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U盘里是什么吗？”谢延一拉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审讯室里，两人一站一坐，眉目清越的女刑警却丝毫不落下风。

    钱铭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什么？”

    “你犯罪的——证据。”

    钱铭吓得双腿都在抖，却始终不肯认罪。“这里面有什么证据？”

    谢延抬起头，直视着钱铭，那双平时总一派平和的眼睛里此刻满是锐利。“这里面，有你从夜色逃离，乔装，怎么一路去到小超市，又步行去了悦华酒店的证据。”

    “最重要的，是你怎么藏匿失窃画作‘海底的森林’的证据。”

    对面的钱铭神色几度变换，最终，定在一个颓败，愤怒，还混着几分庆幸的复杂表情上。他突然开口，干脆的认了罪：“对，我藏画了，我认罪。怎么办吧，你们说。”

    谢延却笑了起来。“钱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些只是你非法持有赃物的证据，并不是你杀人的证据，对吧？”

    她站直身体，脸上锋芒毕露:"钱铭，由于你涉及藏匿海外贵重艺术品‘海底的森林’，现对你实行拘留，拘留证稍后将会下发给你，请你知悉。"

    “拘留和传唤可不一样，拘留的时间不止短短的24小时。你放心，我和我的同事，会尽力查明案情，给你一个你‘应有’的待遇的。”

    林叠从来没想过，平时总把他们这些后辈当孩子逗的谢延居然有这样的一面。他一寸一寸地扭过头去，用几乎算得上幽怨的眼神去找宋子坤的脸。宋子坤拍拍他的肩，俩人头对头嘀咕起来。

    “平时都是陆队亲自审讯多，谢副队很少进审讯室。你来的最晚，不知道也正常。不过你应该知道，陆队当年是空降来的吧？”

    “当年陆队没来之前，谢副队破案快、能力强、体术又好。大家都默认，她就是下一任支队长的最佳人选。可惜，后来陆队空降，谢副队这个天才还是比不过变态。”

    “那谢副队就这么接受了啊？曾经是最厉害的，结果突然有一天哪都比不上人家，想想就很打击人啊……”

    宋子坤摇摇头，“你知道谢副队当年最让人佩服的是什么吗？大气。谢副队做人做事都光明磊落，技不如人当然也认。在她心里，本来就是‘能者居之’。”

    “嗷！”“嗷！”

    突然，一本文件夹从背后伸过来，给了头对头的两人一人一记。刑侦队资历最浅的两人同时抬起头，看见了同一张脸。他俩刚刚还在讨论的主角之一，陆聿。

    “管谁叫变态？”陆聿冷冷看了两人一眼，不多停留，转头进了审讯室。果然，背后不能说人。

    “钱铭，这是你的拘留证。”陆聿打开手上的黑色文件夹，内页文件的题头赫然印着“拘留证”三个字。他露出一个招牌的皮笑肉不笑，“恭喜，喜提拘留证一张。接下来的时间，你可以安心住下了，别客气。”

    市刑侦队的一把手二把手并肩而立，把狭小的审讯室压得密不透风。这次，钱铭才真正露出了几分绝望的表情。

    两个年轻的孩子在外头还没反应过来，那头已经结束了。

    陆聿和谢延并肩走出来，谢延竖起大拇指：“老陆，行啊，你还真搞来了。”她顺手抓过桌上的一瓶水，咕嘟灌下去小半瓶。

    “你一跟我说够用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要诈这孙子一把。没想到他胆还挺大，敢跟我叫板。诈是诈成了，可我看他那表情不对，一情急我就蒙他说要拘留。本来还在琢磨你行不行，没想到，真给力啊，老陆你真绝了。”谢延又竖了一遍大拇指，神色间是掩不住的惊喜。

    “你不是猜到我回来肯定去走申请，才敢张嘴的吗？”陆聿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答道。

    “去申请是一回事，能不能审下来是另一回事。再说了，夸你呢，你能走点心吗？”谢延惊喜劲过了，又觉得陆聿那张面瘫脸碍眼。

    “不能。我去盯监控，你这边完事赶紧过来。”陆聿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远了。留下谢延在原地嘀咕：“就拽吧你，一物降一物，迟早有人把你收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嘚瑟。”

    主角都走了一个，俩孩子才反应过来。林叠率先发问：“延姐，什么诈他？诈什么啊？”

    谢延抬眼看他，笑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啊？傻小子，我问你，刚刚钱铭都说什么了？”

    “有什么证据，我认罪了，我是藏……哦！”

    “现在有两个很重要的问题，第一，钱铭的传唤时间。传唤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一旦把人放出去了，我们就很难再把人抓回来，除非有确凿证据。画作究竟是他意外得到的，还是他蓄意藏匿的。我们现在没有充分证据来证实这幅画是什么时候到他手里的，如果没有他的口供，这就始终只能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来推定。”

    “第二，李锦程的命案也没有监控，更不一定能找出完整证据链。要想定罪，李锦程的案子就得靠口供来定性。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老东西，后面就算有零散的证据，不把他的心态一步步瓦解，怎么可能出的来口供？所以啊……我和老陆才演了这么一出戏，赌的就是能不能诈出他的口供，再瓦解他的防线。”

    林叠张开嘴良久，闭嘴惊艳。

    谢延看着他的傻样笑的弯下腰，直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把下巴合上吧，别脱臼了。拿着拘留证去走手续，人要送到看守所，别耽误时间。”

    谢延先走一步去打电话了，留下身后两人相对无言。

    陆聿正在技侦那边，盯着技侦破解监控。

    技侦人员看了又看陆聿硕大的黑眼圈，实在忍不住了，口吻委婉的问：“陆队，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李锦程的电脑防火墙复杂，怎么也得要三四个小时才能破解，长的话五六个小时都有可能。再说了，都到吃晚饭的点了，陆队你不休息也得吃口东西吧？”

    陆聿摇摇头，刚要开口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扰一下，请问林叠在吗？”

    陆聿眉心一跳。这道声音已经萦绕在他脑海里好几天了，他猛地转过身，在门口看到了那抹印象深刻的身影。

    恰巧，谢延从一旁的走廊里走出来。“秦先生？”

    秦齐温和有礼的笑笑：“谢副队。”

    “你找林叠啊？不巧，他刚和小宋送人去看守所了，估摸得一会才能回来呢。你来是……？”

    秦齐扬了扬手中的两个大袋子：“他已经忙了好几天了，今天晚上我下班路过，正好有空，买了点吃的来给他送温暖。”

    谢延脸上浮现出一点震惊：“这么多啊？他是猪八戒转世吗？”

    秦齐恰到好处的笑起来，“怎么会，之前听他说过几句，说单位的同事都挺照顾他的，这些是给大家买的。你们为了案子已经连轴转两天了吧？大家一起分一分，不要客气。”

    陆聿又皱起两条周正的剑眉，绕过技侦就往门口走去。一路跋山涉水，短短十几米走的好像西天取经。等他好不容易从满地的资料和电脑中间杀出一条血路，张口准备拒绝：“不……”

    谢延已经笑着接过秦齐手上的袋子，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让秦先生破费了。”一边随手从袋子里抽出一只盒子，啪的一下拍到了陆聿胸前，把陆聿的后半句硬生生拍了回去。

    陆聿瞪大了眼睛，看着秦齐绅士的提着另一只袋子，帮着谢延拿了进去。其震惊程度大约等于看着自己的副队长在自己面前叛变还带着敌方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己方阵营，眼前的两人就在“不知道秦先生今天会来”和“谢副队太客气了，叫我小秦就可以了”的对白中绕过陆支队长走了进去。

    陆聿转身刚想再说点什么，转过身就见到大厅里除了他，已经空无一人。技侦和痕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叛变了，现在估计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吃上晚饭了。

    孤家寡人陆队长把手上的饭盒拿下来一看，原来是盒卖相精致的鳗鱼饭，还带着刚出锅的温度，在春寒料峭的夜晚显得格外贴心。

    可惜，这点贴心不足以抚平陆聿的怒火。他怒气冲冲地往办公室走，谁知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却听见了里面飘出来的对话。

    谢延的声音：“不知道小林爱吃什么呀，小秦，给他留盒牛肉饭行不行？”

    敌方带着笑意的声音也飘了出来：“谢副队猜的真准，他就爱吃这家的牛肉饭，留这个正好。”

    秦齐嘴甜又绅士，把每天都只能见到面瘫脸和一群小孩的谢延哄的开怀不已。

    这下陆聿气的更加咬牙切齿，谢延也真是够重色轻友的，明明知道他不喜欢这种黏糊糊的甜口菜！不给他拿就算了，居然还给他拿了盒鳗鱼饭！

    陆聿满脸杀气的冲进去刚准备开炮，谢延一眼看见了他手里的鳗鱼饭：“哎，老陆你怎么拿了盒鳗鱼饭啊？正好，跟我换一下，我想吃鳗鱼饭呢。”

    谢延经验丰富动作迅速，赶在炮弹装填好之前把饭换了过来，陆聿一下哑了火。

    秦齐瞥了一眼陆聿哑火的表情：“……”

    好在秦齐经验丰富，当心理医生的这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付着他每小时两千咨询费跟他哭诉自己的狗吃不下饭的也大有人在。

    秦齐轻咳一声，及时调整好了表情。

    “谢副队，看你们好像都没休息好，应该是很忙吧？不如这样，我就先回去了。”

    谢延忙不迭出声：“别呀，你坐这等一会，小林应该再有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秦齐笑笑，礼貌又有分寸：“毕竟是起命案，我在这里实在不合适。没事的谢副队，我就先走了，改天你们不忙了，我再来拜访。”

    正准备用这个理由赶人的陆聿这下彻底没辙了，只好偃旗息鼓，目送秦齐拒绝了谢延要送他出门的盛情，自己走了。手臂上搭着的西装外套微微飘扬，落在陆聿眼里，像极了宣告他胜利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