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姚静在客厅里敷面膜，见她回来就问了句：“你回来啦，你最近都早出晚归的，我都要和你碰不到面了。工作那么忙吗？”
这几天两人的时间几乎是错开的，很少碰面。
慕连茹轻‘嗯’了声，“这几天事情有点多。”
姚静问：“吃饭了吗？我打算点外卖，你要不要吃点。”
慕连茹也还没吃饭，洗了个手后走了过去，把包放下，“点什么？”
“天那么冷，不然吃火锅？”
“可以，再配点小酒吧。”慕连茹说。
姚静有些诧异，要知道慕连茹可以说是滴酒不沾的人。她心情不好就爱喝酒，那时慕连茹只是陪在她的身边，禁不住也只会喝一两口，从不多喝，更不可能会主动提说喝酒的事。
事出反常。她担忧地看向她，生怕自己听错了，确认道：“喝酒？”
慕连茹点头：“喝酒。”
“你怎么了？”姚静皱着眉问道。
慕连茹稍愣，笑了笑：“心情不好。你不是说可以喝酒忘记烦恼吗。我这几天状态不对，有点烦，想喝点酒缓一缓。”
姚静也不再多说，“行。那我点了。外卖还有点时间才能到，你先去洗个澡。”
“对了，你手机没电了吗？我哥打你电话说你关机了。”
慕连茹：“我手机摔了一下，黑屏开不了机。打算明天拿去给人看看能不能修好。”她看向姚静，“你哥找我有什么事？”
姚静：“没什么事，他就是想约咱俩去吃饭。你有时间吗？”
慕连茹：“改天吧，我最近有点忙。”
今天才拿到纪录片的资料，她明后两天都得要多了解一点，下周一才好去报道。
“行。”
慕连茹拎上包回房间，拿上衣服去洗了个澡。
吹完头发，看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尝试充电开机。结果还是行不通。
她打开抽屉，弯腰低头，把抽屉拉到底，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之前的备用手机，分别拆开把卡放了进去。
等待备用手机开机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看，小盒子里还躺着一个翻盖手机和几封信，几张明信片。
手机是她上大学后兼职赚钱买的，信和明信片都是越正寄给她的。
上了大学后，她和越正两人分隔两地。
刚上大学那会儿她还没有手机，越正就给她寄了信，和她说说他在北城大学的所见所闻。
那时候已经很少人会写信了，室友看到她每过两个周就拿回一封信还特别诧异。
她拿起其中一封拆开，信纸已经黄了，哪怕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还是黄了。
信的内容她早就滚瓜烂熟了，那时候每次收到他的信，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他给她写的第一封信。
“连茹同学，你好呀！最近过得怎么样？大学生活还适应吗？
“你没有手机，我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你。所以就想到了给你写信，希望这样你能不要忘记我！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中要忙碌许多，我们专业大一的时候需要上晚自习，感觉和高中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就是同桌不是你了。
“我们还没有军训，据说要到下个月天气没那么热的时候才开始。你们军训了吗？南华那么热，肯定也要到下个月了吧！到时候你要记得做好防晒噢，可别到时候比我还要黑了，那我会笑话你的！嗯……不过黑也挺健康的。
“我们学校有很多社团，听说社团招新的时候会很热闹。我比较想加入摄影社，感觉会挺有意思的。不过听学长学姐说我们专业很忙，基本没什么时间参加社团活动。所以我也不一定参加。你呢？你们学校社团多吗？你想加入哪个社团？我猜你应该不会加入任何一个社团吧，也有可能会加漫画社。总之，你回信的时候要告诉我哦！
“最近我听到一首不错的歌，陶喆的《蝴蝶》。之前我总听陈奕迅和周杰伦，没想到他的歌也很不错。如果还是我们一起去书店学习的时候，我就能和你一起听了。现在我只好写信推荐给你了，希望你喜欢。
“北城确实很繁华，北城大学也很漂亮。我给你寄了几张明信片过去。
“好了，这封信就先写到这里了。我要去食堂吃饭了，我们学校的饭很不错，有机会带你尝尝！
“祝你大学生活愉快。
“期待你的回信。一定要给我回信啊！”
“留：越正 ”
慕连茹大致看了一眼，心里默默吐槽，那时候的字真丑。
把信放到一旁。犹豫了几秒，她把电池装了进去，然后开机。
几年过去了，这个手机还是好的。
开机的那一刻，屏幕亮了起来，她和越正的合照立马映在她的眼中。
照片是用她的第一部手机拍的，在南华大学门口的大树旁。
两人的身后是一棵高大的树，他们彼此间靠得很近，对着镜头笑得特别开心。
她点进相册翻了翻，大多都是她和越正的合照，想起了什么，又退出点进音乐。
找到了那首一直存在里面的音乐——《蝴蝶》
不管换了多少个手机，过去了多少年，越正推荐过的歌曲都会在她的下载里。
将音量调低，按下播放键，一边听歌一边去看越正曾经写的信。
当歌词唱到——
“怎么你从来没有对我彻底死心/我何德何能值得你珍惜/为何你对我有求必应/每次一想到你/像雨过天晴……”
慕连茹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思绪渐渐飘远。
……
她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打零工赚的钱，用来交了学费。
她的第一部手机是在大一上学期课外兼职买的。
买上手机的那一刻，输入的第一个电话号码就是越正的。
她给他编辑了第一条短信，删删改改，最后还是笨拙忐忑又真诚的发了一句：【越正，我是慕连茹。我买手机了，这是我的手机号。】
消息发过去了好久都没有回复，她都有些泄气了。一次又一次的去对号码，确认自己没有输错后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越正给了她错误的号码。
一直到晚上，越正才终于给她回了个电话。
慕连茹吓坏了，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才接听。
她小心翼翼的：“喂。”
越正：“慕连茹！你终于买手机啦！我可是一直等你的电话呢！”
慕连茹：“嗯。我买手机了。你这个周的信我也收到了。”
那头的越正一直笑：“真好！”
长夜下，星星和月色都特别美，两人通了上大学后的第一个电话。当时越正在军训，所以聊得不久。
很快就挂了。
买了手机后，两人就不需要写信了，想说的话通过手机就可以很快的传达。
但也会更想见到他。
写信的时候她只会想他信上的内容会写什么，会期待他的来信，有了手机会想每天都和他联系，听听他的声音，人的欲望就是无限的。她知道，只听他的声音她是不会满足的，她还想见到他。
有时候她觉得上天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然后悄悄安排给了她惊喜。
见到越正的那天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周五。
晚上她刚从图书馆离开就接到了越正打来的电话。
问她她们学校有门禁吗？
慕连茹说有。
“几点？”
“平时十一点半，周末十二点。”
“那还好。”
慕连茹有些莫名，搞不懂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下一秒，就听到他说，“十分钟后，你们学校门口见。”
慕连茹停下了脚步，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电话那头的越正喊她：“慕连茹？听到了吗？”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她张了张嘴巴说：“你是说南华大学的校门口吗？”
“对呀，难道你在的不是南华大学？”他笑着说。
“你的同桌来找你了！”
没等她做出反应，越正就接着说，“我这边有点吵，先挂了昂。”
电话挂掉了，慕连茹都没有回过神，神情呆呆的，脚步一直在往前走，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夜色照在她的身上，头发似乎都在发光。
她在黑夜的校园里奔跑，引得周围的同学都对她投来奇怪的目光。可她并不在意。她快速地跑到校门口，那会儿门口有许多从校外回来的同学。
她站在路灯下，一个很显眼的地方。
跑得太快了，她不停的喘气，心脏也一直在狂跳，等了几分钟也没能冷静下来。
一想到要见他，就紧张。
担心自己形象不好，于是不停地捯饬头发，整理衣服，她甚至还在想早知道今晚不去图书馆了，这样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还能在宿舍换一身漂亮一点的衣服。
手机响起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越正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着，她立马按下接听键。
越正：“慕连茹，我在对面。”
越正是突然闯入她的视线中的。
在马路的对面，他和她打着电话，声音有些喘，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他大步穿过马路，大步地走到她的身边。
每天都在想的人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笑意盈盈的，真是不真实。慕连茹心中思绪万千，怎么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少年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笑道：“想什么呢？”
声音那么近，那么清楚，不是从手机里传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这种时候，他不应该在北城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黑了，瘦了，头发也剪短了。将近两个月不见，他就变了那么多。
南华大学的校门口站了好多学生，进进出出，越正抓着慕莲茹的手腕，将她带到一旁少人的地方。“嗯。我身份证快过期了，回来办一个。然后就顺便来看看你。”他语气自然，但仔细一听，还是能听出他说到后面时停顿了一下，声音都轻了下来。
这一点也不顺便。
南华大学虽然在南华，但和他们家的反向是相反的，那时候南华的动车还没开通，只能坐三个多小时的客车。就算是从机场直接过来，也要一个小时了。
更何况现在还那么晚了，没有客车，只能打车，路程又远又贵。
“你是今天回来的吗？”她问。
越正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我刚到。”
怪不得，背着个书包风尘仆仆的模样。
刚到就过来找她了吗？
“欸，你别这样看我啊。”越正哪里受得住她直勾勾的视线，耳根俏红，他转头看向别处，语气故作轻松随意，“你说的那个好吃的面馆还开门吗？我还没吃饭呢，有点饿了。”
慕连茹听出了他的紧张，唇角微弯，“你不会是特意过来吃面的吧。”
越正笑：“对呀，谁让你整天和我说那家面馆的面有多好吃，诱惑我！”
慕连茹也笑了，一脸无辜地说：“可是那家店今天没开。我带你去吃别的吧。”
越正：“行。”
两人能待的时间并不多，陪越正吃了晚饭后，也差不多到了宿舍的门禁时间了。
“时间快到了。”越正说。
慕连茹点点头。
“你快回去吧，别一会赶不上了。”
“那你呢，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学校附近有酒店，一会去开间房，然后明天早上回家办身份证。后天早上的机票回北城。”
“那我明天早上去送你。”她说。
越正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听到慕连茹接着说：“明天早上那家面馆就开门了，我请你吃早餐，你再回家。好吗？”
她眨着漂亮又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声音细腻好听，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越正点头：“好。”
翌日早上，两人如约去吃了早餐。
越正真的要离开时，慕连茹又说：“不然我明天去机场送你吧。”
越正稍愣，笑了：“不用，我的机票很早。有那时间你在宿舍多睡会觉。”
人的欲望就是无限的，今天见了一面，明天又想再见一面。明天见了，后天又想，总是没有限制的，想要见很多很多面。
慕连茹还想说些什么，越正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弯腰看向她，认真道：“又不是之后不能见了。日子还很长呢，别担心。”
-
然而下一次的见面却是隔了很久之后。
北城到南华的机票来回太贵了，除了越正学校运动会放假几天，他跑回来见了一面外，就再也没有假期了。两人平时也只能抱着手机联系，但也并不是每天都联系，越正的课程多，慕连茹除了上课还要兼职。
两人只是偶然互相分享一些生活中的趣事，譬如上课老师讲了一个什么样的观点，学校的饭菜如何。又或者，谈谈理想，聊聊未来，还有为了考英语四级，互相监督背单词。
总是有趣得不行，但越是这样，就会越想见到对方。
慕连茹总会在晚上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回忆起两人的点点滴滴，独自一个人走在宁静的校道上，感受着风和月光，想着他，心里就不会觉得孤单。
12月30日的晚上，慕连茹像往常一样从图书馆回宿舍。路上，她忽然接到了越正的电话。
才接起，就听到他迫不及待的声音，“慕连茹，北城下雪了！！！”
北城下了雪，他特意打电话告诉她。
他说：“慕连茹北城下雪，特别美，我们学校南方的同学没见过雪的都跑到操场上去玩，很热闹。”
“你去了吗？”
“没有，下面太多人了。我就在宿舍阳台上看看。”
“雪是什么样的？”南华从不下雪，她没有见过，很好奇。
“很白，是那种纯白。然后像花一样。”越正伸手出去，仰起头看向空中纷纷飘落的雪花，脑海中浮现出慕连茹的脸，眼神温柔了下来。他轻声说，“很漂亮。”
“要是你也能看到就好了。”
手机放在耳边，冰冰的，他的呼吸声从听筒传到大脑里，是热的。仿佛能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心情，很美好，很美好。慕连茹握紧手机，唇角微弯。
北城的雪一定很美！
“南华的天气怎么样？”他问。
“没有下雪，但下了小雨。”慕连茹一边走一边说。
“你在外面吗？”
“嗯，我刚从图书馆出来，现在回寝室。”
“带伞了吗？”
“带了。”
“那就好。”
她笑。
沉默了几秒，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越正忽然问：“慕连茹你在南华冷吗？北城下雪了，特别冷。”
慕连茹笑：“下雨了，很冷。”
她其实想说——我很想你。
“明天南华就不下雨了。”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慕连茹又笑了，“还以为你看了天气预报。”
“越正。”慕连茹抬起头看向被风吹动的树叶，路灯下，飞蚁不知疲倦地绕了一圈又一圈。
“嗯？”
“北城下雪很冷，你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放心吧。我会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只露出眼睛。”顿了顿，他说，“你也穿多点，照顾好自己。最好把自己裹得像是茧一样，等到春天的时候就成为破茧而出的蝴蝶。”
“为什么是蝴蝶？”
“蝴蝶很漂亮啊，就像你一样。”他脱口而出。
慕连茹心跳漏了半拍，她故作镇定：“可是越正，破茧而出的是飞蛾，不是蝴蝶。”
“……”
他说：“我管它是蛾还是蝶，反正我只知道是你。”
被他逗笑了。
心脏……忽然跳得好快……
边走边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寝室。
时间也不早了，两人只好结束了聊天。
隔天慕连茹起床，发现阳光明媚，风都小了不少，果然是个晴朗的天气。
天气好了，人的心情就会跟着变好。
人的心情好了，好事情就会发生。
慕连茹的心情好了，所以，在那天下午她见到了日日夜夜都想念的人。
越正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兼职的奶茶店，戴着帽子口罩，裹得严严实实。他摘下口罩，点了一杯热奶茶，笑眯着眼犹如一只热烈的小狗。
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说：“好好同学。我没说错吧，南华今天不下雨了。”
心脏被猛烈冲击。
那一刻，慕连茹想到了一句话——
你笑时，星河璀璨，世界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