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六)

    谢延在自己桌子后坐下,开始拆盒盖。盒子里的鳗鱼饭带着点诱人的焦糖色,还在冒着热气。可一抬头,发现那边的炮仗还杵在原地没动。

    她在美食和搭档之间短暂摇摆了两秒,只好忍痛先把美食放下,站起来去找陆聿。

    谢延掰着陆聿的肩,硬生生把人转了个方向,推到办公桌后头坐下了。“老陆,你这是什么表情嘛。队员家属来送温暖,你好歹给人家展示个笑脸……”

    谢延顿了一下,发现不对:“知道你面瘫,你也别那么凶巴巴的对人家啊。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

    陆聿一言不发。

    谢延无奈,从旁边拽了把椅子放下,自己也坐下了。“老陆,我听那天他们出现场的说了,做笔录的时候我也听见了,是小秦先发现这是起命案,对吧?”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无关人员在现场乱翻,你心里不高兴,这也不合规。但咱们就事论事,如果不是小秦,还得把药品带回来检测,这就要浪费时间。咱们这些干刑警的也没有懂艺术的,发现这是起命案的时间可能更长。老陆,命案现场,时间就是金钱,能多抢一秒都是好的,你不要总是这么……”

    谢延这头还在苦口婆心,像以往那么多起案子一样,试图让陆聿不要太死板又去钻牛角尖。

    陆聿却突然抬头,直视着谢延。“我在盯梢的时候,碰见他了。”

    “什么?”谢延猝不及防,“什么时候?你在哪碰见的?”

    “九号下午,我在商业中心盯梢一个辖区惯犯的时候。我在咖啡厅差点被人发现,情急之下我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他就在我对面。”

    陆聿向后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他一眼就看出来我是警察。后来人抓回去了,我没着急走,在超市又试探了他一次。他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谢延这下也皱眉了:“你问清楚他是干什么的了吗?”

    陆聿浑身上下摸了一圈,最后从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往桌子上一甩。

    谢延捡起来一看,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跳了起来,吓了陆聿一跳。

    “老陆,你你你,你……”谢延手都在抖,站起来在办公室转了好几圈。

    陆聿一脸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谢延乱七八糟的转完,也不知道是冷静了还是转晕了。她转回陆聿面前,拎着名片杵到他眼前:“融光!秦齐!”

    陆聿更莫名其妙了:“我知道啊,我认字。”

    谢延简直恨铁不成钢,不知道该说眼前的木头点什么好。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捋直了舌头。“你知道,他是个心理医生是吧?”

    “知道啊。”

    “那你知道他一个小时的咨询费多少吗?”谢延几乎是尖叫出来的:“两千!”

    “什么玩意儿?一个小时两千?他是土匪吧?”陆聿怀疑这个世界疯了,一个心理医生居然要收两千,半天就能赚出他们人民公仆一个月的工资。

    “融光是一家私人心理咨询工作室,受众群体只面向榆市的有钱人,所以普通人知道的并不多。据说老板大学毕业以后就开了这家工作室,短短几年时间内在榆市声名鹊起,超越了相当多的同行。榆市好几个叫的上名的上市公司老总,都是他的客户。”谢延一通尖叫,把自己喊的口干舌燥,干脆坐下来慢慢说。

    “这样说的话,他能一眼看出来你是警察一点都不奇怪。他能超越那么多同行,身上肯定有真本事。”

    “不是说只面向有钱人吗?那你怎么知道的?”

    谢延瘫倒在桌子上:“我表姐的女儿,快考大学了,对心理学特别感兴趣。上次去她家吃饭,小姑娘拉着我安利了半个多小时,说秦齐就是她的偶像来着。”

    “人家的女儿都快考大学了,你呢,你连个谈婚论嫁的人选都没有。”陆聿忍不住幸灾乐祸,那张嘴一刻也闲不下来,又损上了自己的老搭档。

    谢延触电一样弹起来,幽怨地盯着陆聿:“我表姐,师范专业,初中老师。根本就是相亲市场上最抢手的类型。我,警察,还是刑警!一有案子就不分白天黑夜的忙,每天能看见的除了一群毛头小子就是你这个面瘫,再不然就是刚送去看守所的那种货色。你说说看,我上哪整个谈婚论嫁的人选?一说我是刑警,十个得跑八个,剩下两个顶多坚持到吃完饭。”

    陆聿慢悠悠地纠正她的说法:“首先,我不是面瘫,我是觉得他们都是群傻蛋,懒得调动面部肌肉而已。其次,那你就这么算了?谢延,你今年都三十三了吧?”

    “指望活人,我不如指望哪天队里的饮水机爬出来一个田螺小伙。从相过几回亲以后,我发现他们都差不多,干脆跟家里说我是单身主义,打算把这一辈子奉献给工作了。”谢延看得很开,还不忘转移火力。“再说了,你也没比我小几岁,怎么好意思说我?难道你也指望队里的饮水机给你安排个田螺姑娘吗?”

    陆聿嗤笑:“什么田螺,福寿螺还差不多。”

    谢延懒得搭理这个臭脾气面瘫,转头奔向自己的美食:“赶紧吃饭,吃完还能休息几个小时。等技侦那边完事,今晚又有的忙了。”

    谢延对队员家属的好意接受的毫无心理负担,陆聿却心存疑虑。这人大概是有点被害妄想症,别人示好他都得怀疑别人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他苦大仇深的盯着面前颇有姿色的牛肉饭,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严刑逼供。好在陆聿虽然有病,但也没有病到那个份上,很快做好了决定,毁尸灭迹——吃掉它。

    路边的秦齐对刚刚发生的讨论一无所觉,他正在慢慢的往榆清街后面的高层走。

    榆清街这一片寸土寸金,一间三百多平的大平层,价格比市区边上的独栋别墅还要贵一倍。不过好在视野开阔、地段繁华,更重要的是,秦齐每天上班需要的时间绝不超过十分钟。碰上堵车,他甚至连车都懒得开,步行就去了工作室。

    秦齐回到家,把外套往沙发上一甩。家政白天才来打扫过,此刻家里干净的一尘不染。秦齐这人,有很强的秩序感,尤其讨厌别人随便改变他东西的位置。所以家政向来只打扫公共区域,比如地面和墙面的清洁。

    他随手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圾着拖鞋往厨房走。秦齐打开冰箱门,检视一圈挑了瓶气泡水,又不怕冷一样的无视了泛着冷意的天气,从冰格里铲了半铲冰倒进玻璃杯。一口闷了半杯,他把剩下的空间用气泡水补满,拿着杯子去了书房。

    秦齐还是觉得那幅画有蹊跷。他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摩挲着杯子出神。具体是什么,他暂时还没有头绪,但秦齐的第六感向来很准,被他忽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左思右想,秦齐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只好暂时放弃。明天有个客户,邀请他去马场跑马。

    秦齐心底明镜似的,说是去马场玩,不过是个幌子,大概还是要给他介绍客户。不过被推荐的那位对他并不信任,所以才要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来试探他一遭。

    秦齐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相比这些连直肠都长得九曲十八弯的客户来说,连陆聿这种被害妄想症都显得额外可爱。想起陆聿准备开炮又哑火的表情,秦齐又忍不住微笑起来。不知道他们调查的怎么样了,他可还欠着林叠一顿晚饭呢。

    “陆队,陆队?被害人的电脑破解进程结束了!”

    正趴在桌子上和衣而眠的男人睡的并不沉,技侦轻轻推了两下他就睁开了眼睛。

    陆聿只觉得大脑昏昏沉沉,即使休息了几个小时,也还是睡眠不足。他强迫自己坐起来,问一旁的技侦人员:“几点了?”

    “刚过凌晨一点。”

    果然,连轴转的工作强度消耗还是太大了。等案件结束,他非要在家里睡个昏天黑地才好。陆聿捏捏眉心,环顾了一周。一地乱七八糟的睡袋,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对面三张拼接起来的椅子上,谢延也在抓紧时间休息。

    他站起来,顺手把谢延滑掉一半的毯子拉了上去,又把地上一只不知道是谁伸到了过道的手放回睡袋里。

    陆聿朝技侦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让他们再睡会吧,我先看第一批监控,回头再叫人来替。监控的覆盖周期是多久?”

    “一个月。监控摄像头一共有四个,涵盖了画廊到小花园的入口、小花园后面矮门边上,还有两个,看角度是安在画廊二楼的墙边的。”技侦给他比划着。

    “行,我知道了。你也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在这就行了。”把技侦也打发去睡觉之后,陆聿开了分屏,四个摄像头的录像同时开始了播放。

    凌晨的榆市安静的很,起先还能听见一点夜猫子飙车的轰鸣声,喝醉酒的年轻人勾肩搭背从街上走过,不知道在吹什么牛,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时针一圈又一圈,很快转过了四点。

    谢延睁开眼,第一时间先看向陆聿的位置——果然,已经空了。

    每次都冲在第一个,陆聿的作风几年如一日,从来没变过。谢延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往外面走去。

    整个市刑侦队,只有陆聿面前的电脑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闹鬼似的。

    听见脚步声,陆聿头也不回:“醒了?”

    “嗯,监控看到哪了?”谢延拍拍陆聿的肩,玩笑道:“老陆,有活你先干,危险你先上,你这觉悟可真是高的很。”

    陆聿大言不惭的一点头:“没错,那今年的党课名额我看就不用给我了,分给有需要的同志吧。”

    谢延无语,这人可真会顺杆爬。

    “去把小兔崽子们都叫起来,有发现了。”

    陆聿不知道副队在心里编排他什么,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昏暗中的眼神发亮。

    那是发现狩猎目标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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