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二)

    陆聿眉目一紧:“你说什么?”

    秦齐再次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油画的颜料偏厚,需要的干燥时间比其他的颜料要长的多。这个厚度需要的干燥时间大约在三到七天左右,但这幅画上的颜料,只有表层是干的。”

    “这幅画的绘制时间不会超过三天,否则颜料不会这么轻易被我蹭下来。”秦齐弯腰伸手,从地上捡起一个惨白的药瓶。

    “而这个,是奥氮平片,又叫欧兰宁。适用于躁郁症和精神分裂的急性期治疗,需要服用这种药物的病人精神极度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狂。”

    秦齐抬手指向画板,“这幅画的笔触顺滑,一个处于急性期的病人不可能有这么稳定的手,笔触一定会七扭八歪。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陆队,要么这幅画不是他画的,要么,他是被人谋杀的,你相信哪一种?”

    陆聿蹲下身,自己伸手在画板上蹭了一道,白色手套上立刻出现了一抹鲜红的纹路。

    他站起来,又仔细看了看画板,抬手就把旁边的人叫了过来。“通知法医来,把人带回去做药检。现场取证的人做完了没有,做完了让他们赶紧回去做痕迹分析,尽快把报告给我,这是一起命案,要快!”

    “留两个人封锁现场,剩下的都去调监控,再把那个前台带回去,让谢延给她做笔录。”陆聿噼里啪啦交代了一堆,末了还不忘那边那个破坏现场的危险分子。

    “还有他,也一起带回局里!”

    “陆队,这位是……”

    陆聿瞥了秦齐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情不愿的给秦齐定了性。“热心市民!”

    “哦哦好,你好这位先生,麻烦过来这边,我一会叫人把你送去队里,得麻烦您配合一下做个笔录。”

    秦齐温文尔雅的一点头,表示理解。下楼梯前还不慌不忙的转头问陆聿:“陆队,怎么说我也刚给你提供了关键线索,不用这么如临大敌的对我吧?”

    陆聿转身就走,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充满了“爱谁谁,爱哪哪”的气息。

    秦齐自己慢慢下了楼梯,越想越好笑,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旁边的圆脸小刑警莫名其妙,“这位先生?您笑什么?”

    秦齐摇摇头,“没什么。我是现在跟你回去吗?”

    “是,您等我一下,我把前台那小姑娘一起叫过来啊,一起带回去。”小刑警匆匆忙忙的跑了,留下秦齐站在原地。

    不仅是个黑脸阎王,还尤其擅长翻脸不认人这一套。秦齐在心里默默编排了刑侦队长一通,还不忘加句点评:“念完经就打和尚,嗯,也是个没良心的货。”

    榆清街,市刑侦支队。

    “姓名?”“秦齐。”

    “年龄?”“27。”

    “职业?”“心理医生。”

    坐在秦齐对面,年龄大概三十多岁,梳着个干练发髻的女警放下笔,抬头看向秦齐。

    “我听小宋说了,哦,就是那个带你回来的小圆脸,你是那位给我们提供了帮助的热心市民吧?”

    秦齐点点头,“是的。”

    “那请您把提供帮助的部分说一下,我这做个例行记录。”

    秦齐坐直了身体,开始讲述自己帮了忙的部分。刚开了头,就被人打断了。

    “等一等。”女警面色严肃。“秦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主动送警察去夜色?”

    秦齐心下了然,“晚上我约了人要一起吃饭,约的人就是林叠。他是我发小,能帮我就顺手帮了一把。”

    “哦——原来小林总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发小就是你啊!难怪呢,这么一看确实一表人才,小林没说错!”

    “谢谢,谢副队夸奖可不敢当。”

    谢延抬起头来,这次她是真好奇了。“你怎么知道我姓谢?”

    “人长得干练漂亮,肩上又两杆一花,年轻有为,应该就是走廊荣誉墙上那位谢延谢副队了。”

    秦齐弯起一双桃花眼,夸人的时候显得自然又真诚,直把对面的谢延逗得哈哈大笑。

    “秦先生真会说话,我都三十多了,可比不上年轻小姑娘好看。那行,您继续说吧,做完记录您就可以走了。”

    ……

    四月倒春寒,天黑的也早。等秦齐做完笔录出来,路灯都亮了。他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市刑侦队,心里清楚,他们估计有的忙。至于林叠和那顿没吃成的晚饭,大概遥遥无期。

    秦齐抬头看看天,也懒得再去取车,一个人背着手,慢慢走回了公寓。

    秦齐这头是回家了,陆聿还带着人忙的不可开交。

    “陆队,监控已经查过了,画廊为了保护客人隐私,只有一楼有监控。而在案发时间段内,上过二楼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画廊的前台赵雨琳,一个是我们的盯梢目标钱铭。”

    “钱铭人呢?”

    “监控录像显示,下午五点十五分左右,钱铭抵达画廊,并拒绝了前台带路,独自上了二楼,然后就在监控里消失了。”

    “但封锁现场的兄弟发现,后门花园的矮门上,灰尘有被蹭过的痕迹,还有半个皮鞋印。痕检已经去取证了,估计是42-43脚码的成年男性留下的。”

    “很可能是钱铭,不管当时人死没死,企图逃跑,不报警不声张,我看这人可真是个犯罪预备役啊。”

    陆聿冷笑一声:“带两个人,先去钱铭家进行传唤!”

    “是!”宋子坤领了命令,动作飞快的走了。

    陆聿站在原地,摸着下巴沉思半晌:“林叠!”

    “哎!怎么了陆队!”林叠听见陆聿叫他,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陆聿把人叫过来又一言不发,只用一副审问犯人的严肃表情盯着林叠。林叠被盯得发慌,低头把身上上下左右检查了个遍,简直以为自己身上藏了什么关键线索。

    “陆队,其实我上周……”林叠刚准备把自己上星期提前五分钟偷偷下班的事交代出去,却突然听见老大大发慈悲的声音:“没你事了,忙去吧。”

    林叠大松一口气,摸不着头脑却如蒙大赦,麻溜跟着宋子坤跑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一会老大再想起点什么,自己还得挨骂。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陆聿的第六感疯狂叫嚣着,认定了秦齐有点什么问题。

    “算了,回头等案子结束了再查一查这人的过往档案吧,也不急这一时。”陆队打定主意,迈着四方步忙正事去了。

    “请你详细说明一下今天下午,被害人死亡前的情况。”

    “都……都要说什么?刚才不是都问过了吗?”

    “都什么人上过二楼,被害人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他今天的行程安排,把你能想起来的都再说一遍。”

    谢延正坐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后聚精会神的听着里面的审讯过程,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陆聿手里提着两罐刚从售卖机里买来的热咖啡,放了一罐在谢延面前。

    谢延习以为常,轻声道了谢。陆聿自己拉了把椅子,在边上坐了下来。

    “审到哪了?”

    “正在问第二次。毕竟现场人证有限,又是起命案,为了避免遗漏和供词作伪的情况,只能反复询问。”

    陆聿嗯了一声,自己伸手拿起口供翻看起来。

    赵雨琳,女,25岁。家住榆市白河县,农村户口,毕业于师范大学艺术鉴赏专业。母亲早逝,父亲在她上大学那一年失踪,家里还有个小四岁的妹妹。

    赵雨琳靠着优异的成绩,拿着奖学金半工半读念完了大学,毕业那年就进了夜色。靠着夜色开出的高额工资,供妹妹也上了大学。

    直到李锦程出事。

    她的前半生没什么特别的,乏善可陈,连一点可供怀疑的地方都没有。陆聿合上口供,啪地一声拉开了自己的咖啡,一口气灌了一半。

    “她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谢延摇摇头,“暂时没有,除了……她看起来一直很害怕。”

    “害怕?”

    “嗯,从带回局里开始,她就害怕的厉害,口供都录的磕磕巴巴。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这姑娘只是单纯的紧张。”

    陆聿没有说话,只是无意识的摸着自己领口。谢延瞥了他一眼,知道这是他思考时候的习惯性动作。

    从他24岁荣立三等功空降市刑侦队时起,谢延就和他一起工作了。陆聿,整个榆市公安系统里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27岁破格擢升刑侦支队正队长,二级警督两杠两花,晋升速度堪称恐怖。

    外人或许会质疑他的判断和工作能力,但谢延不会。这五年谢延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来,超越了同期,也超越了很多个像自己一样比他大的多的前辈。这人最大的特点不是强悍的工作能力,是他的对犯罪的敏锐和“一根筋”。不管多穷凶恶极,只要被他抓住尾巴,就别想再跑。

    “陆队!”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打断了谢延的感慨。宋子坤从门后探出头,示意他有事要汇报。

    陆聿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对劲,一把拉开椅子:“怎么了?”

    “钱铭没有回家!他公司,他家甚至他女儿家我们都查过了,都不在!”

    陆聿一贯严肃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波动:“不用慌,这是好事。”

    紧随其后的进来的林叠和宋子坤一起张大了嘴,异口同声:“好事?陆队你说这是好事?”

    谢延看不下去了,一人脑门上敲了一记。“如果不是有问题为什么要跑?如果是因为慌张才逃离现场又不报警,为什么不回家?”

    “就是说啊,能不能多跟你们谢副队学学?”陆聿翻了个白眼,“闲下来就知道斗地主,一天到晚不干点正事。去查夜色画廊附近两公里内的监控,饭店公交小超市,一个都不要落下。钱铭没有开车,走不了多远。”

    他一口气干了剩下半罐咖啡,把罐子捏扁,抬手就塞进了宋子坤怀里。“就算打车,监控应该也能拍到。还有这附近的酒店,去查入住记录,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有收获。我去联系扫黄的兄弟,他们今晚正好要出任务。”

    陆聿大步走出了审讯室,和以往的无数个案子一样,冲在所有人的最前线。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普通的初春夜里,自己的手指推倒了第一张无形的多米诺骨牌。

    榆市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暗潮汹涌而来。

新书推荐: 夏日局部小雪 为了攻略教授我卷成学神 玫瑰掠夺者 一见钟错情 一世明棠尽 三嫁为后 嫁祸 炮灰逆袭之天降姻缘(穿书) 娘子的小食店 我靠美人马甲征服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