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晞再用乌鸦通信时,乌鸦异常地在桌上转来转去,不听使唤,失控地激烈拍打翅膀,然后突然僵直倒下,咳出血来,夜晞当下心中一沉,不自觉地捏紧手心,指甲也扎进肉里,正烦恼间,另一只在架上的乌鸦飞到她肩膀上,无情地发出声音。
夜晞稳定心神,问道:“如何?”
莲生:“的确有发现。”
莲生:“在上年秋至冬分期间,玊薪以低价强买百姓的土地,大肆敛财。于是百姓便向地方官拦途上奏。这件事闹得还挺大的,对玊薪争位相当不利。但是,在我仔细调查之后,发现玊薪购买的田宅都是偏远的穷乡,更置了百亩荒土。”
夜晞:“……!”
夜晞心中震惊,难以置信地摇头:“贱贳贷以自污,躬耕田舍以示不争,乃是权宜免祸之策,明哲保身之举。这么说来,同时期,阮植是否被擢升官位,看起来像是‘明升暗贬’?”
莲生:“全中。”
夜晞强自压下心中动荡:“那么说来,当时仓州二雄夺位早有定论了。不然的话玊薪怎会俯首称臣。”
莲生:“玊薪并没有俯首称臣呀!他在云澜洲起兵了。”
夜晞:“不,不是这样的。若果这是真的,实在是匪夷所思地愚蠢。所有的挣扎在玊植被擢升之时就已经无可挽回,不然他不会作出低姿态,他的母族尚且不明白,他当时的举动表明,本人及其智囊应该是十分清醒的。”
夜晞继续道:“仓州牧易主,牵动着大景、仓、禀三方的局面,二虎觊觎,仓州岌岌可危,玊薪在失时失势的时候作出对立的姿态,无疑是给了引狼入室的缺口。此时最关键的不是他突然心意转变能否借外部力量来夺得势力,而是祖宗基业可能因此而易手,此时同宗相残,实在是最下下智的选择。”
莲生:“可如今看来,他就是这样。古往今来不明智而缺乏大局观的统治者前赴后继,这也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了。”
夜晞:“可这前后矛盾的举措,很是蹊跷。我觉得会不会……!对了、前阵子恭军支援玊薪的情形如何?”
莲生:“再征询潜伏的细作,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毕竟我们的人员还没能渗透到核心。但是,有一点不知道算不算异常。就是,当时出现在玊薪营中的恭国行伍,疑似出现了天子乘舆。”
夜晞:“这契合玊薪一开始的要求,但屠逸璞一直在宫中,这可能是给予无瑕仪仗用来代表他。”
莲生:“而且恭军与玊薪接触之后没多久,玊薪与玊植就在营地附近苑囿山发生激战,玊植吃了一场可堪惨败的关键战争。还有比较怪异的事,苑囿山惨败后玊植的军队中居然吊起丧来,却不知缘由。有人说,是玊植有感于兄弟相残有负于先父所以在军中服丧以示惭悔。也有人说,玊植是为战死的将领吊丧。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看不像是那样。”
夜晞:“没想到屠逸璞折了一员猛将,战斗力还能如此凶猛。”
夜晞将收到的消息整理一番,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想我明白一些事情了。”
莲生:“是什么?”
夜晞突然凝重道:“莲生,我想我们插手东鹜军的刺杀的事情恐怕并不稳妥,在逐鹿祭开始之前,请你务必从迷楼离开,让属下都好好保全自身,暂避锋芒,我会让贾慎给你安排退路的。”
莲生:“说什么呢?刺杀的事情不稳,你还让我退下来?你需要我!况且,我很小心翼翼的,不会有什么事,要退,我自己也有退路。”
夜晞:“莲生,我希望你能听我的。不说笑。”
莲生沉默片刻:“…………。好吧,我听你的。”
夜晞:“保全好自己。”
莲生:“你也是。”
夜晞:“……。我们一定要到西渡流沙……”
莲生:“说什么呢?嘿嘿。会有那么一天的。”
夜晞:“一定得听我的。”
莲生:“行啦。啰嗦。”
乌鸦眼睛火光骤灭,夜晞把手中的花生剥了喂了乌鸦,踱到桌边,两指掂额结印,运起桌上的毛笔,墨迹在宣纸上一字一列地浮现出来,写毕,夜晞再呼唤乌鸦,召唤在禀州那端已颇久没联系的熟人。
夜晞:“我所能收集到的情报就是这些了……”
冯娜:“就这些?……你还真是谦虚呀。”
夜晞:“能够让你满意吗?”
冯娜:“喔?我很满意。”
夜晞:“那我很荣幸!我还有一件事,这件事非常重要,务必就在这两天做到,只两天内,那么,你能使我满意吗?”
冯娜:“哎呦,这话说得……!既然如此,务必给你办到。”
夜晞:“现下我有一份名录,请你代我联系中护军贾慎,把我给你的这份名录交给他,务必让他换上我的另一份名单,此事在他的能力范围里是一定能够做到的。但是,会有人在他之前做同样的事,可能会发生一些状况,也可能不会,让他见机行事。一定要做到,不然这名录上的人,过了逐鹿祭,全都会变成死人。如何做,详细请听我说……”
夜晞将计划巨细无遗地与冯娜分说,商量过后,冯娜连夜便着手去办。
漆黑的夜渐渐浮白,拂晓的光摒开连绵的阴云亮透万里晴蓝。
夜晞望着那晴空,心中却无半分晴明,只如这枝上鸟雀啼叫般嘈杂,韩无休慌慌张张地找到她,此时尚早,工场里四下无人。
韩无休也不拘俗礼,看见她便立刻质问:“端木神官,还有一天就要举办逐鹿祭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事?”
夜晞从袖中取出一布帛,交予韩无休,韩无休仔细察看,急道:“这就是会在逐鹿祭上处斩的名录?”
夜晞点头。
韩无休道:“可我们只有一天了,那怎么办?”
夜晞道:“我并非手眼通天的人,这已经到了极限了。”
韩无休捏紧布帛,踟蹰了许久,仿佛下了好大决心,叹道:“这个交给我吧,我有办法!”
夜晞无言地抬眼看向韩无休,眉头微蹙,遂又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在他的愕然中将一个锦囊放进他的袖囊里。
并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若然出了什么意外,才打开这个锦囊,里面有解决之法。”
韩无休有些不明所以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