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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孚古道

    湖深深处,眼花耳聋,知觉失却。

    窒息中的意识朦胧,那感觉好像回到少年时,那深刻的,濒死的宁静。

    不知为何,她每每陷入绝境,便要想起神明,似乎变成了一种与求生意志关联的精神支点,支撑着她叩动每个难关。

    不过这次好像有点过头了呢!可不甘心啊!

    她变得轻飘飘的,很轻很轻,轻得仿佛少女时代的自己,甚至幻觉已经不可掌控,觉得那杳远的神人又会突然从天而降,把她拯救于水火。

    她清楚自己不过是在绝望中虚妄的幻象。

    可当她求生本能地去抓住什么时,还真的抓到了什么。

    甚至那感觉越来越真切,越来越有种熟悉的,令人怀念的感觉。

    她与死神缘悭一面,从半空中轻轻柔柔地落到地上,一股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求生冲劲使她元神归位似的,冲出死亡阴影的围堵,四肢百骸的感觉鲜明地涌现,急剧涌上的气流促使她猛烈地咳嗽,把水汽都呛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头抬起又放下,意识回笼,贪婪地吸着冰冷的空气,眼睛惺忪地睁开,所见影影绰绰,仿佛是那蝉薄的纱衣,她急切地拽住那人的衣衫,那人低下头来,眉目如画,竟真是那无与伦比的天人!

    她的心顿时鼓噪得仿佛感觉到血液都沸腾起来,再看真切点,那眉眼是那眉眼,那鼻子是那鼻子,但又好像不是,似是而非,那长发也是那长发,这长发很不精致地随意束缚着,随意披搭着,再再看真切些,她手中死死拽住的衣服,竟是那素衣麻布、是那寻常的青得罗。这人长得也是一副顶好的皮相,面貌却十分陌生,但是当她昏沉的意识更清醒过来,记忆中的印象与眼前人重叠又剥离,愈行愈远,看得更清楚些,却直觉得这陌生人散发着一种令人生厌的气息。

    她立刻松开手,只想敬而远之。

    这人……谁呀?

    她只是眼巴巴地睁着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看着她灿然一笑,伸手拨开她还湿漉漉的额发,笑道:“原来是个秀美的小娘子呀!”

    “……!”

    “…………!”

    “!!!”

    这个声音!这个眉眼!这个气质!他……拉碴胡子呢?!!!

    她恨不得是一下子惊得弹跳起来,可是她那“弹跳”的幅度可能还不如鱼在岸上扑腾一下的幅度大。

    她甚至失去表情控制,无可奈何地叹了好长一口气,那态度仿佛沾上了什么倒霉东西一般。

    “看到我像见鬼了一样,呵,我有那么难看吗?”粹清打趣地笑道,可笑容有点紧绷,口有些苦。

    她接受他的搀扶,支起半身,老半天才定神,顾盼左右,方冷然道:“你怎么也在这?”

    粹清得了意料之外的反应,顿感愕然地哂笑了一下:“我不能出现在这儿吗?”

    夜晞没有接话,慌忙将眼神投远,暗晦的岩壁下,彷如丧家犬的殷契扈扬,靠在石壁前,自成一个黑暗结界,整个人也是湿漉未干,双手搁在膝上,空洞的眼神直愣愣看着前方发呆。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那空洞的眼睛瞟过来,瞟了她一眼,她附近的篝火嘭地烧得更旺盛些,火光灼热,她仿佛被灼到似的,紧张地眨了眨眼。

    粹清轻叹一声,有些慨然,往后一坐,浑身也松弛下来,怂怂肩,自我解嘲。

    她一手撑着地,心中觉得不害怕了,环顾四周,现下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岩洞里,可能就在那湖的周边。

    她平静地说道:“我们出去了,就有方法。……就有方法救她。”

    “救谁?”殷契扈扬依旧是冷漠的声调。

    “玊敷。”

    “……你明明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你还是任由它发生了!”

    “我那时候只是有预感,我也不确定。”

    “不确定?你敢那么说!说你是能够救她的人?”

    “我现在也敢这么说!不明白的人是你!”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什么?”

    “你不明白害她的人就是要置她于死地,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殷契扈扬无言以对,想来他在宫中时日长久,他也知道一些什么,也明白一些什么。他把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把头皮都往后拽紧,看起来十分苦恼。

    气氛变得异常紧张,窒息的沉默浸渗无声。

    夜晞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不能在这耽搁太久,外面有许多人的命运与她相连,她就这么突然音信全无,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她欲要站起身来,却身不由己,手脚还是麻痹,粹清看她趔趔趄趄,过来搀扶她,夜晞借过他的力,勉强站住了,两人挨得近,夜晞抬头一看,便眼鼻心口对看着,这一看,她便看仔细了,才发现,他有一双如水般浅浅澈澈的苍灰的眼眸,笔直而显得刚毅的鼻子,疏朗的眉毛,温柔的轮廓,只一眼,也使人犹觉熏风解愠、昼景清和,是这世所无……挺难得的相貌,可是为何她会莫名伤感,一股惆怅直敲击脑内的神经,止不住眼眶红起来,她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霎时把气氛都弄得有点微妙,她马上缓和尴尬道:“原来你长这个样?”

    粹清讪笑道:“你不也长这个样?”

    夜晞才察觉到如今她已经不顶着老媪的面目了,手不自觉地摸到自己的脸颊,她自嘲一笑,当了一段日子老神官,是太习惯老神官的面孔了。

    她又再回头看他,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应付的笑,掂量了一下,忽然既诚实又漫不经心地说道:“幸好道长去当了道长,你易容是对的。这世间若果真的有什么惊世绝俗的传说,能倾人城,能毁人国,也不过如此罢。也不知是幸运还是殃灾。”

    说罢,夜晞平静地推开他的臂膀,擦身而去,回过头来巡睃这石窟,她更关心当下的困境如何逃离。

    这倒让粹清感到莫名其妙了,他翘起手来目光随她而去。他是绝然没有料到在她眼里是这么认为的,哪怕这么认为也料想她不会坦白。

    他素来听得赞誉太多,无论真心假意,实在也宠辱不惊,波澜不起。但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倒是感觉特别奇妙,且看她眼神惝恍失意,却无所用心地说出这盛誉,她这个人说真话像假话,说假话的时候比谁都要真挚,只能当作她是敷衍,饶是敷衍,话说得是好听,姑且……勉强……差强人意地……算是马屁拍到点子上。

    对了,最后一句可以抹去。

    ……那当然是幸运。

    “这到底是哪里?”他们所在之处可见得是个广大而深不可测的洞窟,石柱石锥密密匝匝,怪石嶙峋,岩壑杳深,潮湿空冷。

    扈扬没有应对,于是粹清说道:“那个傻子叼着你冲到湖里去,忽然湖潭起了漩涡,把水流都卷进去,我怕他一个不慎把自己也弄死了,追随而来,也给卷了进来,现在就被困住啰。”

    “你看!”粹清以术气灭了篝火,失去火光后黑漆漆的洞窟才呈现出它的真正面目,洞顶钟乳上沾满磷光,这才见得它们零零星星地发着幽绿的光,宛如繁星缀满洞窟,她借着这点光往前探去,山崖边下深渊不可见底,还听得见深渊之下,海涛汹涌的水声,对岸或有石笋纤似翎管连排层递,或似石梳瀑布之庞然飞泻,寥廓黑暗的洞窟满是顶天立地的擎天巨柱,陡峭巉然,危峰罗列,自然成就的岩梯纵横交错,危危然令人观之失魂落魄。

    夜晞一咬牙便要擅自离开,粹清立刻喊住她:“别一个人行动!”

    “我们还在这蹉跎什么?往前方探探去。”然后她转过身,对着殷契扈扬的方向说道:“留在这里坐以待毙什么都改变不了。人不会因为你在这里沮丧就不会死的。”

    扈扬的眼里立刻有了光,犹豫了一阵,慢吞吞地站起来,没有正眼瞧夜晞,径直略过她走到前面,说道:“我说过的,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绝对要你陪葬!”遂即环视一番,再道:“……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这里是有孚古道的一部分。离恣水已经非常远,路已经塌了,不能往回走了。”

    “有孚古道?这里就是传说中梭月与毓灵神君带着人族走了十万五千里迁移地下避难所经过的古道?”夜晞皱眉临瞰,不禁暗自惊叹,倏忽有种沧海桑田,居诸不息的感慨,这里已经历经数万年了。

    “试试便知!”扈扬忽然双手挡在颊旁,对着深山吼了一嗓子,那兽吼响彻渊薮。

    忽然,神奇来了!

    一顶顶奇异的花从深渊叠嶂中升起,那奇花似伞,伞下长须花蕊似垂柳丝绦游摆飘浮,一吸一吸地游上来,那花萼穿过蝉薄的伞帽散发明耀光华,或金红、或荧蓝、或月白、或紫绛,大大小小,星罗棋布,把这阴暗之渊映照成七彩斑斓的花路,蔚为壮观。

    夜晞被这突如其来的瑰丽奇景所吸引,霎时怔住,粹清走到她身边,他自是认出来这些可爱的灵花,分说道:“这些是迷毂。”

    夜晞恍然,道:“那我知道了!《述古源志·三千界·神渊篇》曾经记载过这种植物。说在这世外有神渊,境内有山曰招摇,临于海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戴在身上不会迷路?我看它们长得比我还高大,呵呵。”

    “它们刚从树上长出来是比较小的,白天黑黑实实的,看不出光来。来。接住这个。”

    夜晞迷惑地看向粹清,只见他往她手中塞了个丸子,夜晞拿起一看,明明像个粉粿,正思疑着,但听他道:“这就是祝馀,在这附近摘了搓成的。你要扔了也行,我跟他是不怕饿的,但你看这路这么长,你要喊饿就自己想办法了。”

    夜晞拿着丸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塞进嘴里,吃得是皱眉瘪嘴,涩然道:“好难吃,像给牛吃的草料!”

    粹清笑道:“不然呢?牛鼻子当然只有喂牛的草料了,凑合着吧,小牛犊。”

    夜晞撇嘴,感觉他有些故意作弄的意味,但也不再抱怨。

    扈扬接着说道:“再往前面走,人族遗址‘光亨州”就在附近。”说罢,便领前走去。

    “掉进一个上古巨洞里,万里长途,多么愉快的旅程!”临行前,粹清看着这崎岖的长路感叹道。

    “我觉得这种地方跟你还挺配的。”夜晞打趣道。

    “这里特别‘光明干净’是吗?”粹清笑道。

    两人打趣着也前后脚跟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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