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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摇过市

    自那“痝痝庄”一别之后,粹清又有了新奇想,似乎是终于迟钝地察觉到自己的外表实在招惹麻烦,故而学着途人捣腾了一个胡子拉渣,不修边幅的流浪汉的形象,以掩盖风华。

    如此,逸亭站在客栈二楼凭栏远眺,看着那云雾掩映的清冷胧月,眉间惆怅,粹清人未至,笑脸先迎,称心如意地捋一捋新胡子,逸亭侧过来看,瞳仁猛然一缩,但见来人满腮胡须,发质黑白掺杂,又枯又糙,他的整个面貌顿时老成了十岁不止,只有眉眼还一如既往地睿智,又不知何处置了一身粗布青得罗,看起来颇为粗犷,全然没了从前那副天姿灵秀的模样,突兀得让人哑然失语,偏生他一面兴致高昂的称心模样,就等着人来夸……这就有点尴尬了!

    “也罢,他们一路上由于他那天生招风的摸样,所到之处无不惹人围观,甚而被人跟踪、被人私闯落脚处、进门被人塞果、出门被人扔花,睡觉被人偷看,走路被人骚扰,还有楼下一大群人日夜守候,甚至开了摊子有偿服务,只为让一群人在他们面前来来回回,发一下痴笑或者晕死过去,哪怕到了荒郊野岭也是寸步难行。实在太招摇了,所以乔装一下,低调一点也无妨。”逸亭心道。

    然而逸亭还是斜斜地睨着他,心中实在嫌弃:“可是这也实在太‘写意’了些,着的一身粗布青得罗还是打了补丁的,至于吗?真是有损他们天柩宫那整洁修俊的外在形象。他就不能更‘整齐’一些吗?”

    他瞥了一眼逸亭那无语的眼神,脸皮上有点挂不住了道:“出门在外,方便为先!别计较那细枝末梢了,何况我对这种威猛的风格神往已久!你不觉得这样显得我很凶神恶煞,整个人都变得有气质了吗?”

    逸亭斜斜地睨着他,心道:“这样说实话有点邋遢的感觉,何来威猛呢?还有,凶神恶煞是有气质在哪里啊?对‘气质’的审美是不修边幅的糙汉吗?在天上究竟是受了什么审美教育?感觉同行的话,形象有被损害到。”

    粹清似笑非笑地挑眉。

    “……”逸亭倏忽之间千百种腹诽提在喉间无从喷薄。这“睿智”的仙人,真是一天不死,每天都有新作为,永不重样。

    一阵无言以对的对视之后,逸亭勉强地扯起一边嘴角,决定糊弄过去:“嗯。太好了!太棒了!太适合您了!完美!”

    粹清感怀欣慰地闭眼点点头,像个被讨好了的老顽童似的满足,捋了胡子,逸亭却愈感疲惫,眼神又飘到远方,哀怨地叹了一声。

    粹清也自然而然地走在他身边,两只手臂搁在栏杆上,感叹地道:“从前在上界的时候,像这样的烦事其实也不少,仙娥仙侍就不说了,有一些雅仙韵士吧,我印象颇深的一个,琉焰天的某,经常来看我,只是远远地看,从来不走近叨扰,后来了解之后,他说每次感到沮丧的时候来这边看我,感觉沉闷的仙涯又有了朝气,还因为我跟他说话了掩袖欲泣,非常感动。……”

    逸亭略皱眉头,心道:“印象深刻的‘某’,……。这是在显摆是吧!这是在显摆是吧!!居然显摆起来了!!!”

    粹清一手扶在他肩膀上,一副善解人意,感同身受的样子:“万物生灵,都各自有不同的烦恼!你又在烦恼什么?说来听听。”

    “……。”

    “我方才收到了师父的消息,说是让我们到距这不远的桃都山莲华宫汇合,据说是抱一宫的同道发现不得了的大事,于是抱一宫与中州两大派商议之后,决定启用仙盟翎广召众仙林百家齐聚桃都山商议应对事宜。”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一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二来……二来……”逸亭支支吾吾,看着远方屋檐边伸展出来的一树朱瑾,火红火红,像那明媚少女笑靥上的胭脂,红艳如春光,把玉霙宫雪峰上长年的积雪都融化了,他的心也化了。他灰心地叹了口气,但觉仰之弥高,像抓住一片雪花似的渺茫,欲语还休。

    粹清恍然大悟,“哦——,我懂,我懂,生息繁衍,自是寻常。”

    “什么生息繁衍?”逸亭被粹清的惊人之语吓了一跳,耳根子霎时通红,恼道:“……把人说得像畜生一样!”

    “不一样吗?……,好吧。不过,你师傅跟掌门尚且是守身若玉,励志如冰,好像修仙门派之间规矩戒律不同,你这样合规矩吗?”

    逸亭也不阻止他胡说八道,可是一想到那玉霙宫的雪媱小师妹,心中又是一阵患得患失的惆怅,想来复去,只是无力地喃喃道:“我们是可以结为仙侣的。我是有思情,可我长居深山,古树青灯长伴,我也只是心底里想想罢了。”他又想起雪媱的花容月貌,看着那云端痴痴地道:“……也不知道怎么才可以得到她。”

    粹清摩挲自己的胡子,忽而歪笑道:“那求仙问道呢?”

    逸亭有点惊疑道:“成亲就不能求仙问道吗?当真如此?”

    “很难说的喔,这世间当然是有取必有舍的!”

    逸亭顿时陷入纠结,心想既然是粹清所说的,恐怕也不无道理,忽然想到这竟然是人生之三岔口,非常认真地取舍思量,忽然耳边响起满怀恶意的轻笑。

    “哼!我就知道你故意作弄我的,你之前不是说过吗?哪怕是天上的仙灵也有得是仙侣齐偕双双得道,只要不沉溺私情,陷入憎嗔,走火入魔,也能有个求全!对不对?”

    “这说得是容易,知易行难呐!”粹清转念一想,又闲闲地笑道:“不过……,如何‘得到’她?你只是想如何‘得到’她,就不会得到她。”

    “……”

    逸亭低头思量了一下,说道:“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可以罔顾心意随意争抢的物件,我从心里尊她,念她,只是意气,徒生懊丧罢了。……呿,说来也罢,你一个神仙,从来没有害相思,在教我解相思?”

    “……。不说,不说,再说有缘才有分,强求徒悲伤。多说无益。”

    两人这下决定了新行程,粹清先随他上山看看出了什么事,早早收拾行装去也。

    要进入桃都山,走官道是最快的陆路,逸亭不知为何粹清不让他们御剑飞行,却非要步行。四方城不愧为禀州首邑,光是城门就气势恢宏,这也不过是西城门,灰蒙蒙的一片城门城墙,也是桂华流瓦,这时日正当午,烈日当空,城民却都围绕在城门口熙熙攘攘,水泄不通,两人走近了看,但见城民都伸长了脖子,仰高了头,像一群家禽起伏不定地探着,他们顺着目光看去,城楼上方,一个着鸦青色道袍的小道,身材单薄,面目看不清晰但体态十分年轻,他就坐在城沿上,低垂着头,情况危急,然而城门下满是起哄喧嚣,嘻嘻哈哈,叭叭地叫嚷,还以为这是正过节的狂欢。

    “要跳赶紧跳呀,别妨碍大家进城!”

    “赶紧跳呀!怂啥呢!要不爷帮你一把!”

    “楼下好热的,我这年纪轻能等出你不?跳呀,少年,一跳解千愁!”

    “跳呀!哼,这种人真是,要跳早就跳了,还在这里装模做样,妨碍通行,我还得接娃娃呐!”

    逸亭见状况不对,忙挤进人群中,询问这到底何事?

    其中一个群众拧头过去,轻蔑道:“大家看,从巳时跳到午时都还没跳下来,怂怂的,把驴头都给怂栽倒了。”

    “不是,这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他为什么要跳城楼呀?有人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事吗?”

    “谁知道了。现在的人为了丁点事就要死要活的,那么想死为啥不去战场为国捐躯呀!”

    “不知道,可能跟哪家娘子求爱不成撒泼吧,看得多了!”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然而可以肯定的是,根本没有人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却不约而同地带着一股猎奇又阴暗刺激的心态几近“观赏”着这件事。

    逸亭已经有点愤概了,只有他一边拨开群众,一边尽力喊道:“道友!别想不开,有事慢慢商量!冷静!”

    “冷静!冷静!千万不要……!”

    而在这热火朝天的“庆典”中,站在人丛背后不起眼的粹清却一面冷峻地看着,眉头逐渐紧锁,那湛然的眼睛里倒映着少年的身影,蒙着一重晦暗的灰霾,逸亭依旧在人群中不断挣扎想脱张出来,哪怕施展法术,以防他真的轻生,那人潮拥挤直急得他下意识地往粹清回头看了一眼,就在同时,后脑勺“嘭”地一声传来,那灰袍少年,就沉寂在这热辣辣的却没有任何暖意的黄土地上。

    众人霎时惊动而失语,看着那当场死寂的躯体,又看看空空如也的城楼,喧哗吵闹声更是响亮,又扬起一阵别样的狂欢。

    逸亭怔怔地看着那少年,却在人丛中被粹清伸来的手拉住,他哀伤地回头看去,只见粹清平静地示意让他不要多管闲事,赶紧赶路。

    两人一路无言穿过城镇,走过百余里路,已经进入了深山,朗月高悬,已是子时三刻。

    逸亭心有惆怅郁结,又想到前路未卜,走起路来都觉得脚步沉沉,正抬头看向粹清,但见他刚好转过身来,停在了前方,说道:“你还把那个人背在身上?”

    逸亭心想,他哪有把什么人背在身上?转念一想,恐怕是他洞察到自己的心事,是说白天那抱一宫小道的事,他抿了一下嘴,还是有点恼他那闲事不管的性子。

    他没有回话,只是低低地垂着眼睑。

    “你现在看那个城……看看这邪雾笼罩的城,这就是凡人的城,但那里所在,是人?还是妖?”

    逸亭骤眼所见,那群山之下,已然变得遥远渺小的城镇,万家灯火,再寻常不过,只是浓雾闭天,经他一提醒,便打开法眼,也实在看不出什么,粹清从后捻指,一度气劲穿额而过,逸亭双眼一黑,霎时再睁开之后,万物所感所知别有一番灿然一新,再看去,这才辨认出那漫天妖云,似一口钟拢聚一城,诡秘阴郁。

    “这难道就是仙门所担心的事情……?那……那个同修!”

    “那是个傀儡,有人故意让我们看到的!”

    逸亭听得有点云来雾去的,那明晃晃是个大活人呀!但他心中有数,粹清目达耳通,诸事无所不知,尽管经常语焉不详,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但不必多问,听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该如何?”

    “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你不是说这是仙盟令下,众仙门齐聚的时机吗?到时一切便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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