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暮无意提起的话,慕连茹却是认真开始思考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不断地看清自己的内心,她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忘掉越正的。可她还是缺乏迈向他的勇气。姚静说得没错,她总爱和自己较劲。
坐上公交,她从包里摸出一颗糖,突然看到了那两本漫画书,她忽然想起了林佳,想起以前的自己。
想起那个努力活下去的自己。
她和林佳一样,有一个家暴嗜酒的父亲,她和林佳不一样的是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慕连茹是被奶奶抚养长大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家里没有她的照片。以前她听邻居说妈妈是在她一岁多的时候走的。
慕维民自从瘸了腿之后就性情大变,经常回家大闹。
邻居说那是一个深夜,下着大雨,慕维民喝酒回家后就打人,妈妈和他两人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然后妈妈就离开了。
两人离婚的时候,为了争夺她的抚养权还闹过,但在奶奶和姑姑的坚持下,她还是跟了爸爸。
但奶奶和她说的却是妈妈自己跑的,自己选择不要她的。
慕连茹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她也曾试图找过妈妈,但实在是找不到,也不知道要怎么找,家里一点她的信息也没有,邻居也只知道她的名字。渐渐的,她也就放弃了。如今她早已不在意了,反正她也不知道有妈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奶奶对她挺好的了。
虽然有时候会被慕维民闹得理不清,但她辛苦把她抚养长大,她还是很感恩的。
在她的记忆中,奶奶总会在慕维民打她的时候死死把她护在身下。慕连茹也从来不会傻傻让慕维民欺负她,她会去推他,咬他,然后撒腿就跑。
初中的时候,学校有宿舍,慕连茹就去住校。
只有学校不给留人的时候她才会回家。
一直到了高中,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需要人照顾,她才不住校的。
高二那年的暑假,慕维民喝醉酒后发神经开始打她。
只因为他觉得她和妈妈越来越像了。
慕连茹没有忍,每一次慕维民打她她都没有忍。从家里跑出去后,她就去找电话报警。可警察来到家里,看到慕维民是个残疾人,看到奶奶和姑姑都为他求情,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口头警告了他几句。
慕连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过一段时间慕维民还是会找她麻烦的,她还得要上学,要为自己负责。她坚持说要让警察给个交代。
但是姑姑和奶奶都不答应,拉着她,求着她不要继续下去了。她们和她保证,不会再让她受欺负。
于是在她高三那年,姑姑给她办了转学,让她和奶奶都搬去她家住。
也许是因为她的报警,所以慕维民不再来打扰她。但是他常常会去找姑姑要钱,找奶奶要钱,拿到钱了就万事大吉消失不见,拿不到就大闹一场,直到拿到为止。
慕连茹那时候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姑姑和奶奶要一直迁就他,明明慕维民是一个宇宙无敌大爆炸的烂人,她们还是愿意为他收拾烂摊子。
哪怕家里所有人都反对,她们也依然固执。
姑父不止一次因为这样的事情和姑姑吵架。
慕连茹还记得在她高三的某个周末,她要去书店时忘记带越正借给她的练习册,出了门后又匆匆跑回家,无意间她听到了姑父和姑姑在吵架。
因为她和奶奶。
姑父说:“你弟今天又来了!当初说好的,连茹和你妈就住到她高考结束,现在距离她高考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你和你妈说了没?”
姑姑说:“还没呢。这不是连茹就要考试了吗,等她考完再说。而且连茹上了大学都不在家,我妈年纪那么大了,不然就让她接着和我们住吧。她平时也能帮帮我们。”
姑父表示:“你妈住在这里,你弟就会过来。到时候你和连茹说说,让她大学不要报太远就行了!”
“连茹想学什么,报哪里那是她的事,我去说什么。”
“那我们的日子要不要过!”
姑父说得没有道理,她和奶奶确实一直打扰着她们。
慕连茹没有进去,转身轻声离开了家。
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坐上公交车,到了书店。越正已经在那边等她了。
慕连茹感到十分抱歉:“对不起啊,你的书我忘记带了。”
越正说:“没事儿,到时候回学校拿就行了。”他给她递来两张卷子,一张是他写的作文,一张是慕连茹做的物理卷子,“作文我写完了,你看看。然后你做的这个物理卷子错题我都给你标出来了,解析也写在旁边,你看看,不理解的你问我。”
慕连茹心不在焉地点头:“好。”
越正注意到她情绪不佳,便放下手中的笔,认真的看向她:“怎么了?”
慕连茹摇摇头,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后,说:“可能是快高考了,有点累。”
越正:“累了?”
慕连茹点头。
越正说:“那不然今天就放松放松吧,正好我模拟考没考好,也烦得很。”
慕连茹趴在桌上,眨着眼睛说:“怎么放松?”
越正想了想:“想去海边吗?”
慕连茹没有犹豫,点点头。
越正笑:“收拾东西,我们走。”
他快速把书包收拾好,帮忙把她的也都收拾好,然后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将她从位置上拉了起来,小声的,大步地走出书店。
他拉着她走到对面的停车场,在一辆白色的电动车前停下,然后从书包里拿出钥匙。
越正有时候会骑电动车去学校或者书店,他也提过周日来书店的时候接送她的事情,但被慕连茹拒绝了。姑姑家那边人多眼杂,爱嚼舌根,她家已经给人提供很多话题了,可不能再给越正和姑姑她们添麻烦。
而且他去接她还浪费时间,不如直接书店集合。
“幸好我今天骑车来了。”说着就从车座下拿出一个安全帽递给她。
慕连茹接过戴上。
越正说:“别担心,我车技很好的。”
慕连茹笑了:“我相信你。”
到了海边,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吹着黏糊糊的海风,心中的烦恼在这一瞬间就都没了。
两人一同跑到沙滩上,跑到海岸线上,看着浪潮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
越正侧头看她,看到她的笑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他说:“我们把鞋脱了吧。这里的沙子很细,踩上面很舒服的。”
慕连茹:“好。”
“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过来吹吹风,挺舒服的。”越正说,“风一吹,烦恼就忘掉了。”
于是两人丢下鞋子和书包,迎着自由的海风,在柔软细密的沙滩上奔跑,在冰凉的海里,任由海浪冲打。
慕连茹说:“越正,我们来比赛吧。”
“比赛?”
“沿着海岸线,看谁跑得快。”慕连茹指着前方说,“输的人请客吃冰淇淋。”
越正挑眉:“好。”
两人并排站着,一同喊响三二一,一同起跑。
最终是慕连茹赢了,跑步她从没有输过。除了当初运动会摔倒,那时她只是太急了,节奏乱了而已。
越正甘拜下风,对她抱拳认输:“连茹同学,你怎么回事,跑那么快。”
慕连茹抱拳回敬:“承让承让。”
两人相视而笑。
越正说:“我现在去给你买冰激凌吧,不然一会那个小摊收走了。”
“我们一起去。”
两人跑到支在公路边的小摊旁。
摊主是个年轻的小姐姐,看着他们问:“只剩下香草和原味了,你们要什么口味?”
越正说:“这个里面有牛奶吗?”
小姐姐说:“有啊,都是我自己弄的。”
越正忽然转头看向她说:“有牛奶,你不能吃。”
慕连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才说:“对啊,我牛奶过敏。那算了。”
“刚刚来的时候看到那边有个小卖部,不然喝饮料?”
“好。”
“有点远我去买就行了,你想喝什么?”
“都可以,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吧。”
越正说:“行。”
说完越正就朝小卖部跑去了,没一会儿就买回了两瓶可乐。
两人跑累了,就坐在沙滩上喝着可乐,吹着海风聊天。
慕连茹已经很久没有来海边了,她很喜欢大海,喜欢这种看不到尽头,喜欢海天一线的感觉。
她盯着波澜壮阔的海平面,看着在海中嬉戏打闹的大人小孩,试图数清跳进海里的人有多少,可人们来来去去,上岸下海反反复复,她根本就数不清楚。
最后还是无奈叹了口气,略显不甘地低下头。
“你说海的那边是什么?”她问。
越正嗯了声,说:“是大陆,也有可能还是海。”
慕连茹笑了。
越正也跟着笑了,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逐渐落下的太阳,认真了起来:“海的那边是什么由你决定,可以是自由,快乐,未来……你觉得它是什么,希望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如果,是恐惧呢?”她低声说,声音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越正眉毛微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温柔且认真道:“你在担心什么?”
慕连茹沉默片刻,随后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可能是对未来比较迷茫。不知道要怎么做,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越来越好。”
越正好久才移开视线,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认真道:“那就先尽力去做吧。”
“嗯?”
“没有人能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只有尽力去把当下的事情做到最好,才能不让自己留有遗憾,让自己在未来有选择的权利。”他说。
突然认真起来,慕连茹还有点不适应,她转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没想到越正也转头看向她。
“我上高三前也会觉得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去了北城大学,那我要学什么专业,我真的想学医吗?还是只是因为家里的大人都是医生,所以就跟着他们就好了,反正有人为我探过路,照着他们的走就不会错。我总会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越正笑了一下,“后来,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就是梦到自己穿白大褂治病救人的样子,感觉特别帅。然后就下决心学医了。”
“是不是有点搞笑。”他说,“就因为一个梦就下决心了。”
慕连茹摇摇头:“不搞笑。”
“其实学医很辛苦,可我依然会因为这个梦而努力。”越正说,“迷茫不可怕,恐惧也只是暂时的。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因为做了一个梦,就想清楚一切的。你要相信,今天就是比昨天好,明天也会比今天好!总会一天海的那边会有你想要的!”
“所以,慕连茹!”他忽然大声喊她的名字。
“嗯?”
“不管海的那边是什么,我们都一起去看吧。不要害怕!”
“嗯!”慕连茹笑了起来。是啊。今天就是比昨天好,明天也一定会比今天好的!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四目相对着,脸颊和耳根渐渐发热,她眼神闪躲,僵硬地移开了视线,目光追随缓缓下沉的夕阳。
越正并不知道她的烦恼,却依然耐心的去开导她,以自己的经历。
一个梦的经历。
天边的云层被夕阳染成了橙红色,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在这里,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所有的烦恼都会被风吹走的,被大海冲走。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牛奶过敏?”她轻声问道。
越正说:“之前有一次在学校的时候,我听到你和童倩说的。”
慕连茹想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担忧:“自己牛奶过敏都不记得,刚刚还想吃冰淇淋,真是的。”
慕连茹吐了吐舌头:“忘记了嘛。”
越正抬起手,似乎是想揉她的头,但意识到自己的手上都是沙子,便又放了下来,看着她无奈叹了口气。
“还要再比一次吗?”越正笑着说,“输的人,对着大海大喊一声,我是最棒的!”
“啊?!”
“比不比?”
慕连茹深吸口气:“行。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我。”
“你怎么就确定你会输呢,刚刚你可是赢了我的。”越正将她从沙滩上拉起。
夕阳西下,海浪轻柔温和,他们再一次沿着海岸线肆意奔跑,哪怕对即将到来的未来充满期待和忐忑,也不曾放弃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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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慕莲如来说,忐忑在她的未来中是占据很大一部分的。
那天过后,姑姑确实找她谈话建议她报考南华的大学。一直到高考前,慕连茹都在犹豫没有做决定。直到她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假期,奶奶在姑姑的店里帮忙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住院了。
家里需要人,不能离太远。
更何况一直以来她都和奶奶相依为命,姑姑也时常照顾她,哪怕她们曾让她放过慕维民,她也不可能真的在这样的时候离开。
她最终还是选择留在了南华。
大学那几年一切都在变好了,她和越正在一起了并且感情越来越好,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好,姑姑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慕维民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不再出现。
她以为一切都越来越好。
未来还是十分可期的。
直到她大学临近毕业的时候,慕维民打破了这一切。她没想到他会背着她去找越正,去找越正的父母要钱……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知道慕维民去找越正父母要钱后,她去找越正的母亲道歉时整个人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样子。
慕维民赌博欠了很多钱。他先是回家,后又去的越正家。他自然没从越正父母那边拿到一分钱。于是又跑回了姑姑家,坐在姑姑的店里,一坐就是一天。
姑姑和奶奶不给,他便趁着姑父不在家时,把家里闹得一地鸡毛。
那段时间慕连茹正在学校准备论文答辩的事情,表弟发来消息后就立马赶回了家。她想不出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这样的人。
在和慕维民的争吵中得知他还去了越正家,慕连茹整个人都发懵了,简直要气哭。她怒瞪着他,大声问他:“你凭什么要去找人家要钱,人家是你的谁,你祸害家里还不够,还要去祸害别人吗?!”
“又没拿到。”慕维民满不在意道。
姑姑听到后问他,“你去找连茹对象要钱了?!”
慕连茹颤着身体,大喊道:“你凭什么去找人家,你要不要脸!”
“凭什么,凭你是我闺女。你们不给我钱,我不得自己找吗。他儿子和我闺女谈对象,要结婚不得要彩礼啊。我就去预支一点,又没什么。结果那家人家里那么有钱,还那么扣,坐那喝一下午茶都没拿到一点钱。真是浪费我时间。”
厚颜无耻!
慕连茹有些呼吸不了:“……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她从没有告诉过家里任何人她谈了男朋友,甚至没有说过,男朋友是越正。
“你以为你和他出去没人看到啊,南华就这么点大。打听打听就知道他是谁家的了。”慕维民说,“我说你和那小子还是分了算了,我给你介绍个有钱的。就我们赌场里的,有钱还大方。你嫁过去,你爹就不用还钱了。”
“你不要脸!!”慕连茹怒瞪着他。她向来不会骂人,那会更是被这人的嘴脸气得满脸通红。“我告诉你,你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没办法再在这个家待下去了,她拿上包想要离开。结果慕维民扯着不给,一把将她拽了过去,抢过她的包,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把钱都拿走。
“快点把钱给我。你不是去上班了吗?把钱拿来!”
慕连茹死也不给。他就拽着她说要把她嫁给赌场里的人。
奶奶上来打慕维民,哭着打他,骂他,“你放开好好。你去外面混就去外面,还回来做什么,放开好好!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你就是有我这个儿子!我变成这样都是你们害的!害我摔断了腿,害我成了残疾人,害我没办法工作!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慕维民的腿是在帮姑姑送货的时候出车祸断的,因此一直以来姑姑和奶奶都觉得很愧疚于他,任凭他提取任何要求。
他冲奶奶怒吼,用力推开了她,“滚开,把钱拿来!”
结果他这一推,奶奶就旧伤复发,住院了。
家里乱成一团。
慕连茹和姑父都说要报警,姑姑和奶奶依然不同意。
她们觉得愧疚这个儿子,这个弟弟。于是不管他做什么她们都能原谅他,同时她们还求她原谅他,一次又一次的求她。
高中的时候他打了她,因为她长得像她的妈妈,他就打到她进了医院。她报警,她们求她,姑姑给她转学,把她从八中转到一中,让她到她家去住。让她不要报警。她们说没有人会把自己的父亲送进警察局的,这样她的名声会不好的。她还要上学,还要高考。
到大学的时候她们也求她,全部人都求她。
慕连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都这样了她们还是能一直忍受下去。
她没原谅,她恨死他了。
她还是报了警。
可只有她一个人坚持是没有用的,姑姑和奶奶原谅了他,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人,这点事情并不足以把慕维民送进监狱。
没有用的。完全没有用的。
她失望的问她们:“难道要让他闹出人命了,你们才能清醒吗?”
她如今还记得姑姑说的话。姑姑泪流满面,声音极低极低:“那是我们欠他的……好好,你知道的。”
“那我呢?我欠谁的?!”
那天过后,慕连茹主动把越正的父母约了出来,主动道歉,也主动和越正提了分手。
越正的父母是极好的,他们没有因此而怪她,反而还安慰了她。
越正的母亲温柔的看着她:“连茹,你们家的情况我听说过一些,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勇敢的孩子。我们知道你确实很不容易。”
“只是现在你和阿正都还没毕业,结婚这件事确实还早。但如果你们真有结婚的打算,我希望是两家人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父亲的行为,我们家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对不起,阿姨。”她垂下眼,低声说。
越正的母亲看着她摇摇头:“不是你的错,道歉干什么。你和阿正先把学习工作处理好了,结婚的事先不急。”
慕连茹怎么可能还敢奢侈和越正结婚的事情,哪怕他们曾说过毕业后一同在北城工作定居,哪怕她无数次幻想过和他结婚后的样子,但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越正的家庭是那样的幸福,她是多么的羡慕,多么的希望自己能是其中一员。
可她知道,只要慕维民还在,她和越正之间就永远有他这一道麻烦。
和越正提分手后,他依然坚持来找她。她也曾心软过,可家里的所有事情都在提醒她,她没办法,只能狠下心,对他说出许多违心的话。其实她最喜欢他了,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就是他了,不管等他多久她都是愿意的。
可是她没有办法了。
她拧巴,自卑,要强,她没有办法,只是希望他好。
……
那段时间她简直要疯了。
毕业,分手,家庭,各种折磨都涌向了她,浑身像是被千百万只蚂蚁攀爬,侵蚀。
慕连茹也想摆烂不管,可她做不到。
生活不曾让她有自暴自弃的底气,分手后的慕连茹只用了一晚的时间调整情绪,大哭一场,第二天便要像个没事人一样投入到工作和找工作的循环当中。
没有人知道,她花了多少力气去佯装若无其事的生活,她又有多少个深夜在崩溃的边缘里与自己拉扯,甚至想了结一切。
姑姑和姑父因为慕维民闹离婚,表弟临近高考却不得不分心。
“当初你说把连茹接过来住,高考结束后就好了。结果现在呢,你妈在这里住,你弟时不时也跑过来,这次还闹成这样!在这样下去,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连茹就要毕业了吧,等她毕业了,让你妈去和她住吧。”
“连茹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自己都难养了,还怎么让我妈去住了。那是我妈,在这边住着,怎么了?”
“那我妈呢?!”
慕连茹一次次听到了姑姑和姑父的争吵,一次次的不知所措。
表弟,姑姑和姑父对她很好,她没理由再给她们添乱。
于是她主动去找了慕维民。
她和他签了份协议,以后她固定每个月给他两千块钱,他不能再去姑姑家吵,闹,要钱。如果他害得姑姑和姑父离婚了,不论如何,她都一定会让他进监狱的。
这是一个十分愚蠢的办法。
她当然知道那份协议不可能真的就能限制住慕维民,他还是会回去要钱的,姑姑和奶奶也许还会偷偷给他,只是他不敢再大闹了而已。但那样,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要不破坏姑姑的家庭,让奶奶能过得好一点,让她能喘口气,那就足够了。
她的要求从来不多。
她也知道她是一个理不清又心软的人,她知道姑姑和奶奶做的一切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也知道她本就可以脱离这一切,到一个远远的地方不再回头。
可她始终下不了狠心,做到对她们不管不顾。所以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应该承担的。
如今每个月给慕维民打钱,让他不去姑姑家闹,来了北城后从不回家,远离这一切,已经是她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毕业后,她留在南华工作一年照顾奶奶,除了干本职工作外,她还在线上找了兼职帮人代笔写通稿做材料,她形象不错,有时候还会被同事介绍去当活动的主持人。
那时候,一天24小时她恨不得当成48小时用。
赚到的钱除了每个月给慕维民的,还有给自己留点外,就是给姑姑奶奶的生活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整年。
分手后她当然也后悔过,她甚至偷偷跑去了北城,跑到越正的学校,跑到他们曾经住的小区,只想远远看他一眼。
她没有勇气去面对他,只敢远远偷看他。只要看他一眼,她就觉得自己仍然有力气去面对生活。
不记得是哪天了,只知道她累得吃不消工作的时候晕倒进了医院。
那天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和越正在北城时同居的日子,梦到了她枕在他的腿上,撒娇耍赖的样子,梦到了他接她上下班,牵着她,拥抱她的样子。
也梦到了他们分手时的样子。那天越正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很伤心。
哭着说再也不想见到她,哭着说不愿认识她。
在睡梦中,她哭了。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很凶,护士担心她有什么事情,就把她喊了起来。慕连茹睁开眼,意识回笼,眼前的一切和梦中截然相反。
她愣了许久,眼泪始终没有停,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下滑。
她盯着医院的天花板,脑子里满是越正,终于放声哭了出来,这里没有人认识她,没人注意她,好像只有在这里她才能释放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从那之后她就决定了去北城。
去那个存有他们轻松甜蜜的城市。
即使他不在那里。
但仍有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