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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心如铁

    就如同许多俗套的市人小说的桥段一般发展,小奴隶成了千金的骑奴,成了少女形影不离的贴身侍卫,两人日久生情,并驾齐驱,松萝共倚,那情意脉脉,是路人皆见。

    屠逸璞本来眉眼就生得好,长大了虽然面貌是过分凌厉长歪了些,也是挺拔有威仪的一个才俊,至少看起来是人模人样的才俊,况且他挨得苦,为人深沉不露外人只当他讷言,机警勤快,锐意进取,也是可造之材。正暗合了玊公的心意,世家大族的联姻,利益凌驾于一切。倘若收胥为儿,将女儿留在身边,也能盼其念栽培之恩,来日涌泉相报。他还有别的孩儿。

    于是,有了玊公的爱屋及乌,一心栽培,屠逸璞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十六岁那年在玊公的举荐之下,胆识武勇受到当时的禀州主庆王的赏识,从仓州府一个小小的无名骑奴,到禀州宗室王侯的左右手,仓州玊府为了打磨这块璞玉,可谓倾尽心力。

    屠逸璞迎来自己的事业生涯一个重要的转机,一切看似径情直遂的同时,他还注意到,稍长自己一年的玊敷已经年届十七了,她芳华正茂,倾慕者依旧车载斗量,虎视眈眈,而他却不能在她身边时时刻刻为她遮风挡雨,挡住那些心怀不轨的狂蜂浪蝶。

    可他现在依旧一无所有,他还是配不上她,他要在禀州这片土地上干出些名头来,他要让她等,等他衣锦荣归。

    可他们天各一方,各有各忙,玊公亦开始将一些事务交给玊敷处理,两人只凭鸿雁传情,见面是越来越少,他每次见到她,脸色越发阴沉,玊敷跟他说州府里庸官们的苟且,说公子夫人们的笑话,说时下发生的逸闻,还有领着部下四方讨贼的快意,她没有了他的陪伴,还养了一只红毛狐狸来解闷,跟他打趣地成了这狐狸的养父养娘。

    然而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挂在嘴边的,少了许多关于他的事,多了许多无谓人的姓名,无论是与她一并长大跟她互相伤害的几个损友御史中丞家的蒋公子、谏议大夫家的吴公子、车骑将军家的单公子等等,还是她的部下东鹜军的一个出身草莽的统领邹云骢,都一概使他不快。

    饶是他信得过玊敷,他也信不过那些人。他是自顾自琢磨透了,他与玊敷一向是情笃守礼,没有逾越之举,但他终究还是会娶她的,所以这种拘礼他又何必守,他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恐妨别人也会这么想,也大有可能被人乘虚而入,他就要比他们更快,而且让玊敷没有退路。

    于是他趁自己二十岁加冠之礼之时,以此为由,软硬兼施,威迫利诱,一步步磨掉玊敷的顾虑与戒备。月匣镧前,耳鬓厮磨,他终是先登上楼台把月光摘下来,收入囊中,让别人都摸黑了碰灰去。

    可在他的筹算之外的是,玊敷过早地有了身孕,不是他不愿意跟玊敷有孩子,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突然。

    而玊敷的倔强也“不合时宜”地坚持起来,寸步不让。他们在禀州庆王赐他的新官邸校尉宅中私下相会,落日红廊的亭阁下,她褪下了戎装,一身难得一见的簪花素裳,腰间系了一个很是女儿气的孔雀蓝祥云结绳的花铃铛,略施粉黛也明艳动人,只是常年锻炼的身形稍微圆润了些,这样让她看起来更柔和,比以往羸弱了,可她紧蹙的眉目却很是强硬,在这落日的照拂下,她眉目倔强,再明艳的美貌,此刻只让他既害怕又生厌,玊敷柔而坚决的声音更是字字如擂:“我不明白。我们为何不能就此成婚?”

    “这不是时候。”

    “这不是时候,那什么才是时候?我等不了。”

    屠逸璞别过脸去,他左思右想,如何游说才能撺掇她放弃:“我们还这么年轻,一切都太早了,我们什么基业都没有,奉子成婚,要怎么养?”

    玊敷冷笑:“怎么什么都没有?我一个堂堂侯府的千金,你一个校尉,什么孩儿养不了?我已经不年轻了,我已经二十又一了,如我一般年纪的高门贵女,儿女都绕膝了。整个太仓侯府谁人不晓得我在等你,我阿爷早就把你看成乘龙快婿,当成自己半个儿子,他待你如何,你不知道?我理解你要建功立业,可现在你还不够吐气扬眉吗?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在找什么借口?”

    屠逸璞目光闪烁,只是强硬道:“我没有找借口。只是不适合就不适合,我说不是时候就不是时候,在这节骨眼上,你得听我的!”

    “呵!你要我听你的?那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我把孩子打掉,继续无休无止地等你?我是再怎么坚强的人,我也会慌的。我从来没有跟你抱怨,这些年我都顶住了风言风语,她们觉得我下贱,耻笑我自甘堕落,我一概不……”

    “够了!你受了风言风语,你受了气,难道我在禀州这些年就不受气,不委屈?你没有跟我抱怨,我又何尝跟你抱怨?你现在看到这一切风光,都是我仰人鼻息,苦心经营而来。我只是想让你快乐,只是想给你幸福?你明不明白?你不明白!你千金之躯,身边都是奉承之人,谁敢给你眼色看?你能受什么苦?能比我过得更苦,你又为我想过什么?”

    “你不跟我抱怨吗?每次见面你总是许多抱怨,我话都不能多说,我知道你心里有苦想诉,想尽办法哄你开心!屠逸璞,你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我怎么不为你想,这么多年以来,从小到大,我哪件事不为你着想?我因为觉得你好,都想给你最好的,这世间还有谁能待你这么好?你说出这样的话,你有良心吗?你屠大都尉的颜面是颜面,我的颜面就可以置之不理?你说你受仰人鼻息的苦,这世间千百样人,谁不是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煎熬,又有多少人能够逃脱,不被指手画脚地过完一生?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你不能逆地而处感受他人的为难,所以你眼中有些人连叫苦的资格都没有!你说在庆王手底下过得艰难,如此把各种负面的情绪带给我消解,我忍了。可你从来都不愿意同样地理解我!更何况,你是要成为我玊敷丈夫的人,到时候谁敢给脸色你看?谁敢为难你?”

    他声音有点虚,但依旧怨她不明白:“这不一样。”

    “这没有不一样。你只是在搪塞。那流言都说,屠大都尉利用完玊敷那个不长眼的蠢驴,是要飞了,玊敷也都人老珠黄了,不就该一脚踹开了?这种话,我一概不听的,哪怕来到你面前的这一刻,我也坚持不信。但我替你说了吧,你就是既要还要。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你就让我一个人去冒风险,把孩子打掉,或许会送掉命,不死也得折损自己的健康,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患,可你不在乎;倘若这事走漏了风声,我将会名誉扫地,连同我的家人,千夫所指,你也不在乎。你说只有你为我着想,说了许多漂亮的话,可我怎么觉得,从头到尾,你只是在为自己想?你觉得为我好?既然推三阻四不愿意娶我,你想要给我什么未来?呵——”

    玊敷叹了一口气,想到这些年的忍让、迷茫,全都是委屈,眼圈都红了:“恐怕我这么说,又要触犯你的心魔。可我已经受够了,如果你那么为难,咱们也可就此作罢。我玊敷,有的是想要攀附的人,有的是人把我视若珍宝。既然你百般推卸,又何必继续纠缠不清,无媒苟合下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吃定不了谁!”

    屠逸璞果然被激怒了。额头立刻就青筋暴现,他眼中寒意凛然,嘴边便逸出阴阳怪气的讽刺:“无媒苟合?说得好,我觉得那些碎嘴子的夫人们说得没错。难道不就是下贱吗?难道不就是自甘堕落吗?你一个世家千金,跟我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小奴隶有了私情,珠胎暗结,快乐的时候总是忘乎所以,不想后果,等事态严重了,你才急了,就算你如今看不上我,也只能放下身段哀求我娶你,这是哪家要皮要脸的贵女能做得出来?你尽管去跟那些整天绕着你转的富家公子们结亲,是蒋厉,还是单群?他们才配得上你不是吗?不过你也说了,全仓州府都知道你跟我的孽情,名门望族可爱惜名誉了,怕也不像你想得那么好!那就邹云骢吧,他是个草莽,或许不会介意别人使旧了的‘敝屣’!”

    “啪!”极响亮的一声。

    玊敷还没待他说完便给了他一记耳光,红印子哪怕在他黝黑的皮肤上也立刻显现,屠逸璞也杀红了眼,毫不在乎,他只要像往常一般,指责她,打击她,让她有了惭愧之心,她终究还是会懊悔的,她的软弱的高尚会将自己牢牢困住,她的虚伪的道德会使自己觉得理亏,最后难舍难离地继续扼守在他的身边。

    她捏着她的手,步步把她往水潭边逼退:“我也把你的心底话说了,你压根就瞧不起我,只是当初觉得我这种人跟你们不一样,你觉得有趣、新鲜、还可以施舍我,满足自己作为贵族的矫情!后来把自己也玩进去了,自己也当真了。可你们都是假仁假义惯了的,名门望族,王侯世家,没有不是假仁假义的!全都是虚伪残忍愚昧无耻的!你跟他们是一样的,接受不了自己的寡廉鲜耻,竟然给一个低贱的奴隶给玩弄了,一辈子都完了。所以只能自欺欺人把自己想得很伟大,在妄想中把自己感动完了。”

    玊敷被他逼得踉跄,他一推,她便跌坐在木栏上,泪已婆娑:“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真相为何,谁也不能改变你。”

    玊敷勉强拉住栏杆才稳住了身子,眼泪原本悬在眼眶,终于落下来了,人反而冷静了。

    屠逸璞怕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玊敷,竞也不抵抗了,也有些措手不及,他背过身去远离她,依然是刀子般的话语:“对,是我自卑,我本来就是卑贱的人,怎能不卑下?我如此一个低贱的奴隶,配不上侯府的千金,你也就别自贬身价来纠缠我了!”

    “你说这样的话,只是侮辱了你自己。”玊敷低低地落下一句话,抹了涕泪,失魂落魄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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