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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惊蛰14

    温瑾笙因终日显少进食而昏昏沉沉,竟不知殿外日月已更替一轮。这日入夜,屋外忽然有人倒地的声音,还没等她警惕起来,一个蒙面黑影窜进殿中。

    温瑾笙抄起藏在枕头下的剪刀,欲要与来人过招。

    “温娘子,是我。”黑衣人摘下面巾。

    “海鹰?”

    温瑾笙吃惊不已,再次跟李忱裳重逢后,有一回她还问过他,当年跟着他的那个海鹰去哪儿了。

    李忱裳告诉她,他登基后,海鹰本来擢升为御前侍卫,只因皇姐在南楚的夫君,也就是南楚五世子深陷夺嫡阴谋,皇姐身边需要一个能办事有功夫的,李忱裳便派了海鹰下南楚。

    李忱裳当年目睹五公主哭着被送上和亲的马车,他一直很担心皇姐在南楚过得不好。

    “温娘子,快,跟我走。”

    海鹰的催促打断了温瑾笙的回忆,她问,“你不是在南楚吗?何时进的京?”

    “温娘子,我通通都会告诉你的,眼下先逃出去再说。”

    海鹰带温瑾笙往外跑。

    “到处都是御林卫,我们出不去的。”温瑾笙没抱太大希望。

    二人跑到廊前,海鹰施展轻功带着温瑾笙越过宫墙,来到慈恩宫的隐秘后院。

    这时,另一个黑影窜出来,拦住了二人去路。

    正是柳婆儿。

    温瑾笙深知海鹰不是柳婆儿的对手,“海鹰,她不会放我走的,趁她还没喊人,你快走吧。”

    “不,我一定要救温娘子出去,我有话跟温娘子说。”海鹰不肯,劝说之际,柳婆儿上前递出了一样物品,“要出去,得有这个。”

    二人齐齐看去,是一个锦囊。

    “红梅卫!你是红梅卫?”

    海鹰见那锦囊上绣着一朵红梅,立刻反应过来。

    柳婆儿笑道:“只不过,我是仁宗朝的红梅卫,许多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知道的也早已把我忘了。”

    “为什么要帮我们?”温瑾笙问。

    柳婆儿转向温瑾笙,立即恢复为普通老奴的口吻,说话的姿态也十分谦卑。

    “老奴不愿见二娘子有丝毫损伤,至于瑞王,老奴该说的那日已经说了,望二娘子三思。”

    海鹰顾不得她们说许多,立即拿走了那锦囊,拱手作揖,带着温瑾笙匆匆逃去。

    红梅卫锦囊在大内是第一金字招牌,二人十分顺畅出了皇宫,又一连逃了百里地,才敢在一间破庙里歇下。

    天还没有亮,海鹰拾柴生火,两人继续此前的对话。

    “为什么要救我?”温瑾笙问,“你知道太后要用我换李忱裳,你救我,李忱裳就回不来了。”

    “我只知道在官家眼里。”

    “他已经不是官家了。”温瑾笙纠正他。

    海鹰改口道,“我只知道在三郎眼里,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拿温娘子的命去换,包括三郎自己的命。”

    温瑾笙别过目光,李忱裳是他的三郎,不是她的,她的三郎姓卓,叫卓景琛。

    “我不能就这么走,慈恩宫里现在有我的软肋。”温瑾笙道。

    柳婆儿出现之前,无人知李逢馨身世,海鹰自然也不知。

    温瑾笙把事情始末跟海鹰讲了后,他却说:“太后不会伤害小公主的。”

    温瑾笙不敢苟同,“那是因为你是男子,你不知道亲生骨肉被威胁生命时为人母的心情,在这一点上,太后和我是一样的。”

    海鹰摇摇头,“温娘子,你可有想,如果太后为了救三郎,伤害了小公主,在三郎知道了小公主的身世后,他还会原谅太后吗?换言之...”海鹰问,“温娘子会毁掉小公主在这世上最珍爱的东西吗?”

    这话在理,温瑾笙笑问,“海鹰救我出来,就为劝我不要报仇吗?”

    “不。”海鹰道,“我是想告诉温娘子,你们找错仇人了。”

    “李忱裳自己认得。”温瑾笙只认为海鹰还想为自己的旧主做无谓的辩解。

    “认罪的就是真凶吗?”

    “那是宣德殿,不是一州一县的公堂,没有屈打成招,没有人逼他。”

    “温娘子只道娘亲要保护孩儿,可知孩儿长大了也会保护娘亲,道理是一样的。”

    温瑾笙怔了怔,似乎听到了话里的深意,一时又无从理解。

    只见海鹰眯起了眼,看向面前舞动的火舌,幽幽道:“那年,在婉君楼的最后一日,我跟三郎追踪一位邬摩人,因为我们怀疑那人窃取了大昭重要军情,正匆忙往邬摩赶回。不料路上中了二殿下的算计,我与三郎都被迷昏了。再醒来时,已经身在昭狱。三郎成了勾结北部兵力意图谋反的逆子,人证物证确凿,后来我二人被先帝关在大理寺天牢,足足一百日,没有审问、没有探视,我们不知道二殿下怎么做到的,明明暗中联络奉阳君首将,也就是温娘子的父亲的是他,怎么变成了三郎?先帝是寒了心,一点不给三郎辩驳的机会。直至百日后,宜妃娘娘,也就是今日的太后,才得了探监的恩令。”

    百日......温瑾笙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

    原来不是负心人始乱终弃,可到了这会儿,这小小的真相只让人觉得滑稽。

    顿了顿,海鹰继续道,“三郎见到宜妃娘娘,一开口不是为自己鸣冤,而是求她的母亲,到洛阳七宝绸缎庄找一个叫孟深深的小娘。三郎说,如果人不在,就去湄洲婉君楼问一个叫陈婉君的娘子要人。宜妃娘娘向来是严母,哪听得自己儿子在这种境况下还念着那些风花雪月之人,她把三郎一顿痛骂,三郎不停地跟娘娘解释,那不是风花雪月,是他必须要遵守的承诺。三郎跟我说他怕,怕已经来不及了,怕那小娘子等不到他就嫁人了。宜妃娘娘也看出三郎是动了真情,就收起了怒气,好言劝告,他是皇子,是被亲手足陷害身在牢狱的皇子,这种时候,怎能儿女情长,岂不是不分轻重?宜妃娘娘还说,就算那孟小娘姿色不俗,只要皇儿一朝洗刷冤情,夺得东宫之位,天下姿色不俗的小娘,还不是任皇儿挑选,更别说他日......”海鹰长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三郎只要再提起洛阳,提起温娘子,宜妃娘娘就会马上变脸色,她不许任何人来狱中见三郎。后来我与三郎推断朝廷上的情况或许有些转变,宜妃娘娘一定做了什么,让案情暂且搁置。但因我们与外界全然隔绝,对一切毫不知情。大约一个月后,宜妃娘娘就说她有法子救三郎,却没有说到底是什么法子。三郎告诉宜妃娘娘,真正私下密会奉阳节度使的是二殿下,二殿下这是贼喊抓贼,宜妃娘娘当时只说,她会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贼。”

    听到这里,温瑾笙多少有了些眉目,只见海鹰越讲越艰难,“在后来的长达半年里,宜妃娘娘每次来只是送些吃的,打点下狱官,对于她是否有替三郎洗刷冤情却只字不提。再后来,突然有日,我们就被放了。更意外的是,二殿下却因通藩卖国之罪被先帝剥夺了永王的封号,永久圈禁在掖庭。”

    听到这里,温瑾笙不由产生了疑问,按理说,要给李忱邺扣上通藩卖国的罪名,李忱裳得需先与邬摩人达成交易,在邬摩摄政王的配合下炮制证据,再在仁宗面前举证揭发李忱邺,可如果李忱裳在狱中什么都做不了......

    “是太后?”她双眼亮起,难以置信。

    海鹰点点头,“不管温娘子信不信,三郎自始至终没有污蔑他的二皇兄,更没有勾结邬摩人。”

    海鹰盯着面前逐渐变小的火舌,起身又去捡了几根树枝来。

    “通藩卖国是大罪,温娘子带着二殿下闯入金銮殿,逼得三郎只能自己认下,三郎他不可能为了给二殿下洗刷冤屈,把自己的生母给卖了,更何况二殿下算计三郎在先,他从不想让三郎好过。”海鹰愤愤道,“那时候,奉阳军与洛阳军已全线溃败,三郎深知自己的娘亲犯下滔天大罪,他有苦不能言,只能把仇恨发泄到邬摩军身上,他向先帝请求帅南军北上,先帝当然是万万不肯的,他老人家一向是宁可丢了那半壁江山,也要死守着凛江以图自保。偏偏在这时,先帝病情每况愈下,没过多久就薨了。按着先帝遗诏,三郎继位,他在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违背先帝遗命,发动南军北伐,且是天子挂帅亲征。按照宜妃娘娘和邬摩摄政王的交易,邬摩军自以为三郎是表演给大昭百姓看,两军稍稍交锋,就退兵和谈。他们没想到三郎破釜沉舟赶尽杀绝,将邬摩大军打得连连败退。”

    温瑾笙道:“李忱裳撕毁宜妃娘娘和邬摩摄政王的约定,可是对方却没有揭露宜妃娘娘通藩卖国的罪行?”

    海鹰摇摇头,“邬摩摄政王在战场上中了三郎一剑,恨不得要他母子死,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可是当时三郎打得紧,已经把邬摩军逼到了豫北五关,对方的证据进不了关内,只凭口头上放话,两军战士都以为这是离间之策,散布谣言摆布军心而已。我大昭将士好不容易等到三郎这样的英勇新君,正值士气高昂,哪会信那些。邬摩摄政王伤情加重,只好退兵返回大都府,在死之前把他和宜妃娘娘往来的证据,一应手书通通交给了即将继位的邬摩新王,那邬摩新王可不是小孩子,而是位已经四旬的宗室之子,性子与摄政王全然相反,遇事瞻前顾后,又怕起干戈。”

    温瑾笙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问:“这位新王就是李忱邺的阿爹?”

    海鹰点点头,“是的,正是九郡王。新王知道自己因为身体原因不会再有子嗣,就只盼着有朝一日,大昭能把他的儿子放回去,继承他的王位。”

    温瑾笙如今才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所以李忱裳与邬摩王彼此都有了挟制对方的砝码,邬摩王不昭示宜妃娘娘的罪证,李忱裳不杀李忱邺。

    海鹰满怀怆然,“温娘子,三郎无辜。”

    温瑾笙又想起万年红那位扎染师傅,问,“在湄洲,有人能作证邬摩细作与李忱裳见了面。”

    海鹰道:“那细作也同时见了二殿下,细作潜入大昭游说,广撒网,说动哪个是哪个。没想到,三殿下不受他们诱惑,连身上流着邬摩血的二殿下,也不受他们诱惑。”

    温瑾笙不禁感慨,“这么说来,最无辜的难道不是李忱邺么,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实却是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只错在他身体里流的血。当年他游说我阿爹,海鹰,你不知道他当时跟我阿爹说了什么,彼时的李忱邺,是一位有政见有抱负的皇嗣。”

    海鹰低了低头,无奈道:“温娘子,三郎从没有对不起温卓两氏,他只是一个替母赎罪的人子。”

    温瑾笙沉默了,停了许久,她又问:“那些手书...?”

    海鹰道:“昔日二殿下身边,有一个叫雪追的人,此人很有本事。二殿下被圈禁后,此人就消失了,我想是他在为主奔走。”

    雪追......温瑾笙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是那个给李忱邺买糖角糕的人,还帮她吓走了婉君楼的打手。

    一时间,前尘往事,新仇旧怨,混沌茫然。

    但有一点很清晰,金銮殿上,李忱裳正是害怕李忱邺手上的那第二封手书,会泄露太后通藩的真相,所以才急忙认了罪。

    否则,手书示众时,他若表示知情,便要与娘亲共同伏法,若是把自己撇清,他虽保住天子之位,难道要亲自拟下处决生母的诏书?

    怪不得李忱裳要抢在那一刻认罪,因为他只要迟一步,无论哪条路,他的娘亲都难逃一死,那日的举动,不是李忱裳的选择,而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海鹰又道,“从三郎出狱,到登基大典,再到领兵亲征,和邬摩军在豫北耗了几个月,那时候北地到处是东逃西窜的百姓,三郎有心寻温娘子,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战后,三郎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北渡,他绝不学先帝偏安金陵,任北地大片的国土和百姓活在邬摩军的阴影下。他要以天子身份替大昭百姓守国门,当时朝廷里,有人劝阻,有人建议要迁都就迁奉阳,三郎心里惦记着温娘子是洛阳人,且因奉阳军还有半数兵马,而洛阳军已剩残兵无几,三郎最终还是决定迁都洛阳。北渡后的那一年,三郎除了休养生息,恢复北地农桑,重建军制,剩下的时间都在寻找温娘子,连天子暗卫梅雨卫都在抱怨,他们上任接到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走访北国所有经营过绸缎生意的人,可是越找下去,大家越觉得,这世上根本没有孟深深这个人......”

    *

    李忱裳星夜兼程赶到皇宫时,温瑾笙已经离开两日了。

    他问太后要人,太后告诉他人已经逃走了。李忱裳不信,直到柳婆儿来见他,把海鹰的出现告诉他,他才将信将疑。

    柳婆儿也把李逢馨的身世告诉了李忱裳,李忱裳听了差点当场跪下。

    这些日他一直在想,那个在山洞里出生的女儿,那个直到离世都未能与他谋面的坚强的小婴,她会长什么样?

    一定很像她的娘亲。

    没想到,她竟然就是绕着他膝下长大的小馨儿。

    李忱裳在心里感谢上苍,他的女儿,活着。

    他奔跑着去找李逢馨,他一时一刻也等不及,要马上见到她。

    “皇兄!”

    见到一脸胡渣,满身风尘的皇兄出现在面前,李逢馨奔过去抱住他的脖子。

    “皇兄你没死!”

    小公主开心的大哭。

    李忱裳半蹲着,深情的望着面前这张流泪的小脸,他早应该发现的,这一定是温瑾笙八岁时的样子,她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特别是在伶牙俐齿与甜言蜜语这方面,都有耍的他神魂颠倒的本事。

    “不哭了,皇兄这不是好好的。”

    “皇兄,我扎了温姐姐,她没有敷药就逃跑了,她会不会死?”

    李忱裳惊问,“什么叫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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