中纸冥被内力震击猛地飞入天中,又翩翩地夹着雪落在银发公子,暗红色棺椁和所有呆立着的人肩头。
恶影在内力形成的金线割裂束缚下聚拢,最终聚成一团,形成了一块像胎记一样的东西。
二次被束的恶影无法隐去,只能像块丑陋的疤痕趴在那。
“我当年明明已经束了这恶影,为什么又现形了呢?”
“是因为他们吗?”
风吹起蓝瞳公子披散着的银色长发,他垂眉看向从雪林中猛地蹿出的弯刀杀手,冷冷地问。
“我等你们很久了。”
他们披着黑色印有弯月的长袍,带着嗜血的气息向缚龙巷的众人快速袭来,却先被银色流光的软剑拦下。
蓝瞳公子在挥剑的间隙看向哑公,哑公满是皱纹的脸上是紧皱的眉头。
“看来是的。”
软剑折射着冉冉上升的日光,晃到对面眼睛的同时割开要害,划开手筋,撞开弯刀。在刀光剑影中没人知道在这看似羸弱尚未及冠的公子抬手之间刺出了多少剑。
瞬间包围圈被撕开一个口。软剑舔噬上近身的手臂,卷过弯刀后猛地掷出。
血喷洒出去,挥刀偷袭向的黑袍人缓缓倒下。
银发公子回眸,低喝:
“快走”
瑟瑟发抖的缚龙巷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向没有死亡的地方逃串。
割风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执行一个朔月级的任务,会遇到如此强的对手,心生退意。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后,在留下几个人缠住这个恐怖的家伙后,向后退去。
云祈安右手的伤口已经彻底崩裂开,血染红了剑鞘上所有繁密花纹的纹路。他无视留下的挥刀阻碍,挥剑信步向前逼去,继续将他们逼离缚龙巷人。
草木的清香也掩盖不住浓重的血腥味,剑鸣的铮铮声与寒鸟的凄凉的哀鸣混在一起。
部分四处逃串的缚龙巷众人已经在哑公的指挥下向安全的地方撤退,可仍然有一部分人守在棺椁边,他们是哑公派来的守棺人。
为了个死物,竟连命都不要了。
解决完来犯者的云祈安远远看到眼前这幕,冷笑了一声后,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又觉得自己没脸说他们。
毕竟他为了寻个欢,也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原本就发热,又是跟着这群人爬这雪山,又是用内力杀人,云祈安现在感觉全身都在抽疼,低头靠在树上,怀疑自己的半条命都要被折腾没了。
他一边庆信云醉不在身边听不到少年的絮叨,一边又遗憾明霄屿不在身边,错过了自己这么漂亮的剑招,干净利落,翩若游龙。
没关系,我还有更好看的,云祈安安慰自己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念起那个知道很多好吃的看上去很好看又很好撩的金瞳公子。
如果他在,就算表演不了剑法,用上那秘籍上惊鸿一瞥。
云祈安的手微微提着软剑,又往树上靠了靠,他也一定能用上那旁边画着朵小白花叫做楚楚可怜的秘招。
有人过来了,在自己的呼吸声外夹着雪下陷的脚步声。
他用冷的有些发僵的手握紧了手中的软剑。
在浓重的血腥味中,一袭素袍的公子突然勾唇放松地笑了起来。
披散下来的银发遮住了低垂的头和视线。
可透过垂下来遮住自己脸的的银发,云祈安闻到了很好闻的气味,是烛天冷杉的味道,那王府的贵公子常用这个熏衣。
在抬眉的那一瞬间,他才想起该用哪一招。
王府世子往常肆意轻扬的眉紧皱着,那双生的极是好看如琥珀般的金瞳满是自己的身影,为自己轻披上了厚厚的烛天冷杉味的大氅。
银发公子缓缓站直了身体,松开了手中满是血迹的软剑,将刚刚背在身后的左手摊开。
远处缚龙巷人被暗卫保护在一起,阳光暖暖地洒了下来,照亮了众人的劫后余生,也照亮了白皙的掌心中躺着的槐木虎符。
睫雪化水,
他说:“与君生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