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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刀杀人

    虽然都是痛苦的记忆,然而经过时光的浣洗,多年离家的乡愁,竟也有些感触的忧伤。

    夜晞转过身来,偏房的窗半支着,灯已经灭了,侍女们都已熟睡。她稍微挺直了身走起来,成日保持着这岣嵝的姿态,肢体不得舒展,实在疲惫,然而除了容颜可以通过换筋洗髓的巫药变化过来,还有很长的一段时期必须保持住这个姿态,她现在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妪,她必须时刻记着这点。

    在回房的行进中,几声呺鸣响起,一只黑鸦划破长空,从长廊后低徊而来,熟稔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夜晞也没有惊讶,自然而然地回到房中。

    她将枝形灯的烛台拿掉,乌鸦就理所当然地跳到那支架上,黑色的眼突然燃起一簇蓝焰,乌鸦张嘴,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女人的声音。

    “端木神官,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端木神官?”那把女声如是说。

    “多年没能见面,现在终于同聚一城了,你却要取笑于我吗?莲生。”夜晞道。

    “现在真的好想看看你的模样哦,一直在想你会以什么方式进入这个棋局,竟然连大景丞相的关系也打通了,吓了我一跳,真是永远意想不到。”莲生轻笑道。

    “算是拿到一个还不错的棋子,接下来这盘棋要怎么下,不还得依仗我的间谍大师吗!”夜晞打趣道。

    莲生收起轻佻的语气,认真地道:“当然了,没了我你可不行。说起来,有件事刻不容缓了,之前你资助救援的许氏门人,已经出了仓禀交界的奇水关,集结在仓州边境,他们还在朝中的一个族兄弟,说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你一面。”

    夜晞蹙眉道:“还有什么好见面呢?既然计划已经定了,就按计划执行就好了,冒这样的险,出什么差错,就功亏一篑。”

    “那人还在朝中蛰伏,大概是想要亲自来道谢的,这件事之后,天涯路远,说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是何官位来着?”

    “给事谒者。”

    夜晞忖了一下,才道:“那这样,我们约个时间,你让他见我之前,先去给尚书待治送个礼,尚书待治是曲令君的左右手,他毕竟还是要以辞官归隐退场的,哪怕没有什么交情,人情世故也得走一趟吧。之后,才来神庙见我,见了立刻就走,别再回来了。”

    “我会安排。”莲生道。

    “仓州那边的情况如何?”

    “闻人毅的军队已经到达仓州香县,大概五天后就会到竹波山与玊薪会合。届时,玊薪就会与玊植谈判。”莲生接着道,“可这哪里仅是谈判。”

    “闻人毅虽彪悍,但暴而无恩,轻率无常,结仇者多,手底下也恨之者众。可人自身过于高傲,又轻率,对自己的安全也一直不怎么防备,哪怕百万大军簇拥,其实不过跟孤身一人处身野外没什么分别。出事也就是迟跟早的问题。这一刀,得让他来个措手不及失了方寸,保持玊薪跟玊植的势力均衡,让屠逸璞吃一点苦头。”夜晞说道。

    “所以那个人真的是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呵呵。”莲生尴尬地笑了。

    “你之前跟我报告的,对东鹜残党的监视情况如何?”

    “有新的情况,你看着怎么处理。东鹜军原统领邹云骢最近与四方城织染行会的会长、也是掇菁绣坊的东家梅忠仁来往密切。”

    “跟我说一下梅忠仁。”

    “梅忠仁这个人的生意做得很大。禀州有名的“禀绣”就只独他一家发行,说起来,他家的绣品雍容华贵,尤以织金缎、金绒绣为名品,上贡禀州的王室。而梅庄主能在禀州织染行业几近垄断,也少不了禀州世家阮氏的庇护。”

    “阮氏啊……原本作为仓禀二州的桥梁,积极撮合了屠逸璞跟当今的禀州王后,仓州府府君的长女玊敷的姻亲,屠逸璞始终对他们有所戒备……两家始终不是一家人啊。”

    “是的,阮氏一直积极进取,但屠逸璞似乎只是把他们用作制衡各方势力的工具。”莲生说道。

    “阮氏一直支持着玊敷,东鹜军那是玊敷在仓州还是飞凫中郎将的时期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军,‘体迅飞凫,猎影如鹰。’屠逸璞能够击败庆王,也少不得这支奇兵的帮助。”夜晞寻思道。

    “可是屠逸璞忌惮着东鹜军在禀州的坐大,那么大的一支异乡人的军队,二万人,也不听命于他。近几年,像邹云骢这些核心统领不是被罗织构陷,就是被调职流放,死的死,残的残,隐退的隐退,像他们一帮仓州人,也不受禀州本土势力的欢迎,排挤侮辱不在话下……,深仇大恨啊!”莲生叹道。

    “所以这两家偷偷地凑在一起是要做什么呢?”

    “你猜?……这里还有一个出乎你意料的人。”莲生笑道。

    “是谁?”

    “司祀令韩无休跟梅忠仁也走得很近。”

    “司祀令韩无休?嗯——,我想我们能见个面。”夜晞若有所思地低喃道。“你说的那个情况是什么?”

    “我们的间谍从中尉那边截获了一个消息,是他们的秘密通信,解读出来的信息是,芸荟楼,南雙阁,六楼,东鹜诚挚恭候。”

    “好的。”

    “事不宜迟了,我得去安排事宜,还有什么吩咐过后再找我。”莲生道。

    “关注曲、闻人两家的动向。”

    “夜晞,还有一件事。”

    “如何?”

    “我想见你,亲自见你。”

    夜晞坦然地笑道:“好。”

    鸦瞳的焰色暗下去了,灵动地转了下头,脚抓挠背部的羽毛,夜晞喂给它一点鸟食,乌鸦乖巧地低头,夜晞抚摸着乌鸦的顶羽,夜又变得安静下来,听到户外吹拂的风声。突然又一只乌鸦停在了窗边,用嘴扣扣敲窗户,夜晞轻轻打开窗户,乌鸦从缝隙中跳进来,这只不速之客扑哧着翅膀几乎滚落在书桌上,挣扎了一下才站起,还没站稳,眼睛就嚓地亮起蓝焰。

    “家主。”

    “端蒙。”

    “宫中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有没有特别需要留意的人?”

    “屠逸璞相当难接近,而且他最信任的虎贲中郎将无瑕不在身边,别的人也难以见他一面。”

    “况且,朝中大小事务他每每事必躬亲。相对来说,也同样花费大量时间与伶人官伎厮混在一起。”

    “还有,似乎跟坊间传闻一致,与玊王后关系疏离,却很依仗宫廷术士胡杨。”

    “宫廷术士胡杨?嗯……,不日内我要知道这个人的详细。”

    “好。那还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吗?”

    “我想你用当下都尉的身份给我办件事!我现在有一个消息,把这个消息带给你的手下,在这个时候,领人去捉拿细作,地点在云海楼,北一阁,十二日午时。”

    “……好。”

    两人静默了一下,夜晞忽然想到,对面的他也是孤身一人在那岩石高筑的六合宫里面独处险境。端蒙的身手很好,尽管沉默寡言,必要的时候也能灵活地应对,她看向黑夜中的那清朗的月色,那迷雾中旗帜飘扬的蓝灰的堡垒,依然有着她们烙印在记忆深处的恐惧。

    “你……还适应吗?”

    “一切顺利。”

    “……”

    “屠逸璞不是省油的灯,你要小心。”

    “……”

    “你也是!”

    “嗯。”

    *

    卧榻旁的宫灯熄灭了,窗外的月华透过纸纱漫进来,蓝冉冉的一片,把香炉上的灰都染蓝了,冷冽的余烬,把黑夜中的暗流涌动的秘密都埋藏在底下,渐渐地,渐渐地,一点火花从蓝白的灰里燃起来,橙红的花火,一闪一烁,暗伏的硝烟丝丝缕缕地从尘埃中拂起来了,转眼就燃亮了白昼。

    沉香的烟气后面正对着虬髯书生的正正方方的国字脸,正是曲酒城太守许严的亲人许给事。

    许严曾与闻人毅有嫌隙。

    上书弹劾而遭闻人氏暗杀,门客及仆人一直愤愤不平,乃因屠逸璞的袒护而不了了之,又慑于闻人氏的淫威,人微势弱,屡遭陷害。当年夜晞获悉这桩消息,便良久沉淀在心底,易名暗中资助,默默将这枚棋子收入囊中。

    如今,时机到来。

    许氏门人问道:“神官,一切事宜都已经安排妥当。但在下有个小小的疑问,就是为何非要选择这个时机?”

    夜晞道:“你心中还有什么顾虑呢?你们可是承载了许家的荣辱,以及我的荣辱,还是想将我的筹谋,你们所付出的努力付诸东流?你们还想过着被闻人家的人践踏的日子吗?想想吧,闻人家究竟还能出多少破绽,还有多少机会等着你们?”

    夜晞倾身道:“如今,他们领兵深入人生地不熟的仓州境内,援助仓州的玊薪夺权,有比这种将自己暴露在陌生险地更好的时机吗?”

    夜晞继续道:“你以为只是杀了闻人毅一人?想想吧,一旦事败,这件事会得多麻烦?这时闻人家能够担当得起的过错吗?四两拨千斤,这是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时机,时不再来呀!”

    许氏门人顾虑道:“可是……,若仓州由玊植继承了州牧之位,可能会对我国不利。”

    “……”夜晞感到乏力,对面这人似乎还搞不清自己的立场,她道:“说句真心话,你们真的忠诚于那宫内的主人吗?在你们遭受了这一切之后,还能在那里求得公义,那么现在还需要铤而走险吗?”

    许氏门人沉吟了一下,激动道:“没错,我们选择在仓州境内行动,也是为了事成事败也罢,好逃命罢了。他们也罢、我也罢,早就是如履薄冰的亡命之徒了。只是没想到,我以为……神官只是对闻人家也愤愤不平,却还是对大王尽忠……为虎作伥。”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而来到京城?只是为了助纣为虐?筹备一个劳民伤财的祭典吗?”

    他猛一抬头,目光炯炯,手收在胸前,作了一小揖:“神官,光风霁月,乃是心地洞明之人。……像这样的浪费,豪族横暴的风气,早就是亡国之兆了。大王,显然不是乱世明主,也许只有正统的……更、更能力挽狂澜。唉,只盼少些生灵涂炭。可知道这次祭典,居然有世家的人在官家的营造里为私家谋利,瞒天过海,互相掩护,这种腌臜的境况,无法无天!”

    夜晞目光远眺朝着那宫城的方位,少顷,才道:“可记住了,到了仓州之后,务必要跟我替你们安排的接应立刻联系。仓州对于私家兵器进行管制,切勿用你们的武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神官为我们所处处周虑,实在无以为报。”

    “无论你们这次行动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就此远离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

    许氏门人恳切道:“神官,你的恩德我们不敢忘记,请放心,我们就算失败,也绝对不会让你受牵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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