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谢延站起来。

    “嗯，这人不配合，晾着吧。”

    谢延没有疑问，只是汇报起了进展。

    “痕检和法医正在加班加点，林叠已经说过了。酒店那边的监控已经让人拷回来了，现在正在看，但有一个问题。”谢延一顿，“‘海底的森林’，酒店那边没有找到。”

    “什么？”陆聿站定，“不应该啊……钱铭出现在超市监控里的时候有没有携带包裹？”

    谢延摇头：“没有。”

    “再查，重点排查钱铭出现在超市监控前可能出现的位置，务必把他从哪条路走过去，包裹在哪个监控底下消失了的查清楚。确认了消失时间，找着它不是问题。”

    “明白。”谢延转身要走。

    “等等。”陆聿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赵雨琳那边的口供出来了吗？”

    “出了，现在就等你看过，如果没有问题，最迟今天晚上我们就得放人了。”

    “行。”陆聿一点头出了审讯室，脚步拐个弯就往隔壁去了。

    “今天下午小李总只有一个预约，他中午才告诉我，下午约了钱经理，说让我接待一下。人到了我就想领他上去，但是他态度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他手里拿着个卷筒，好像很着急，又有点慌张。我说要带他上去，他突然就凶起来了。嘴里嚷嚷着不用我带，还想伸手把我推开……我看他这么坚持，就只好告诉他，小李总让他在一号接待室等着。我想上去告诉小李总一声，说钱总到了，钱总又说他自己上去，让我不要跟上来。他态度特别坚决，我想着他和李总有预约，应该没事，我就把人放上去了。”

    说到这里姑娘突然哽咽起来：“如果，如果我当时拦住他就好了，要是我把他拦住了，小李总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陆聿一目十行看完了口供，又打开了审问室的录像。

    为了保证审问过程合法合规，每个审问室里都有至少四个摄像头，两个对角摄像头和两个对着人脸拍摄的摄像头，保证审问过程的公开透明，没有暴力刑讯或者违规审问。

    监控播到这里，赵雨琳哭哭啼啼了好一会，看的陆聿直皱眉头：“难怪叫赵雨琳，她家里这名字可真没起错。”他不耐烦的按了倍速，快进到姑娘哭完的那一段。

    “那么在四点五十五分，你为什么上楼了？”

    “小李总，小李总他有个习惯，来访的客人我得提前二十分钟上去提醒他……有一次我没提醒他，他发了好大一通火。”

    “为什么发火？”

    明明只是个很简单的问题，赵雨琳却突然顿住了。她也不哽咽了，憋了半天：“因为……因为……因为……因为来访的客人撞上他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连着好几个因为，陆聿还以为是什么关键的线索，没想到却是一个这样的回答。

    画面里，谢延的表情也空白了一瞬，明显有着和陆聿一样的想法。她沉默两秒后再次向赵雨琳确认：“因为你没有提醒，所以客人撞见李锦程和一个女孩子有亲密行为，是这样吗？”

    赵雨琳也不哭了，捂着脸点头。

    “那么你上楼的时候有什么异样吗？”

    赵雨琳慢慢放下手，露出通红的眼圈。“没有，小李总什么异常都没有。”

    “好，我再和你确认一遍……”监控录像开始播放谢延的第三次审问过程，陆聿按停了监控，沉思起来。又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萦绕着他，挥之不去，好像哪里不对劲。

    身后的门响了，打断了陆聿的思考。谢延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派人去查……”

    “已经去了。”

    陆聿刚开了头就被谢延打断。“李锦程死前半个月内接触过的女性正在调查，预计三天内就能出结果。”

    陆聿那张冷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松动，甚至还有心思玩笑两句。“默契。”

    “废话。”跟陆聿一起工作久了，谢延也学会了翻白眼。她一边给陆聿翻了个白眼，一边问他：“你当全天下除了你都是白痴吗？”

    陆聿转头就往外走，毫不犹豫的接上：“是啊。”脸不红气不喘，脸皮堪比城墙。但谢延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

    当年陆聿刚到市局，别人夸他他也不脸红，一脸坦然，别人骂他他一点都不忍，当场就骂回去。一来二去，关于陆聿是个刺头这事就传开了。后来还是有一次两人一起值班，谢延实在好奇，就问他。

    可能是看在谢延是个女警的份上，陆聿难得没骂人，只一脸坦然的应了：“是啊，别人夸我不是因为我出色吗？”

    “那别人骂你呢？”

    “要么是他看我不顺眼，要么我看他不顺眼。”

    谢延拜服。关键是，逻辑还真是这个逻辑，陆聿也真有这个能力。

    谢延跟着陆聿往外走，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他。“这是画廊半个月内的出入人员名单，具体的还在查。监控那边不顺利。”

    陆聿挑眉：“怎么，监控里没查到？”

    谢延点头，“是，现有的监控中没有钱铭出现在小超市以前的镜头。但赵雨琳提供了一个关键线索。”

    “夜色是不是还有其他摄像头？”

    “没错。”谢延颔首。

    “我就知道。李锦程这种纨绔子弟，又不一定住在哪，常住的地方肯定都有摄像头。就算室内没有，出入口肯定少不了。我带人去复勘现场，你带人再去调一遍监控。上次太晚了，很多可能有监控可能漏掉了，今天查缺补漏。”

    两人兵分两路，各自走了。

    夜色画廊。

    陆聿轻车熟路上到二楼，跨过地上白线圈起来的扭曲人形，直奔李锦程的办公桌去了。上次侦查现场的时候，技侦就把李锦程的电脑打开过，一无所获。所以陆聿没再浪费时间，他的目标，是办公桌后的展示架。

    小李总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好在陆聿也是根与艺术无缘的木头。一个可能连纨绔的“绔”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一个压根不懂墙上那些到底是达达主义还是工艺美术。幸好，两人在这方面唯一能达成的共识可能是“抽象”，因此喘气的和闭上嘴的，谁也说不着谁，彻底杜绝了交流的可能。

    陆聿站在展示架面前，面对着一片艺术品开始他人生中可能最认真的一次观察。一半架子上摆着各种刺绣、陶瓷，甚至还有个银色的镂空圆球。陆聿凑近了看了又看，底下的标签上郑重其事地介绍，这是个……银香囊。

    另一半架子上，陆聿第一眼就看见了个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玩意儿。这似乎，是个白色的小便器？

    陆聿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个经常为了查案到处跑的男人，见过各种各样解决人生三急的器具，唯独没见过摆在架子上被人观赏的。底下的标签一本正经的写着：《泉（仿制品）》，更下面还落着李锦程艺术家的大名。

    陆聿对李锦程的审美和爱好有了点更新的认知，决定不再看这件太过超前的“艺术品”，目光扫过旁边七扭八歪的一坨东西。有长有短，勉强算得上横平竖直，金属杆头上有红黄绿的小球，一些小托盘类的东西，甚至还有面镜子。综合来看，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这大概是个烛台。

    但让陆支队长注意到它的并非它别具一格的清新造型，而是——这是整面架子上唯一一个没有标签的东西。

    陆聿盯着它想了一会，做了个决定。他把白手套的五个指头，分别放进几个烛台里试了一下。不出所料，那个蓝色烛台里，干干净净。

    陆队又把手指伸进去摸了一圈，对着最中心的凸起，无比确定的按了下去。

    放着银香囊的那半边架子，缓缓转开了。

    旁边还在到处摸索的小刑警们聚过来，集体表演了个目瞪口呆。陆聿瞥了一眼，觉得应该把这群傻蛋一起丢到动物园去表演。

    “别愣着了，去看看。把技侦叫过来，破解完密码把监控全部拷走，速度。”

    “哦哦哦，好嘞陆队。”“没问题！”“明白！”七嘴八舌的应完，一个个排队进了这间狭小的密室。

    这密室只有展示架宽窄，进深也不过四五米的样子。结构简单的很，一边是两台悠悠运作的电脑和机箱，一边是个架子。

    那几个小刑警有人叫他：“陆队！这边好像还有几个死者的私人收藏，要怎么办？”

    陆聿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是谢延。看来那边也有收获了。“一起带回去！回头查一下，赃物上交，收藏也上交！”他简单答完，反手接起电话：“喂？”

    谢延的声音很严肃：“我这边查到了。但坏消息是，只有三个摄像头，其余路段要么是老旧监控，画质模糊的不如十年前的老手机，要么干脆就是只能亮灯，压根拍不出东西的废弃摄像头。”

    陆聿难得沉默了两秒才答：“没事，先拷回来吧。有多少算多少，够用了。”

    谢延瞬间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干脆答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谢延带着监控回到队里，转头就去了审讯室。

    啪——谢延把硬盘转手就甩到了桌上。

    钱铭本来看见进来的是个女警，心下放松，又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臭毛病起来了，恶向胆边生。

    “臭娘们，你跟谁叽歪哪！”

    审讯室外头的林叠急的瞬间站了起来。他刚进市刑侦队一个月，这还是他接手的第一起命案。看见有人冲着队里唯一一个女警大吼大叫，当下就想冲进去。一旁的宋子坤眼疾手快，一伸手按住人肩膀，就把林叠扣了下来。宋子坤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砰！

    审讯室里谢延一巴掌拍上桌面，毫不手软。

    “这儿是市刑侦！给我坐下！”谢延金刚怒目，立时就瞪了回去，那气势，比形容猥琐的钱铭不知道强了多少。

    单向玻璃上，映出林叠表情空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