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饭桌前,四个人面面相觑。琼韧的小脸上顶着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陈肆恒由于抹了黑色的伪装倒不明显,不过她看上去也没好到哪去,绿色的眼眸中满是疲惫和困倦。
“你们两个都没睡好吗?”林赋阳边吃饭边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睡得很好…”琼韧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早知道昨天晚上不应该跟陈肆恒聊那么久了,回去以后根本没睡多久就被喊起来吃饭了。身体还无法适应这么短暂的睡眠时间,唉。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陈肆恒,却见那人已经依靠着胳膊半眯半睡过去了。
琼韧不由得撇了撇嘴,得了,这人比我还困。
陈水珍拍了拍陈肆恒的头,“唉唉唉,要睡吃完饭回去睡。”
陈肆恒从短暂的睡眠从脱离出来,不情不愿地摇了摇头,用手在脸上随意地抹了两把,边打哈欠边起身说了句“我不吃了,我再睡一会儿…”
困死了困死了,床呢床呢?
陈肆恒闭着眼睛顺着身体的记忆进到房间,然后直接往床上倒。
这个味道有点熟悉,这是陈肆恒睡前唯一的一点意识。
……
这边餐桌上只剩三人,琼韧困得连吃饭都不觉得香了,往日能干两碗饭的人今天早上只沉默地干了一碗,火急火燎地吃完以后说了句“陈姨,饭好吃,我好困,我先睡了”便也像外出鸟儿归巢般心急地往房间赶。
“唉,你看这俩人,昨天晚上估计又聚一起了。”陈水珍不紧不慢地吃着,忽的想起来什么问了林赋阳一句“赋阳啊,你快二十了,有什么打算吗?有相中哪家姑娘吗?”
林赋阳稍微震惊地看着陈水珍,耳朵稍稍染上了粉红,低头淡淡地说了句“没有。”
陈水珍眼里满是调侃地看着他,打趣道“看上哪家我也可以给你做个媒。以后在黑水渔场按家,你和肆恒各自成家立业,我也就安心了。”
林赋阳诧然地望着她,半晌找回了点自己的声音“陈姨,我不打算成家…”
陈水珍听见这话就想起来昨天晚上跟陈肆恒吵了一架,她烦躁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立马止住了他的话“停停,是我问早了,等你有合适的人选了跟我说啊,年纪轻轻别说不成家这事啊。呸呸呸,我们家赋阳帅气又能干,肯定能找到好妻子的。”
林赋阳沉默又速度地吃完了饭,火速把碗都收拾了端着去洗刷,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
为什么陈姨会突然问我成家这种问题啊,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从来都只有不成家这一种答案啊…
他想不明白。
林赋阳推开门,回屋拿件外套就准备出门。打开门就看见陈肆恒连鞋都没脱,闭着眼歪七扭八地趴在他的床上。洗得发白的床单此时已经被脏鞋踩了好几个脚印。
他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走上前拿着毯子准备盖到陈肆恒的身上时,看见枕头中闪着一些银丝——陈肆恒在他的床上睡觉不脱鞋还流口水。
林赋阳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理智的弦在他脑海中瞬间断裂,他忍了又忍,才忍住没直接动手揍人的冲动。
冷静,这是妹妹,不是弟弟,不能随便打了。
他上去把陈肆恒的鞋脱了,把人翻过来盖好毛毯。又细心地拿毛巾擦了擦她的嘴角,好巧不巧把人脸上的黑泥擦掉了,林赋阳看着毛巾上的黑泥,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索性认命般把她脸全擦了个干净。等擦干净两只指头夹着毛巾皱着眉头嫌弃地扔进了盆中,又打了点水揉搓了好多下才把毛巾搓回原来的颜色。
待事都办完了,他回头看着睡着的陈肆恒,端详着她的五官。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她,没有黑泥的遮挡露出了她原来较为白皙细腻的皮肤,啧?海边这么晒的太阳都没把你晒黑?林赋阳腹诽道。除了眉眼其他地方长得和陈姨有九分像。眉眼太过凌厉,应该是像她的父亲,不过这样也有利于掩盖她的真实性别。
陈肆恒感受到有一股视线一直盯着她,让她从深沉的困意中挣扎出来,她睁眼就对上了林赋阳探究的眼神。唰地坐起来抓着枕头就往林赋阳身上扔,又连忙起身站起来挥拳准备打他。
“林赋阳!谁让你进我屋的!你…”话还没说完陈肆恒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屋子,装潢布局跟自己屋完全不一样,再仔细看,这是林赋阳的屋!
林赋阳微笑地看着她,只是眼中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陈肆恒自知理亏,挥出去的拳头拐了个弯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灿灿地笑着说“嘿,哥,我这不是没看清吗?你别急我这就收拾好。”
她下床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刚要放在床上,林赋阳一声喝道“别放床上!”
陈肆恒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手抖了一下“好好好,我拿走洗洗再还给你好吧?哥?”
林赋阳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笑着瞪着她“滚出去就行。”
陈肆恒深知他洁癖的臭毛病,也不敢再继续待着怕他什么时候冲动把自己打一顿。正准备全身而退的时候瞥见了镜子中的自己。
我去,我脸上的泥呢!
她暮然回首瞪大了眼睛看着林赋阳,指了指自己的脸。
林赋阳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点了点头示意。
陈肆恒也顾不得他打不打自己了,直接凑上前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赋阳把她从自己面前轻轻推开,两个人距离拉开了一点以后他才说道“我想想,前两天吧。”
陈肆恒仔细回忆了一下,哦那应该是他把金锦推开那天,那天他知道了所以他让金锦离我别太近。啧,我当时怎么就没发现呢?
陈肆恒低着头,悄悄地瞥了他一眼,看他神情没什么变化,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的气氛。
“那你既然知道了我就…”
“你别担心,我不会说的,你在我心里是弟弟是妹妹都一样,不过你早说啊,早说就不会让你小时候挨那么多打了。”林赋阳摸了摸鼻尖。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着。陈肆恒想起来了小时候被林赋阳压着打的支配时刻,咬了咬牙笑着跟林赋阳说“没事,哥,我皮厚。”
林赋阳给她指了指自己的床单和枕头,又微笑地伸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肆恒默默地把那些东西拿了出来,刚踏出两步身后的门就快速地关上了。
切,至于吗?臭洁癖!
林赋阳过去收拾着刚才被弄乱的床铺,待弄完后坐在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攀入屋内,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玉兰树在风中婆娑,视线往下,琼韧已经起来了,站在院子中正帮忙晒鱼。
此人有勇无谋,留在家中,或许会招来祸端。但她知道肆恒的真实身份,又不宜将人外流,况且过去一个月了,记忆仍然没有恢复,真是个麻烦啊。还是找个时间跟陈姨说说吧。
“唉!小鱼,过来帮我晾衣服!”陈肆恒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唉!来了!”琼韧把最后一条鱼摆在桌子上,进屋了。
林赋阳眯了眯眼睛,顿时感觉头疼。不行,还是得跟陈姨和肆恒好好说道一番,得越早才行。
他这样想着,莫名地又浮现了与他争执的那双眼睛。野火般的意志,可不能惹祸上身啊。
……
琼韧进屋看见陈肆恒自己正收拾衣服和床单。
她刚伸手被拍开了,琼韧疑惑地望着她“干嘛?喊我不是来搭衣服的?”
陈肆恒扭头环顾四周只有她们二人时,才凑近轻声说道“咱俩应该好好谋划了。”
琼韧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也凑近模仿她贴着脸说“光天化日之下密谋?你怎么想的?今天晚上来我屋,我们慢慢谈。”
陈肆恒想了想,白天确实人多眼杂,还是晚上适合谋划。她点了点头说“那我晚上也带着床铺过去吧,来回换屋太麻烦了。”
“不行,你得回屋睡。”琼韧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为什么啊,给我个理由。你不会跟林赋阳一样是个死洁癖吧?”
“嗯,差不多。我没有跟别人一起睡的习惯。”
“那我也没有这个习惯啊,咱不得为了目标做出相应的牺牲嘛?”陈肆恒搭完了衣物,端着盆,冲着琼韧笑了笑,低声道“今晚床上等我哦。”
琼韧顿时一脸嫌弃,滚字在嘴边转悠了一圈还是没忍住吐了出去。
她转身离去,爽朗的笑声便钻入琼韧的耳朵。
啧,真是小孩子。她轻笑着,想起了晚上的谋划眼中的笑意又浮沉眼底。李鹤栋下面肯定有人,得打探打探有没有什么突破口,否则光靠外围击杀估计很难得手,需要里应外合,或许会有一线生机。那靠什么武器击杀他呢?琼韧的脑子卡壳了,她才发现来了这么久了对这个世界的武器和科技水平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陈肆恒!”
陈肆恒诧异地扭头,看着琼韧大跨步奔向她。“怎么了?”
琼韧走过去揽着她的肩膀凑过去小声问她“我还有个很重要问题问你,你们这个世界的科技是什么样的?科技水平发展到哪里了。”
陈肆恒越听越糊涂,看着琼韧蹦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名词,不解道“嗯?什么科技?科技是什么意思?”
“不会吧,你不会连科技都不知道是什么吧?就是你们打仗用什么武器?平时都用什么机器,我们不是经常去海边捡零件吗?那些船是什么船?蒸汽船还是高科技发电船?”
“啊?我不太清楚这个,外面打仗用什么我也不知道,等我问问我妈吧,我只知道黑水渔场的最高技术就是高光电子炮和能录到人像的小玩意儿,在李鹤栋手里。”
琼韧也疑惑了起来,这个时代有高光电子炮那怎么可能没有高级净水器?那至于这么争夺地盘吗?她按下心中的想法,继续问道
“你有没有书?关于这个世界的基本概念,历史书,政治书什么的?”
“我没有,但是我哥有。”陈肆恒猜到了她的意图,她应该是想通过书来获得更多的认知。
“那你从你哥那借出来吧,咱们晚上研究研究。”
陈肆恒面露难色地指了指自己,“我?”
“怎么了?他不借吗?”
“他的书可是他的心肝儿宝贝。”陈肆恒烦躁地挠了挠头,“我想想办法吧,尽量今天晚上争取到。”
“嗯,你加油啊!咱俩的计划可是要从这开始的。”琼韧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坚定地与她对视着。
……
陈肆恒搭完衣服回到自己屋里,推门坐在桌子前倒了杯水。
林赋阳都不允许书出他的屋,就算借也是让我在他屋里,但是我必须得把书拿出来给琼韧,啧,要不然让林赋阳先教我这些东西我再转述给琼韧?不行,那也太慢了,起步最好是越快越好,先让她把这个世界了解完了再细细构思计划。
陈肆恒吹了吹杯中的温水,目光随着漂浮的蒸汽飘到了自己生日时林赋阳送的椰子纸,想起了林赋阳想要了好久的梅子纸。
那不如以物换物,去集市上淘些梅子纸给他然后作为交换把书给我。但是他想要的肯定是很难买的,而且买回来感觉也未必会与我交换。那——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了。陈肆恒把杯中水一饮而尽,背上了背篓便出门了。
……
琼韧被陈水珍喊着出去买东西,林赋阳本来路过也要出门一趟,陈水珍便让林赋阳带着琼韧顺路走一遭。
他们并肩走在街道上,尘土飞扬在两人之间。
“小鱼,你的记忆还未恢复吗?”林赋阳目光看着前方随意一问。
琼韧故作遗憾地说“是啊,还没恢复。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一下,李鹤栋下面的人都有谁呢?”
林赋阳淡淡地看着她,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你若想知道等我回去了再说吧。”
琼韧对他笑了笑说“好的,那晚上说吧。”
两人又陷入沉默,走了一会儿林赋阳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起码不要现在。”
“我只是想对黑水渔场有个更好的了解,怕以后再冲撞了什么不该冲撞的。”琼韧充满歉意地看着他。
林赋阳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各自心怀心事,对彼此说的话并未深信,像两河交汇般,水下激流暗涌但面上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