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一大早他们五个就起来了,把前几天捡回来的破铜烂铁堆在一起,准备收拾收拾往回收废品站去。

    由于昨天晚上下过雨,土路上充满了泥泞,许多人的脚印交叠在一起,把着肮脏的泥土带到各个地方。

    琼韧背着原来的箩筐,里面填满了贝壳。他们兵分两路,她和陈肆恒一起去兑换贝壳,顺便摆摊卖手工品,另外三个人去了废品厂。

    走在路上的时候,琼韧的草鞋突然坏掉了,鞋底板脱落,脚一滑直接就踩到了地上“哎呦,我去。”

    要不是陈肆恒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差点就被自己绊倒了。

    “怎么了?”陈肆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原来是她鞋子坏了,脚直接踩到了湿润的泥土,泥土染脏了脚底板。

    琼韧对鞋子质量有点无语,也对鞋坏的时机一样无语,早不坏晚不坏,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干脆光着脚走到路边,找了个不碍别人的地方把箩筐放到了地上。陈肆恒跟着她想看她做什么。

    琼韧看着陈肆恒说“你先去换贝壳吧,我就在这卖这些东西吧。等你回来能帮我再弄一双鞋吗?”琼韧提要求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瞥了陈肆恒一眼,因为她不知道对面会不会答应,不过被拒绝也没事,万一能答应呢?她抱着这样的心态询问道。

    陈肆恒笑了笑,凑到她耳边恶劣地说道“喊我一声姐姐,我就答应你。”

    琼韧皱眉无奈道“你又来了。”

    “怎么啦,我还没被别人喊过姐姐,没人知道我的身份,除了你,难道你也不能满足我这小小愿望吗?”陈肆恒个子比琼韧高,但是装弱的手段毫不逊色,丹凤眼微微睁大,她绿色的眼眸中顿时充满了可怜兮兮的情绪。

    装,真会装。琼韧面无表情地凑到她耳旁毫无波动地喊了句“姐姐。”

    陈肆恒顿时眉开眼笑,甚至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说“等我办完事,就给你买。”

    “滚吧”琼韧推开了她的手。

    陈肆恒找了块布,把贝壳从箩筐里倒出来摊到布上,然后背起箩筐,叮嘱琼韧别乱跑。

    琼韧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她胡乱地点了点头意思是她明白了。

    陈肆恒不再说什么,往兑换店走去。

    琼韧低着头在思索,要不要去找个凳子还是直接坐到地上。地上实在是太脏了,还混杂着一些灰尘和石屑。

    琼韧好像想到了什么愣住了,自嘲道‘琼韧啊琼韧,上辈子什么脏窝没去过,现在居然又犯了洁癖的老毛病。’正准备席地而坐的时候,“唉,小朋友,给你个凳子坐着,地上太脏了。”

    她扭头看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手上充满了时间留下的皱纹,绿眼闪着怜惜,她的身边同样摆着商品,和琼韧不同的是老奶奶卖的是喝的粥,她周围摆了三四张凳子,想来是供客人坐着喝的。

    琼韧接过椅子笑着与老奶奶道了谢。

    ……

    陈肆恒背着贝壳进入兑换店,好巧不巧遇到了李槿。她忽略他径直走过去,李槿突然伸手拦住了她。一米八的个子带来的压迫感,让陈肆恒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有事?”

    李槿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却毫无笑意,皮笑肉不笑问道“你没跟何岑梧他们在一起吗?怎么分开了?”

    陈肆恒诧异地望着他冷淡地回答道“没,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槿听后笑容加深了,眼中带了些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们去了废品厂对吧?”

    啧,这李槿说话云里雾里的,真令人不爽。陈肆恒腹诽但面上不显。

    李槿见她不说话,继续说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问你吗?废品厂出事的太多了你就这么放心吗?”

    陈肆恒瞳孔一缩,猛地反应过来了,她深深地望了李槿一眼,扭头就开始狂奔。

    废品厂的老板好说话,但是不好说话的是他身后的人,那人是黑水渔场最为霸道的人,整个黑水渔场没人能与之抗衡,常常横行霸道,甚至闹出了好几条人命,听说是把人直接扔进了搅拌铜铁的机器里面,方圆几里都能听见惨叫,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她不敢想象他们三个人会遇到什么样的对待,想到这里她更是加快了步伐,咬紧了牙关,由于速度太快她甚至能感受到口腔中淡淡的血腥味。

    ……

    琼韧坐在她的贝壳摊面前,半天都没过来一个人。她百无聊赖,路上的行人一个个低着头匆匆从她身边路过。

    远处的水潭中,平静的水面下逐渐翻起了一些泡沫,缓缓地泛起了一些波澜。

    她扭头看见老奶奶坐在凳子上,面朝着前放一动不动,目光好像越过时间,整个人好像深深地陷入回忆中,连琼韧喊她都没有听见。

    “奶奶?”琼韧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老人回过神来,慈祥地看着琼韧“乖,怎么了。”

    琼韧愣了一下,好熟悉的称呼,好像把她一下子带到了童年时期的故乡。

    她回过神来问了一句“奶奶,你这么大年纪还出来营业吗?”

    “对啊,不营业自己就活不下去啊,家里只剩自己了啊……”老人的目光又渐渐发散,眉头凝聚了一些忧愁。

    “我现在八十了,经历了一次大战,无数次小战。”老人好像找到了听众般,把自己内心的苦涩和痛苦一股脑地抛出来。

    “我的右眼也在一次战争中被摧毁,我当时看见炮弹落在地上炸起了山坡上的黑土,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东西朝我猛地冲过来,我突然像是被定住一样,然后头就出现了剧烈疼痛,我那时候以为我的脑子要爆炸了,我摸了我的脸,全是血啊。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的右眼就看不见了。”

    她把脸凑过去,让琼韧看。琼韧才发现其中一只眼睛的光芒非常暗淡,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人老了以后眼睛会变得暗淡,她的眼睛一只已经变成了淡绿色,另一只由于受伤被按上了接近白色的义眼。她那剩下的唯一的一只眼睛中充满了经历过战争的绝望伤痛和恐惧,那是一辈子的心理伤痕。

    琼韧能深切地感受到那快化为实质的痛苦,她也见到过,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也算一个时代的人。毕竟所有战争都是相似的,血肉,哭嚎,废墟,炮弹,残肢……

    她被老人的情绪感染,一双悲伤的眼睛望着老人,她问道“奶奶,现在战争停止了吗?”

    老人苦涩地笑了笑,反问她“战争会永远停止吗?”

    琼韧沉默了,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有利益纠纷,有资源争夺,战争就永远不会消失。战争就是依靠人类的私心和私欲为养分,一日日滋养而衍生出来的怪物。

    “战争不会永远停止的,我已经不奢望永远停止了,我是活够了,可是,还有那么多孩子啊……”老人的痛苦化为实质的泪水,左眼止不住地往下掉眼泪,带着些许哭腔“我看见很多孩子失去父母,他们个子小小的,黑瘦黑瘦的,绿色的眼睛挣得大大的,充满了迷茫和害怕,每当我抱着他们,都能感受到他们止不住的发抖。”

    琼韧忍不住握着老人的手,好像要给她一些依靠一般,老人回握着继续说道“我原来是战地医生,那时候真是每天都在冲击我的心理防线…有人的胳膊没了,有人的腿没了,白色的骨头混着肉渣裸露在空气中,有人的肠子流出来了,混着脂肪和各种液体流在地上,每个人都在哀嚎。我有时候累的睡着还在流眼泪,因为我在梦中也是这般模样和场景。那真是噩梦啊……”

    “现在老了,我也因为战争流落到了这里。”

    “外面都在战乱,那为什么黑水渔场好像没受什么影响?”琼韧疑惑地问道。

    “黑水渔场较为平静还是因为这里之前隶属于A军队,但是A军忙于战争,这里已经好多年没有管理了,现在又被那势力强势的李鹤栋撑起来,那人极其残忍。”老人提起李鹤栋面容露出了一丝恐惧又连忙转移话题。

    “唉…要我说还不如军队来管理呢…”

    “那奶奶,你觉得什么样的社会才是你理想中的社会呢?”琼韧顺势问出了自己内心中的疑问。她在上一世一直都在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没来得及证实就失去了生命。

    老人淡绿的眼珠浮现出一丝疑惑和迷茫“理想社会啊,稳定吧,稳定最重要,发展也很重要…孩子,你觉得呢?”

    她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社会怎么样就要靠你们了,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无数人的力量代代传下去那就是无限的。你想让社会怎么样,社会不会顺你的意,你必须一直斗争下去,和人斗争和事斗争,如果你心里有团火,那就永远不要让它灭下去。”老人擦了擦眼泪,把眼中的忧愁苦难全擦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温和的目光,她就那样看着琼韧。

    琼韧被震了一下,像一锤敲下了积灰已久的古钟,钟声在她的心中荡漾了许久,震去了内心的犹豫和迷茫。果然,再给她一个选择,她还是会选择原来的道路。琼韧郑重地点了点头,手微微用力地握着老人的手,眼中充满了坚定。

    ……

    陈肆恒跑了许久,心脏即将要从胸腔中炸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整个人好像脱水的鱼。不,不对,她突然停了下来。

    如果真的出事,李槿会这么好心提醒我吗?我们之前还跟他有矛盾,可是他为什么要让我支走?难道是因为限量兑换贝壳换钱吗?那按这个逻辑是正确的,那我是回去还是去废品站?我能相信他的话吗?

    陈肆恒犹豫不决起来,如果她思路没问题白跑一趟他们捡的贝壳这周就无法继续兑换了,只能到下一周,那几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可是,她能放心地回去吗?

    陈肆恒咬了咬牙,仍然往废品站跑过去。刚踏入废品厂的门迎面就遇到了出来的三人。

    “你怎么跑这么快过来了?”林赋阳看见陈肆恒发丝出汗贴在脸上,面容上充满了焦虑和不安,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色,他疑惑地问道。

    她仔细地看着三人毫发无损,卸下来心中的那股劲,整个人就腿软往地上倒。

    “唉唉”金锦一个跨步过去扶着她。

    何岑梧和林赋阳连忙凑上前,扶着她慢慢坐地上。每个人都带着疑惑和迷茫,等陈肆恒调整好呼吸,不再那么大喘气的时候询问原因。

    “我…我被李槿骗了。”陈肆恒依然小口喘气解释道“那个贱人,骗我说你们在废品厂出事了。”

    三人顿时明白了,林赋阳慢慢把她搀扶起来。

    “啧,李槿真是有病,搞这种诡计。”金锦边把陈肆恒的箩筐背起来边不爽地骂道。何岑梧拍着陈肆恒的背给她顺气,轻声安慰道“没事,你先缓缓。”

    陈肆恒缓了缓皱着眉头愧疚地说“抱歉,贝壳要下一周才能换了……”

    “没事,那就下周吧,我们刚才卖废品得了不少呢。”金锦不在意地说道。

    “是的,别太自责了。”何岑梧掂了掂钱袋子,示意他们确实换了不少。

    返回的路上,林赋阳见少了一个人问她“小鱼呢?她没跟你一起?”

    “哎呦,忘了,她还在路边卖东西呢。”陈肆恒拍了拍脑袋,“把她忘那了,我还忘了给她买鞋。”

    “她鞋怎么了?”

    “我俩走到一半她鞋坏了,她说等我换完贝壳珍珠给她买双鞋。然后我刚进兑换店就被李槿唬着跑过来了。”陈肆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林赋阳他们加快步伐,刚好在路上遇到卖鞋的。但是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因为他们不知道小鱼的鞋码。

    “嗯额…小鱼那么矮应该穿几码的鞋啊?”

    金锦疑惑地问道。

    坏了,忘了把她坏掉的鞋拿来直接买了。陈肆恒在心中责骂自己。

    林赋阳环视一圈说“咱们都这么高,小鱼那么矮,肯定比我们的鞋码小。唉,肆恒好像比小鱼还要高。那就买个比肆恒鞋码还小的吧。”

    他们买完回去,看见琼韧坐在凳子上跟老人拉着手不知道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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