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一场雪后，北城的温度又降了不少。
翌日的急诊科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医护人员忙忙碌碌的，病人脚步匆匆的。也许是因为到了年末，天气越来越冷，所以病人会更多一点。
各种因为千奇百怪的理由被送进急诊科的病人，也比较多一点。
有脑袋上插着把刀却还依然乐呵乐呵的大爷，也有因为各种小划口流血却吵着插队喊医生护士的，有家长守护在身边的，也有独自一人的……
什么样的都有，也什么样的都照单全收。
大家忙得不可开交，就连纪录片的同事也是如此。慕连茹跑上跑下，几乎都见不到越正。
她因此也松了口气。
临近下班前，她去了一趟厕所。
“我们隔壁房今天闹死噢，那闺女一直叫她妈离婚，也不知道咋回事。不会是出轨了吧？”
“你怎么知道？”
“吵得很，我们那一块的都听到了。那闺女吵完好像还晕倒了，医生都来了。”
“那么严重？”
交流声渐渐听不到了，慕连茹擦了擦手，眉头微皱，忽然想起来昨天那对被送进来的母女。
她想去看看她们。
于是下班后，她特意到医院对面的水果店买了些水果。
走到她们病房门前时，她做了些准备才走进去的。
病房里只有女孩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看书。
听到声音，她从书里抬起头，神情疑惑地看着她，“你找谁？”
慕连茹直直走到她的床前，把水果放到桌上：“我找你的。”
女孩更是不解：“我认识你吗？”
慕连茹摇头：“不认识。”
“那你认识我？”
慕连茹想了想，说：“我叫慕连茹，你呢？”
林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重新拿起身上的漫画书开始看，完全没有搭理慕连茹的意思。
“《夏目友人帐》。”慕连茹看着她笑说，“品味不错。”
林佳有些惊讶，抬眼扫了她一下，“你看过？”
慕连茹点头：“看过很多次了。绿川幸老师的画风很细腻。夏目也是一个很温柔的角色，我每一次看，都会从他身上得到力量，变得平静。”
林佳上下看了她一眼。
慕连茹：“感觉你这个年纪知道这个漫画的还挺少的。”
“我15岁了。”林佳说，“而且现在网络那么发达，知道又不奇怪。”
慕连茹笑：“也是。是我狭隘了。”
“你这是第几册？”
“10。”
“那还有好多呢，漫画到现在都还没有完结，还有好多的谜团没有解决。”
林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漫画书，又抬起头看她，“第十册结束之后还发生了什么故事？出现了哪些妖怪？塔子阿姨还有夏目的同学他们知道夏目的事情吗？夏目他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慕连茹笑：“出现了……你自己去看不就好了，我可不喜欢给人剧透。”
“……没劲。”林佳垂下脑袋，“我要是有后面的，就不问你了。”
“我有后面的呀，不然我借给你看吧。”
林佳眼睛亮了一下，很惊喜。但下一秒又垂落下来，“我们又不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慕连茹问。
“林佳。”
慕连茹弯眼笑了起来：“好了，现在认识了。”
“明天我带来给你看吧。”
“啊？”林佳说，“你明天也要来医院吗？”
慕连茹举起胸前的工作牌，“我这段时间在这里工作。”
“记者？”林佳不解，“记者为什么在医院工作，不应该在电视台么？”
“我们在这里拍纪录片。记者的工作场所可不止是电视台。”
林佳想起了什么，随后慢慢的‘噢’了声。
忽然有护士开门进来：“林佳，你该挂水了。”
“慕记者，你也在啊。”护士看着她笑了笑。
慕连茹愣住，虽然她经常在急诊科跑上跑下，但也没和这些护士小姐姐都有交流。反应慢了半拍，她点点头，“她这个是治什么的？”
“消炎的。”
挂上了水，护士叮嘱林佳两句就走了。到门口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她：“对了，你妈妈呢？她的伤口还没清理，也还没打针呢。”
“打水去了。”
“她回来了喊我啊。你注意点时间，好好休息。”
林佳闷闷的应了声‘嗯’。
慕连茹也没久待。护士走后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是表弟给她打来的电话。她看向林佳说，“明天我给你带漫画，先走了。好好休息。”
林佳点点头。
走出病房，接听电话。
“喂。”
苏子暮说：“姐，在干嘛？吃饭没？”
慕连茹：“刚下班。”
“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她问。
苏子暮说：“没事，都好着呢。就是你奶奶比较想你。还有我明天就去北城了，就想问你到时候有没有空出来玩一玩。”
慕连茹：“你来北城？出差吗？”
“没有，我休假。和我对象来玩。”
慕连茹：“噢。”
“有没有空啊？”
“吃饭有空啊，和你们玩就应该没有了。”慕连茹说，“这段时间比较忙。”
“行。那我到时候找你。”
慕连茹立马说：“嗯。你们酒店定了没？”
“定了。”苏子暮说，“那就先这样，到时候和你说。挂了。”
“嗯。”
挂了电话，慕连茹正要转身走去坐电梯。刚刚打针的那个小护士正巧从另一间病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她，就大步走到她身边，“慕记者。”
慕连茹稍怔：“有事吗？”
护士看了一眼林佳的病房，压低声音说：“你和林佳认识啊？”
慕连茹：“刚认识。”
“怎么了？”她问。
护士说；“没什么，就是你是第一个来看她的人，我就问问。”
“？第一个？”
“对啊。她和她妈妈进医院好几次了，从没看到有人来看她。看你刚刚和她聊得挺好的，还以为你认识，想让你帮忙劝劝她。”小护士叹了口气道，“她今天又晕倒了，再这样下去，情况可不好。”
“她不是不严重吗？只要休息好就没事了。”越正是这样告诉她的。
“关键也得休息啊。她家那个环境，出院了回去大概率也是没几天就进来了。”护士吞吞吐吐，“她父亲总打她们母女俩。”
“她妈没工作，身体也不好，就一直没离婚。林佳今天就是叫她妈离婚，她妈应该是不答应，然后她情绪就激动起来了。”
慕连茹抿了抿唇：“不报警吗？”
“我们这说可以帮忙报警，她妈死活不报，说是怕影响林佳。”
慕连茹想起昨天在门口听到的母女俩的对话，眉头微蹙。
“不好意思啊和你说这些，没耽误你时间吧。”护士笑眯着眼看她。
慕连茹摇摇头：“没事。”
“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护士说。
慕连茹点点头。
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慕连茹轻吐了口气，接着朝电梯走去。
叮的一声——
门开了。
慕连茹抬起头，整个人一时怔住。
电梯里站着越正和许明宇。
许明宇率先和她打招呼：“慕记者下班啦。”
慕连茹移开视线，点点头，有些僵硬地走了进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别扭些什么，就是脑子里一直响起姚静说的那句话——
听自己的心。
电梯门很快关上，三人安静着没有说话，气氛莫名有些尴尬。许明宇看了看面前的慕连茹，又转头扫了一眼身边的越正，总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难道因为知道了他们是前任的关系？
许明宇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慕记者你们是拍到什么时候结束啊？”
“应该还有一两个周。”慕连茹回答。
“那越正比你快一点啊，他过两天就转回神外了。”
之前就听说越正不是急诊的，没想到那么快就转回去了。慕连茹有些惊讶，笑了笑说：“是吗。那还挺巧的。”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微博推送的消息。慕连茹百无聊赖的看了起来，其实她根本什么也看不下去，就是想装装样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好在电梯很快就到了。
慕连茹刚和他们道完再见走出去，越正就紧跟在了她的身后走了出来，并且喊了她的名字，“慕连茹。”
慕连茹一愣，停下。她缓缓转身，一脸茫然：“嗯？”
“我送你。”
慕连茹怔了好几秒，干巴巴道：“我们不顺路吧——”
“没事。我送你。”越正仍然固执的说。
慕连茹微微蹙眉，与他对视。
许明宇走上前附和道：“慕记者，你就让他送你吧。这个点公交可不好等啊。”
男人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慕连茹轻抿了下唇，点头：“好。”
-
坐上了车，越正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她：“饿了么？晚饭时间也到了，不然先一起去吃顿饭？”
慕连茹呼吸很重，她觉得自己有点不太正常的紧张。她没有拒绝，点点头：“好。”
越正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慕连茹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却不敢抬头，而是打开手机找餐厅：“你想吃什么？”
越正说：“你定。”
慕连茹现在乱得得很，根本没办法选：“还是你选吧，我也不知道吃什么。”
越正想了想，说：“我有个文件要送去北城大学，不然去那里的食堂？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吃那边的饭吗？”
慕连茹微怔，点头：“好。”
于是离开了医院后，越正便转道去了北城大学。
-
时隔多年再次踏入大学校园还是挺微妙的。12月的北城，树叶落了，大多数的枝干都光秃秃的，也有鲜少的树枝上挂着片片黄叶。但风一吹，就轻飘飘的也落了。
昨晚下了一场雪，这会儿地面上白茫茫一片。越正领着她穿梭在青春有活力的学生们中。
大概是因为期末周了，大多数的学生都背着个书包，抱着书本脚步匆匆的朝图书馆的方向走。
她知道那是图书馆，因为越正带她去过。
越正见她的视线跟着人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瞧见那栋高楼，说：“那是图书馆。”
慕连茹笑：“我知道。”
越正只是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食堂人有点多，不然先去送文件？”
慕连茹：“好。”
越正轻车熟路的带她到教授办公室，那会儿似乎是刚开完会儿，越正老师的办公室里聚着两三位老师。并且似乎都认识他。
“越正，你怎么来了。”一位中年女教师说。
越正礼貌打了个招呼：“老师们都在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毕业了？”
“嗯。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来找你们刘教授的吧。”
越正点点头。
“行。那我们不打扰你们了。”女老师带头准备离开办公室，忽然瞥见越正身边的慕连茹时，转而对越正开玩笑说，“这是家属吧，长得真漂亮。有福气噢，越正。”
“什么时候结婚的啊，请你们刘教授去喝酒没有。”
慕连茹微微一愣，没想到会被注意到，正想要开口解释时，就收到了越正看过来的视线，一时间，话就说不出口了。
下一秒，她便听到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说：“没有，我都没喝上他的酒呢。”
“越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噢。”
越正叹气道：“还没结婚呢，到时候结了肯定请各位老师去喝喜酒。”
“这还差不多。”老师们齐声道。
慕连茹站在原地，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她看了越正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老师们笑了起来，“老师们好。”
“你好，你好。”老师们和她笑笑打招呼，然后离开了。慕连茹也一直保持微笑。
越正唇角微弯，立马又恢复正常。他把文件递给刘老师。
刘教授打开文件袋扫了一眼，说：“现在给你解答还是晚点？”
越正：“晚点吧。”
刘教授：“行。时间也不早了，我收拾收拾还得回去做饭，就不和你们多说了啊。”
“好。”越正礼貌问了句，“您自己一个人吗？不然和我们一起去吃？”
刘教授笑说：“不了，你们师母还在等我呢。你们去吃就好了，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咱们在一起吃。”
慕连茹小脸唰的一瞬就红了。
一直到离开了办公室，都还没有缓过来。
越正注意到她似乎不太自在，便主动解释说：“刚刚那样说是因为如果解释了咱俩的关系，他们知道我单身就会给我介绍对象。所以只能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慕连茹摇摇头：“没事。”
踩着薄薄的雪，她低着头，心不在焉地问：“不过你老师给你介绍的对象应该很优秀吧。”
越正：“不知道。”
“嗯？”慕连茹猛然抬起头。
“他们不知道我单身。是我那些师兄弟被介绍了，告诉我的。”他转头看向她，“我没被介绍。”
猝不及防的对视，慕连茹心脏重重一跳。她眼神闪烁，咽了咽喉咙僵硬地移开视线，“噢。”
“而且我导师知道你，要是说不是的话，他会很八卦的。”
“啊？知道我？”
“以前他见过你。”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不知道我单身，以为我们一直在一起。
慕连茹愣了愣，想起了之前她来北城实习的时候，越正带她到学校里转然后遇到刘教授的事情。她心里一阵酸涩，几次张嘴，最终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轻声说：“不过那么久了，怎么会记得我？他好像只见过我一次吧。”
刘教授是只见过一次，可却从越正的口中听过她很多次，甚至当时他们实验室里的组员们大多都知道她的存在。
越正没告诉她这些，只是说：“他记忆力好。”
慕连茹‘噢’了声。
慕连茹：“我们要去哪个食堂？”
“三食堂吧。近一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