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的距离不算远，冷风在这段距离中来回横扫吹拂，像是要硬生生的将这之间的氛围撕裂重组。
越正握着手机的指关节泛白。他强忍怒火，关了手机，大步走到她的面前，无视掉她身旁的周垚，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慕连茹知道他看到了短信，她抬眼，却还是不敢与他对视，只敢将目光落在别处。
“……我们聊聊吧。”
气氛僵持有些尴尬。就算是很笨的人，这会也能看出慕连茹来找的人就是越正。周垚非常识趣的说：“你们聊，我到车里等你。”
空旷的平地上，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商铺。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过发出一点声响，除此之外，便是呼呼吹的冷风和马路上的车流声。
慕连茹始终不敢看他。
越正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他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极为平淡道：“慕连茹，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慕连茹居然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了。
明明是她说聊聊的，怎么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呢。
见她沉默，越正克制良久的脾气再也忍不住了。他举起手机，将短信打开递到她的面前，咬牙道：“和我吃饭就是算了，和他吃饭就愿意吗？宁愿放我的鸽子，也和他一块是吗？”
“那我呢？”他的声音轻了下来。
慕连茹心脏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她沉默良久，才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想让他误会，哪怕是以后都不再联系了，也不想让他误会。
“我是因为工作才耽误和你吃饭的时间的，跟周垚没有关系。”她解释。
“那他为什么会和你一起过来？”
“……”
她的一次次沉默在越正看来，不过是为了维护周垚的。越正嫉妒了，害怕了，也失控了，他怒急反笑：“为什么不回答？你们是什么关系？他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吗？你连和我吃顿饭，都需要和他报备吗？”
“什么？”他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慕连茹怔着，根本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不是吗？”一次又一次的看见他们出双入对，想起那天方奕扬的话，想起他们交谈时她笑容明媚的样子。那个样子本是属于他的，可如今为什么她看到他就一直躲着，躲着！甚至连和他约好的吃饭，还要因为他撒谎骗他！！！
他离开餐厅时是想去电视台找她的，可开到一半就回来了，因为他知道慕连茹一定会来的。他认识的那个慕连茹，一定会来的。
她确实来了，却是和另一个男人一起。
越正直勾勾的盯着她，步步紧逼地问她，“他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吗？回答我慕连茹。”
慕连茹不知道越正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她一直往后退，直到没有地方可以退了。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受伤的眼神让她想起自己狼狈的一面。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的母亲用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神看向她时的样子，说话时，那里面满是受伤怜悯和遗憾。怜悯她的遭遇，遗憾她的儿子遇到了她。
她温柔的说：“连茹，说实话，你们家的情况我听说过一些，知道你和阿正在一起的时候我确实挺意外的。不过阿正喜欢你，你也是个不错的孩子，我们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现在你和阿正都还没毕业，结婚这件事确实还早。但如果你们真有结婚的打算，我希望是两家人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父亲的行为，我们家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是啊，是可以好好聊一聊的。
慕连茹记得那天她羞愧得满脸通红的模样，两只手紧紧抓在桌下，低头看着面前的咖啡，像个缩头乌龟。她的所有自尊在这一刻都被踩碎了。
“是或不是，和你有关系吗？”她梗着脖子，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让他误会吧，虽然这样的行为很恶劣，很让人讨厌。可那又如何，他们的结局早就注定了不是吗。
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为什么会那么疼。
“越正，我们早就分手了。难道你忘了当初你说的话了吗？”慕连茹红着眼尾，一字一顿，要多无情有多无情，“你说，就当从没有认识过我。”
“可你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啊！”
重遇你那一刻，你喊我名字的那一刻，你关心我的那一刻，我多想冲上去抱住你。
哪怕你只是以一名医生的身份，关心一名患者。
可我仍然眷恋，甚至希望这样的关心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越正脸色唰得一瞬就变白了，他脚步混乱地退了几步，看向慕连茹的眼神越来越陌生。她冷漠绝情的态度，冷冰冰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字字句句从他的大脑直直敲到心脏。
然后，嘭的一声，全碎了。
就像当年分手时一样。
他满心欢喜的去南华陪她一起过生日，到头来却等到了一句冷漠的分手。
那是她第一次提分手，越正一时怔住，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甚至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来晚了生气了。他去牵她：“怎么啦，我迟到你生气啦。好好乖宝，不要生气好吗？我给你赔罪，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语气冷漠的重复：“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太累了。”
“越正，我们分手吧。”
提了分手后，她甚至不再去北城，实习工作也给辞了，出租屋更不回去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去找她，讨好她，都没有将她打动。
那时的他总是想不明白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就分手了，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以为是因为他太忙了，她才提的分手。他甚至以为她是听到了导师说要给他写留学推荐信，以为她误会了才要和他分手的。
他知道她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姑娘，也知道自己那段时间确实太忙没时间陪她。
因此他一有时间就往南华跑，他想去找她解释清楚。她不愿意接他的电话，他就联系她室友，就算一次次吃闭门羹也无所谓。
直到他无意间听到了父母的对话才得知母亲去找过她。
于是他马不停蹄地去向她解释。
“是因为留学吗？”
“不是。”
“那是因为我妈找了你。”越正说，“我妈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没有反对我们在一起，她很喜欢你的。我不在意你爸爸是不是真的去过我家，我不在意这些。我也没有打算过去留学，从来没有的。”
她完全不在意，冷漠无情的说：“越正，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太多了。我告诉你，不管你去不去留学，阿姨有没有找过我，和我们分手都没关系。我们分手，只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看不到未来。”
越正摇着头，想要去牵她的手，结果她被躲掉。他愣住，也委屈，依然不管不顾的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我都能给你。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毕业后我们就一起定居北城。如果你不想留在北城了，想回南华，我也可以回去的……”
“不想。”她说，“越正，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钱，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和陪伴，可我们的时间永远都是错开的。我没办法一直等你。”
“你，是认真的吗？”
“对，认真的！”
越正还是不死心的说：“不是这样的。我知道这三年异地很多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没能在你的身边，也知道你为了我从南华跑来北城实习受了很多委屈，知道你自己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孤单，我知道我没能好好陪你。但是最难的时候我们不是度过了吗……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可以陪你了。”
“不需要了。”她抬眼看他，眼睛红红的，“越正，我不需要了。你要我说的多清楚你才明白，我就是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烦。我不想等你了。”
“人总会分开的，不如好聚好散。”
他红了眼，颤声怒吼道：“不好！好聚好散个屁好！”他直盯着她，“慕连茹，你说过的，会和我一直在一起的。我们不要分开，不分开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我说，我做了什么你和我说，我改，我都改的。”
“勉强就没意思了，越正。”她平静地看着他说。
“我不相信！你撒谎！你撒谎！！！”
“我没有。”她摘下手上的戒指塞到他的手里。越正红着眼睛看她，双手紧握成拳，戒指就这样掉落在地。那天是晴天还是雨天，完全不记得了。南华大学校门对面的凤凰花的花朵被风吹落，一片两片扑簌簌掉在他们之间。
那么盛大的一棵树，枝干向四周生长，一团团一簇簇的花朵开得那么嚣张，那么好看，却也那么脆弱。风轻轻一吹，就落了满地。
他们曾在这棵树下拥抱。
在这棵高大美丽的树下，亲密拥抱！
然而此刻慕连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举手投足间满是冷漠地告诉他，她不爱他了。
“我就是不爱你，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这三年，我很累！和你见面也很累！”她看着他，“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可说的，全是他不想听到的话！
越正怔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像是真的累了，声音都轻了下来：“越正，我们就是不合适。你放过我吧，别再来找我了。”
“……”
越正失望地看着她，心口的钝痛将他淹没。他面色苍白如雪，眼底通红，却还是倔强地擦掉眼泪，咬牙切齿道：“慕连茹，你真狠。”
“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你就不要我了。真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他低声骂了句。
然而即使放了狠话后，他还是会在喝醉了的夜里拨打她的电话。
却不曾想，得到的是一段冰冷机械的女声，冷漠地告诉他这个号码已成为了空号。他不相信，不死心，他疯了一般不停拨通那个倒背如流的电话。
事实就是，他拨出去的所有电话，都是空号，再也得不到回应的空号。
她真的抛弃他了。
不要他了。
完全消失在他的世界了。
他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指关节发白，愤怒的想要将手机丢远砸烂，可想到那手机里装满了他们的回忆，又没出息的强忍了下来。
然后在一个又一个深夜里，独自看着那些回忆流泪。
……
回忆像碎片一样在他的脑海中闪现，那种锥心的痛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怎么可能会忘记她放弃他时的样子。
他嘴唇轻颤，眼眶通红，看向她，唇角自嘲弯起，语气还是尽量克制着：“你不用提醒我，我当然没忘。”
好聚好散。好聚好散。
是他想太多了，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就能重新开始了。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他对她足够重要。
他咬牙，接着说：“吃饭这件事只是之前说好的，但你要是不想，那确实还是算了吧。我没那么不要脸，上赶着去和前女友吃饭。”
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慕连茹的心脏就像是被人捏碎了一般。她知道，造成这样的局面的人是她自己。
她也想和他继续下去，可她不能。
因为她知道，靠得越近，抽离的时候就会越痛。
那种痛，她没有能力再经历一次了，越正也没有。
她掐着手指，让自己保持冷静，让眼泪不要掉下来。可这怎么能忍得住呢，她又不是演员。她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哽咽：“所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
不要再让我动摇了。
-
越正离开了，慕连茹仍然驻足在原地。
夜色浓郁，气温降低，街道上的人和车辆越来越少，她的身后传来各个店铺里清扫卫生的声音，有些吵。慕连茹像个孤独的雕像，站在路边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垚走到了她的身边。
慕连茹这才仰起头，望向刺眼的灯光，随后轻呼了口气，喃喃道：“天真冷啊，冬天到了。”
说话间，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
周垚看了她良久，抿唇：“我送你回去吧。”
慕连茹轻轻点头。
一路上，慕连茹都无精打采的，沉默着闭着眼睛靠着窗。
周垚偶尔看她一眼，心里满是心疼。
他不知道慕连茹和越正发生了什么，但他猜到慕连茹的心情很不好。
她的这种表情，他从来没有见过。
“接个人怎么那么久啊。”姚静一开门就忍不住吐槽。她是接到赵宇的电话，才得知慕连茹进警局的，但因为加班没时间，也想给周垚制造点机会，就喊他去了。
姚静拉过慕连茹的手，“采访还能闹进警察局，你们也真是的。”看到她额头上贴着的创可贴，语气高涨，“还受伤了？”
慕连茹笑了笑：“没事，就是不小心磕到的。”
姚静轻叹口气：“你们这工作还真是高危。前段时间摔的还没好，这又添了新伤。”
“还没吃饭吧，我点了烧烤。”
“我不饿，先回房了。”慕连茹换了鞋，再次向周垚道谢，“周垚哥，谢谢你送我回来。我有点累了，就先回房休息了。”
周垚点点头：“好。”
姚静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她很少看到慕连茹是这样的状态。
她看向她关紧的房门，迟疑片刻，转头看向周垚，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周垚沉默没有回答。
他这样，姚静就更觉得有事了。她说：“连茹怎么了？你又怎么了！你们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垚：“她心情不太好，你看着点她。”
“快点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姚静问不出原因就不会罢休，“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如果是有人欺负她，你告诉我，我替她收拾去。”
她知道慕连茹自己一个人在北城不容易，也知道她遇到事都会闷在心里不和人说。因此平时能帮到她的，她都会尽力去帮忙。
“她今天见了她前男友。”
姚静愣了好一会儿，嘴巴张了张，“那个医生？”
周垚不愿意多谈，提起这个脑子里就是慕连茹的那颗眼泪。这让他很烦躁，他说：“我回去了。”
姚静有些担心地看了她哥一眼，抿了抿唇，说：“知道了。你路上小心点，到家发个消息。”
周垚点头。
关上了门，姚静在玄关站了一会儿才走回到客厅。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的烧烤看着也没有什么胃口了，她忧心忡忡地看向慕连茹那扇紧闭的房门，门缝里看不见一点光，那里面一片黑暗。
她轻叹了口气，拿起面前的烤肉咬了一口，味同嚼蜡，难吃得很。
感情啊，真是一把伤人的好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