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厅内客人齐聚,目睹着这对新人的“良结”。少女拜了高堂,拜了父母,却不是她的,她哭了,成亲是要哭的,哭的是别离,别父母,别家,她确实也别了....这一别,是万千姹紫嫣红,往返岁月。随着司仪的一声“礼成”,她终是困死在了这座大山。她的年华似水,潺潺奔走。她终是认了命,既然这样,那就好好开始吧。做.... 一个称职的妻,不再进那方黑暗。

    她的顺从换来了她的日出东方,但祸福总是相依的。

    “哎~胖子,把你家媳妇儿卖给我怎样?”

    一个老赖头站在屋外朝院里吆喝,女人闻声洗帕的手放缓,余光飘着屋外,男人正懒散的躺在木椅上,瞧着二郎腿,好生自在。他斜睨了一眼院外的老赖头,又悄无声息的闭上。

    这个老赖头就想占我便宜,我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媳妇儿,能便宜了你?再说我把这娘们儿卖给你了,我怎么享福?

    他朝老赖头挥手,一个劲的往外赶:“走走走,不卖,少占我便宜。”

    “哎,我哪儿能占你便宜呢?你叫你家妹子再给你拐一个回来不就行了,或者你让你家妹子给我……”

    胖子气的起身,抄起一旁的扫帚就扔过去,喊着:“滚,死不要脸的……”

    女人在屋内安了心,她知道他不爱她,但总是又少了一遭苦。东西也是洗得差不多了,她若无其事的走出房门,询问着:“相公别累着,我去给你做饭。”

    这句话正中胖子下怀,看眼前的女人顺眼许多,觉着自己这个决定真的是天才。女人见男人又接着躺下,这才进了灶房,升起了寥寥炊烟。

    十日后,那老赖头又来登门,还是买媳妇儿。这次是真的买着了……

    “老赖头,两贯一文都不能少。”

    “你说你,早这样不就好了,但现在是你求我,我老赖头还不买了。”

    胖子拍桌起身,桌上的碗震得乱转。他气势汹汹:“别给脸不要脸,我这娘们儿可比你那两贯值钱。”

    值钱?你要不是催债紧了会同意卖给我?我这几日的推波助澜可不是闹着玩的,总得捞些油水回来。

    他拿捏了胖子急用钱这招,像拍卖般叫着价:“一贯。”

    “你!”胖子气得直咬牙,这一下就少了一半,气不打一处来。

    “好,成交。”他着实急需钱来平账,婆娘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得保住。

    “不行,相公,不要,我不想嫁给他,我会好好听你话的,我会赚钱,你看我……”女人跪在地上祈求着,不停拽着男人衣角,哭泣着。

    谁知男人一脚把她踢开,朝她骂道:“就你那挣的,都不够填我那窟窿的零头。赶紧的去换钱回来,别耽误老子还债。”

    女人的求饶声缠绕着厅堂,满是哀怨。

    老赖头也是得偿所愿,说着便要去扶,这娘们儿现在是她的了。

    “先给钱。”

    老赖头撇了眼他,现在他才是大爷,说着:“你慌什么,等我把媳妇儿领回家,自然找人把钱给你送来。”

    “你最好是快点。”他还等着。

    老赖头应着,脸上挂满了猥琐的笑:“现在就跟老夫我回家吧。”

    “不要,不要相公,不要……”

    这一天,女人又去了别家,做了他人的妆。

    约莫过了半月,老赖头找上胖子。

    “胖子,还钱,这才过了多久那娘们儿就跑了,你莫不是你舍不得你这好姘头,又给我藏起来了。”

    “你这是黑吃黑,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把钱要回去。”胖子也是不让,又说:“你自己管不住就赖我身上,你老赖头真不是白叫的。”

    “反正我不管,人是在你这儿买的,我买她那天哭着求着让你留她,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你去把人给我找回来。”

    两人吵着,胖子寻赏半天,在村外约莫三里的地方把人逮了回来。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跑了,我不敢了……”

    她又回来了,村子很小,却也很大。女人在家时,时刻被人看着,对村子也是相当陌生,但村里人都知道她,这一跑村里人都注意上了,人寻的倒也极快。

    “都这样了,你还不让我省心,你还敢跑,啊?还敢跑?”

    女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淤积的伤疤交叠。男人起了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她再也跑不了……

    “你别过来,别过来……”女人坐在地上往后挪,起身想跑却被一把按了回来,凄惨的声音打破了长夜。

    “啊啊啊啊……”

    翌日

    “老赖头,人给你抓回来了。”

    老赖头在家坐着,看着胖子旁边站着的,穿着红色喜服的新娘……

    “胖子你干嘛?”老赖头惊恐的指着旁边的女人,感觉背脊发凉直冲天灵盖。

    胖子像是无事人般,说道:“这样她就跑不了了,也问不了路了。”

    “……”

    老赖头无言,这诡异的一幕真的很难用言语形容,喜庆的衣服现在只剩下恐怖,新娘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她发出微弱的声音,给两人都惊的一颤,那声音沙哑至极,有怨有恨有悲有喜……

    她笑着,声音透过缝线稀稀的传出,很弱,但在此时却又无比的清楚,一字一句刻在了两人的心上,入木三分。

    “哈哈哈……”她抬眼眼睛注视着前方,空洞却有神,仿佛要将人缴碎。

    “你们不得好死……”

    墙柱染血,如同她的衣,她花一样的年纪……

    事后,这两人真如女人说的般,疯的疯颠的颠,落了个惨。

    四人从回忆里出来,相继无言,似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人有悲欢离合,可她的一生真的都太凄惨了。

    业不旧扯了扯连着的傀线,解华生偏过头来,见他指了指新娘,温身说着:“帮个忙?”

    解华生盯着他看了会儿,又收回视线,从腰上又解了跟傀线下来,朝女人甩去。业不旧轻声笑了笑,傀线绕着女人,片刻功夫,女人的样貌变了,也不能说变了,只是是回到了她“原本”该有的样子。

    眸子是亮的,闪烁着,衣服很合身,虽是布衣,颜色素淡却好过那喜服。

    女人愣了愣,而后道了声:“谢谢。”

    她身上缠绕的不是恐怖,她只是少了些运气,遭了苦。

    薛白忍不住开口说道:“妈的,那两个畜牲真是欠抽。”

    解华生看着眼前人,问道:“记得路吗?”

    女人抿着唇,似是为难。四人都了然,小时记忆,桑田改面,早已寻不到踪迹。

    “或许,你的家人在等你。”

    业不旧在旁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温沉,却亮了女人的眼。他朝解华生投去目光,说着:“我记得阴术中有门法学,能送人到忘川。”

    解华生盯着业不旧半晌没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眉微撇了一下,转眼又不见了。业不旧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之前看书扫见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哦。”解华生淡淡的应了声,没多说话。傀线在他手上绕了绕,另一头连着女人,傀线从中断开。女人的身影也开始变淡,然后模糊,最后晕开在空气中。那是路,回家的路。女人仿佛看见了忘川边等待她的家人,嘴角的笑终是染上了真的喜悦,家不是一个地方,不是一个房子,是牵挂,想念。

    事了拂尘,这缘也是收下了。解华生看着自己的指间,而后又询问着业不旧:“现在去哪儿?”

    他走走停停,没有去处,没有落点。

    业不旧淡笑着,眯着眼:“走四季,访人家。”

    下山后,江无尽就和三人分开了。他得回去交任务。

    “前辈再见。”

    薛白倒是没有挽留,说:“走吧走吧啊~再不走我也不管饭的。”

    因为他是吃饭的那个,业不旧三人来到了一处别院,院里幽静,泛着潮。金竹叶繁枝冒,斜影投射在了石灰墙面,素墙竹影,浮光跃金。

    “先在这儿小住两天。”

    解华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可能是闲的吧。

    业不旧见人站在那半晌没动,说着:“来,带你去你的房间。”

    他的?

    “哦。”

    他缓步跟上,出乎意料的是,房间不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床褥等物件一应俱全。像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备好,随时供人居住,解华生看着房间,又是片刻的沉默。

    “在想什么?”

    解华生一愣,转头看向业不旧,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业不旧抢先了。

    他笑着:“我就住隔壁,有事儿可以叫我。要不和薛白先座会儿?我去做饭。”

    解华生点了点头,一人在房间内坐着。他盯着天花板发呆,而后目光又落在了桌上的瓶景,黑瓷上几只红梅绕有样式,看得出是特意挑选过的。他没忍住拨弄了番,片红便落在了他的手心,桌面,他的眸子闪烁着,像风佛的湖泊,荡漾着涟漪。

    “怎的过来了?”

    业不旧在厨房切着菜,余光扫到门口站着的人。解华生也不知为何,反正就是过来了,他随便说了句:“无聊。”

    想来是没去找薛白了,而白某人的声从远处传来,现在正和小纸人叫着劲。

    薛白:“唉唉唉,你们好好擦啊。这这这,还有那儿,哎对~小红啊!”

    叫“小红”的纸人气呼呼的,举着扫帚抗议,道:“你才叫小红,你个老不死的。”

    小纸人就因为脸颊上的两抹红,就被薛白给起了这么个绰号。

    “牌性咋这么大呢?你看小黑就比你听话……”

    一旁的小黑:“……”

    “……”

    两人虽在厨房,但动静是一点没落下。光听声音就能想到画面,诡异荒诞。

    解华生抓了抓头发,似是为了缓解尴尬,问了句:“你还会做饭?”

    “嗯…会点。”他看着门前倚靠的少年问道:“要试试吗?”

    解华生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嗯。”

    他洗净了手,接过业不旧手里的面团。他没做过饭,之前一直都是那个人做的……

    虽然都是揉,但这和揉纸人区别还是蛮大的。他学着业不旧刚才的样子揉搓着,结果却是沾了满手。

    “嗤,沾点面。”

    业不旧指了指面前的面粉袋子,他听话沾了些在手上,是没刚才那么沾吧,但这面团还是不成样子。

    业不旧轻哼出声,这小崽子还是可爱的。

    “哼~用掌根去揉,像前下方按,然后调个方向,反复,成光滑的面团就好了。”

    “哦”解华生闷闷的应声,揉搓起来。有了业不旧的指导,要比先前好上些许。但解华生还是觉着自己不适合做饭。

    “吃面还是包子?”

    “馒头。”

    “好。”

    业不旧将一旁的食材一一切好,搁置在盆里,动作娴熟,得心应手。这一切都落入解华生的眼中,他一瞬的晃神,发着呆。

    小时

    天已是花青色,四方院里人都歇下了。小红靠在药炉旁呼呼的扇着风,药香瓢漫着回廊。

    解华生从房里探出个脑袋朝外看着,样子偷偷摸摸的。他的两个“猫眼”和小纸扎人对上,他左手捏了张符直接贴上了小红的嘴。

    “唔唔唔……”小红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扒拉着嘴上的符,似是委屈,用他那黑黑的圆点眼睛盯着解华生。解华生直接忽略,指了指药炉。小红焉焉的耷拉着脑袋,又坐回了板凳上。这边收拾好后,解华生放轻脚步直达厨房,在那左看看右翻翻。人没敢弄出太大的声,蹑手蹑脚的。他找了张小板凳,小小的个子踩在上面恰恰够到灶上的蒸笼。

    “这是小老鼠上灯台来啦?”

    解华生打开的手一顿,像做错事的孩子缓缓转身,小人整个都在那人的视线里。

    “这是饿啦?”宋景堂没有怪他,而是问道:“怎的不叫我?”

    小崽子白天和自己闹别扭,饭都没吃,现在倒是饿了。

    他走到崽子面前,摸了摸头说:“这俩眼圈都乌青的,你倒是更像小纸人了。”

    小孩子脸红噗噗的皮肤白,乍一看和小纸人真是有一番相似。

    “想吃什么?”

    宋景堂询问着,小崽子眨着眼盯自己,就是不说话。

    “你这崽子,生气了不说话,难过了不说话,开心了也不说话,现在吃饭也要师父哄了?”

    “……”

    宋景堂见小崽子紧紧的篡着衣摆,觉着好笑。

    “嗤~衣服都皱巴巴的了。”

    小崽子闻言松了手,端着那张小板凳从柜台上取了袋面粉下来。

    “馒头。”

    他这小徒弟真是有趣的紧,他接过袋子,又说:“你倒是好养活。”

    解华生没开口,只是踩着板凳在一旁看着。

    “想试试吗?”

    小崽子还没灶台高,却也止不住好奇,不说,但都写在了脸上。宋景堂将人抱到了身前,让小崽子用手试着。

    “面粉团子~”

    小崽子揉着揉着就爱在脸上蹭,然后成了个花脸猫。解华生抬头于宋景堂对上,宋景堂的笑停顿了一瞬,然后抱着崽子去洗了脸。

    宋景堂满足崽子的同时又想着小孩长身体又包了几个包子。

    “好啦,来吃。”

    小崽子看见热气腾腾的面食,眼睛都发着亮,现在肯定是饿急了,咽了咽口水。

    “小心烫。”

    解华生拿着馒头在手上吹了吹,吃着香。

    “还生我的气吗,嗯?”

    小崽子咀嚼的动作慢了,然后摇了摇头。

    “不生气。”

    宋景堂打趣道:“我可真是怕我的小徒弟不要我了,你说我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小福娃啊?所以下次不能生师傅的气喽,小福娃饿瘦了可就不辟邪了。”

    “……”

    小崽子又不理他了

    “呵呵~”宋景堂也不逗他这小徒弟了,等会儿生气了又不吃饭还得是自己哄。

    “好好吃饭,师父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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