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

    没走出两步,天君殿内蓦地传来轰然巨响!

    这声响威鸣青空,莫说是玉京,就连凡间河山都为之震颤。外面骚乱的仙仙鬼鬼同时怔了一瞬,地上凡人们也纷纷抬头望,奇道:“今日雷声这么响,莫非是天要裂了?”

    扶疏听在耳里,简直难以想象里面的人打成了什么样。不过他也没空去想,因为天真的裂了。

    被华柱砸裂的地面本就摇摇欲坠,此刻竟应声坍塌,由裂处迅速朝四周扩散。玉石长阶碎成无数小块,如白瀑入海,全都掉落凡间。

    这下可好,玉京这方砚台有了缺口,浩浩荡荡的小鬼便成了墨汁,哗啦啦从天上倾泻下去,根本来不及拦。耳边霎时响起惊叫一片。

    “塌了塌了!”青乌的尖叫在熙攘中格外好分辨,“完蛋了,这么大一片!我修不过来了哇!”

    所有仙和鬼都在往里挤,害怕掉下去。只有青乌小小的影子逆着人潮,奋力向外冲,想去看看破口情况。

    浮云生刚好路过,慢悠悠扒拉开人群,将青乌提溜起来,边往空处走,边安抚道:“无所谓。往好处想,说不定玉京没了,你就不用修了。”

    “你这是安慰吗,”青乌像个人偶娃娃被他拎着,急得四肢乱挥,“你不要乌鸦嘴哇!”

    扶疏哭笑不得。心疼小道士之余,他将剑光舞到最宽,好不容易才拦下华柱,没让它砸落凡间,否则数百凡人都会扁成肉泥。

    苏吉利不知为何被夹在鬼堆中,靴子都踩掉了,眼瞅着就要往下掉。扶疏眼疾手快,拽着他的脑袋毛将人拉过来。

    “哎哟!”

    脑袋毛被连根拔起,苏吉利摔在地上,捂着头直叫唤。

    “啊,抱歉!”扶疏慌忙将手上的毛藏在身后,“我只是怕你掉下去。”

    “多,多谢山主大人!”老仙官的脸痛得皱到一起,还不忘鞠躬,“和几根头发相比,当然是命重要!多谢,多谢!”

    扶疏干巴巴笑了两声,没功夫和他多话,提步准备下界清理那些小鬼。

    沉冥的声音突然响起:“穆清,怜水。”

    他话音低稳,不知是从何方传来,但整个玉京都听得一清二楚。众鬼不约而同瑟缩了一瞬,被声压滞住身形。

    扶疏一垂眸,就见两道华丽身影疾出,追着下落的小鬼潮去了凡间。扶疏松了口气,有两位神君镇守下界,凡人的安危便不必他闲操心了。

    沉冥就像玉京的定海神针,他一出声,外头众仙顿时士气高涨,揍小鬼的力道更猛了。扶疏听沉冥中气十足,不急不躁,想来并无大碍,放下心来。

    又是轰隆一声!

    这回不光是玉石碎裂,许多仙殿也扛不住这震颤,随之坍塌。缩在里面的仙官慌里慌张往外跑,被迫加入混战。

    与此同时,天君殿内忽然飞出数个幻境结界,雨露均沾撒向玉京各个角落。是怀图的手笔。

    小鬼们熟知鬼王的招数,即刻撤身逃命。可仙官们没见过这东西,都傻愣愣站在原地,张大嘴仰着脑袋望。扶疏忙喊:“快让开!”

    离他近的仙官听得清楚,本能往后退,避开了结界落地处。但还有好些个结界飞到扶疏看不见的地方,不知哪些倒霉蛋遭了殃,他只好凭直觉追过去。

    掠过大殿上方时,扶疏低头瞟了眼,一下就看见了沉冥。

    神君手握延陵长剑,雪白衣袂飘摇,正与阴府三位长老周旋。

    三人将他团团围住,招式鬼魅无踪,一沾即走,看得出并不指望击败沉冥,而是将他拖住,为外面的同伴争取时间。沉冥单手执剑,身法游刃有余,看着轻轻松松的每一击,落下都是力贯苍穹的凛冽,逼得三人连连后退,黑袍上很快沾了一层白霜。

    但能坐到阴府长老之位,自然不是吃素的。他们似乎并不惧怕仙力中蕴藏的寒意,狠命将冰渣抖落后,又如附骨之蛆,轮番欺来。

    扶疏从前没见过沉冥打架,因为遇到的对手根本无需神君出剑。此刻观战,觉得沉冥一挑三真是帅爆了,想喊一嗓子给神君大人助威,又怕分他神。

    沉冥却像能感应到头顶的目光,在密袭剑影中抬眸看了眼,刚好对上扶疏。

    沉冥忽地笑了一下,用口型道:小心。

    扶疏被这一笑击得有点晃神,匆忙点头。正要继续追出去,耳畔猛然传来一声熟悉叫嚷:“别揍我,别揍我!那个……不要打架,我们来讲讲道理!”

    扶疏脚步一顿。

    他瞥见殿内离沉冥不远的角落,有个幻境结界圆滚滚立着。从外看,结界原来不是透明的,摸不清其中具体什么情况,但叫声分明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扶疏想也不想就落下去,疾步赶到结界边。他不知道这玩意儿要怎么破开,想抬剑去劈,又怕伤到里面的人。

    “救命啊!”伶伦的叫声更惨烈了,“我错了我错了,别揍我……啊!小扶扶,你快来管管!”

    这一嗓子吼得鬼哭狼嚎,整个殿内都能听见。所有人都停下动作,伸长脑袋看过来,就连沉冥和三位长老的动作也一顿。

    扶疏:“?”

    这家伙到底看见了什么,会喊他的名字?

    扶疏被好奇心驱使,抬手就要触上结界,沉冥在身后唤他:“小疏!”

    “放心吧哥哥,”扶疏回过头,莫名信心十足,“伶伦害怕的东西,我肯定不会怕。”

    身影没入结界,周边嘈杂瞬间消失,只剩余韵在耳畔嗡鸣。

    扶疏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间兵器库内。墙上挂满了刀枪剑戟,都开了刃,阴森闪着冷光。

    一坨紫红色窝在墙角,抱着头瑟瑟发抖,吓得脸都不知道埋哪儿去了。

    扶疏走过去蹲下,还未开口,伶伦瞄见逼近身前的雪白袍角,突然吼得更大声了:“别过来!卧槽,卧槽!我错了,神君大人我真错了,你别揍我,求求你了!”

    “……”

    扶疏无语凝噎,在他肩上拍了一把:“是我。”

    伶伦还在拼命往后缩,闻声一愣,犹犹豫豫抬起头,满眼都是惶恐。

    他瞧见面前是扶疏的脸,总算舒了口气,刚要说些什么,目光聚在扶疏身后,又惊慌嚎叫起来:“他要揍我!你快,快帮我说些好话,我的命都在你手上了!”

    扶疏莫名其妙回过头,就见“沉冥”站在身后,手里攥了个硕大的狼牙棒,狞笑着道:“乐神,你的死期到了。”

    扶疏:“……”

    神君一贯冷峻的脸做出这种表情,看得扶疏心情十分古怪,啼笑皆非问伶伦:“你到底是有多怕他?”

    “这世上除了你,谁不怕他!”伶伦攥着扶疏的手冰凉,掌心全是冷汗,“我先前让蛮蛮传的话,你收到没?成功了吗?我只能指望你了小扶扶!”

    “沉冥”没耐心听他们扯淡,狼牙棒劈头挥下!

    扶疏感到颈后一阵凉风,迅捷反身,仙辞卡住尖利狼齿,僵持在半空。“沉冥”瞪着他,恶狠狠道:“让开!”

    扶疏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脸,憋半天,愣是没憋住。

    他笑出了声。

    伶伦:“???”

    “对不起,”扶疏努力收住笑,不知是冲伶伦还是冲“沉冥”道歉,“这感觉太诡异了。”

    伶伦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稀奇的是,扶疏这么一笑,“沉冥”的身影忽闪几下,竟逐渐变淡,最后消失了。幻境见震慑不住其中的人,像是知难而退般,偃旗息鼓散了去。

    手里一轻,扶疏眨眨眼,人已经带着伶伦站在了殿内。然而还没稳神,眼前寒光逼近,阴府二长老趁虚而入,直取他面门!

    沉冥——这回是真正的沉冥——立刻要追过来,大长老和三长老一左一右,截断了他的去路:“跟我们打,就别想着分神了吧!”

    扶疏一把将伶伦护在身后,毫不迟疑抬剑迎击。

    三位长老配合默契,若是合力出击,堪比另一个鬼王,确实会让人头痛。但眼下敌人托大,自己拆了伙,扶疏根本无须思考身法走位,稳稳占据上风。

    沉冥一眼就看出此局胜负,于是挪开目光,全神贯注对付剩余二人。

    扶疏觉得这个二长老和怀图相比,招式逊色许多,抽身游走间,还忙里偷闲去关注一下沉冥那边的战况。二长老瞟见他分神,勃然大怒:“小子,你看不起谁!”

    “别吵!”扶疏一剑劈下,不耐烦道,“打扰到我了。”

    二长老气得要冒烟。

    没等他的烟冒出来,天空忽然乌云滚滚,纠缠不休的众人视线均是一暗。紧接着,瓢泼大雨迎头浇下,把所有仙仙鬼鬼淋了个透心凉。扶疏眼里全是雨,几乎看不清对手在哪,二长老摸瞎挥着兵器,倒险些将扶疏刺伤。

    扶疏侧身闪避,偏头跟伶伦喊了句:“幻境,濯缨赋!”

    伶伦原本呆呆在后头看着,被他这么一喊,马上心领神会,纵身飞到殿檐上,掏出凤鸣玉引怼到唇边。

    潺潺笛音如清泉流泻,在混乱的玉京铺散开来。所到之处,幻境闻声消散,主动放出被困在其中头晕脑胀的仙官。没多大功夫,赤松子果然被抛了出来,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

    苏吉利慌慌张张窜过来,猛踢他一脚:“老东西,别下了!”

    这一脚有点狠,可能是因为脑袋见风凉的缘故。赤松子一个大马趴摔在地上,抬头一望天,赶忙收了雨势,心虚得不敢看变成落汤鸡的同僚。

    鬼王最得意的邪招,就这么被全玉京最胆小的乐神化之于无形。

    伶伦一曲吹毕,功成身退,又迅速缩回扶疏身后,警惕盯着战成一团的人群。扶疏刚好一剑削去二长老半条胳膊,血光溅了伶伦一身,吓得他往后蹦了三尺:“卧槽!”

    扶疏没空搭理他,飞剑将二长老钉在了天君椅上,坐姿端正。须臾,头垂了下去。

    扶疏这才擦去脸上的血水,抬手一招,仙辞乖乖钻回手中。斑驳血痕浸染剑身,乖巧中平添一缕妖冶,令人望而生畏。

    伶伦心惊胆战凑近,上下打量他一番,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没事穿着神君大人的衣服乱跑什么,自己的衣服呢?”

    扶疏眼尾沾着血痕,温润眉目带上些野气,更摄人心魄。他低头拭着剑身,随口答:“坏了。”

    伶伦张大嘴。

    他看了看扶疏,又默默看向不远处的沉冥,一句“卧槽”还没说出口,三长老的脑袋也被削掉了,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伶伦和地上的头大眼瞪小眼,咽了口唾沫,用脚尖将脑袋拨开,由衷钦佩道:“小扶扶,你真勇敢。”

    扶疏以为他在夸自己斩敌威风,得意道:“我岂非一直这么勇敢。”

    伶伦见他居然毫不避讳,八卦劲一下就上来了。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问:“我很好奇,神君大人每次都这么凶吗?”

    “凶什么?”扶疏没听懂,“他待人一直挺客气啊。”

    “客气啥,”伶伦指了指他,点到即止,“自己瞅瞅你这身吧。”

    扶疏低头看了眼,疑惑道:“借我衣服穿,难道不客气?”

    伶伦:“……”

    二人牛头不对马嘴,掰扯几个来回,什么名堂都没聊出来。沉冥徒手拧断大长老的脖子,立刻出现在他们身边,带有警示意味地扫了伶伦一眼,又低声问扶疏:“受伤了么?”

    伶伦倒吸一口凉气,忙躲到扶疏身后,看来被幻境吓得不轻。

    扶疏摇摇头,反倒掰着神君肩膀,将人转了个圈。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没发现伤口,这才笑道:“我方才在上面瞧你,挽的剑花真好看。”

    伶伦:“……呵。”

    沉冥刚要开口,扶疏表情忽然一凝。下一秒,白影一闪,人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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