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思绪被一阵冷风吹散,闹洞房的欢声笑语也渐行渐远。
红绸映着烛火被风吹的乱坠,忽明忽暗。男人迈步走过去掩上了窗,一下子将外边残留的喧嚣隔绝开。
李沅方才和他同饮合卺酒时,便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但听他脚步还算稳健,应该是没太醉。
想起碎云说的俊俏郎君,李沅莫名有些兴奋,也没有很困了,她自认见过的美男不少,好不好看那还得是她说了算。
她端坐着等沈仰之给她掀盖头。
“人都走完了,咱俩也不用装了,早些安歇吧,”沈仰之打了一个哈欠, “明日还得早起呢。”
李沅还没来得及遐想,身体倏地一僵。
男人说话的语气如此熟稔,难道他和楚惊鹊是旧相识?
楚惊鹊竟欺骗了她?
她好大的胆子!
沈仰之已经困得不行了,但看床上的女子半晌没有动静,疑惑地向她走去,“你该不会是睡着了?”
说完就要掀她的盖头。
李沅还在想,楚惊鹊实在没道理欺瞒她,因为这事一旦暴露,她也逃不掉责任。
但来不及思考更多,在盖头被掀开的一瞬间,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男人扯进床里。
为保万无一失,她现在应该去找楚惊鹊问清楚。
“嘶——你干嘛?!”
沈仰之被这一扯毫无防备地扑在了床上,鸳鸯锦被上什么东西把他前胸磕的生疼,一摸原来是花生枣子什么的。
李沅已经起身,没料到沈仰之不服气,一下子从后拉着她的衣服又把她拽了回去。
“你有病吗?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想干嘛?!”沈仰之气急败坏的吼她。
李沅被他拉着不放,无声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先是把床帘拉上,遮住光线,避免男人看清她的脸,然后转过身去,娇媚道:“夫君啊,正是良辰美景,你说我想干嘛?”
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李沅确定,他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男人猛地把她推开,身体快速往后躲。
“你这女人怎么这样?竟然出尔反尔?!”
李沅被他推倒在床边,无语极了,不是,她都还没躲呢?他躲个什么劲?
她坐起来,动作间外袍有些滑落,她也懒得去拉。男人的反应让她觉得好玩,此刻也不慌了,实在不行就让门外藏匿的暗卫把他打晕,之后的事出去再说。
沈仰之看她没有再过来,松了口气,自顾自地说:“你……你,我们明明说好的假意成亲,不能行那夫妻之事的。”
男人脸都红了一半。
李沅闻言好笑极了。
难不成现在很流行这个?她和苏子煜是,沈仰之和楚惊鹊也是。
然而随后她又想到,以她的身份,就算驸马不如意也能寻面首或是改嫁,寻常女子这样岂不是往火堆里跳?
思及此,她冷哼一声:“假意成亲?那你有没有想过跟你和离以后的女子怎么办?寻常人家谁还敢接纳她?”
李沅用的是她,而不是我。
但沈仰之并没有注意到,他瞪大了双眼:
“可是我们书信里白纸黑字写好的!你也答应了呀!”
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本就不想成亲,奈何家里人逼婚,他实在没办法,才想出这个法子。况且他又没有哄骗她,明明先询问了她意见的,她不嫁他还会勉强不成?
书信?
他两竟是书信来往的?
李沅僵了两秒,意识到是她把事情想严重了,刚刚还不知死活地教训了她的救命金主。
她立马从床上下来,轻咳两声道:“那个,是我唐突了,你先出来吧,我们聊一聊。”
至少这男人看上去挺好哄骗的。
对女人突然之间的变脸,沈仰之表示困惑不解。
他在床上整理好衣冠,出来便看见几尺外案前坐着的身影。
方才在床上只能看清女子的纤纤身影,此时在烛光下,才见她一袭红衣迤逦至地,珠玉凤冠,三千青丝如流泉倾泻。
女人此刻正看着他,明眸善睐,还有点不好意思,倒是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他对楚惊鹊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前去楚府相亲的时候,那时她的脸都还没长开,举止也颇为幼态,他对她无意,也没细看。
但是后来还是同她定了亲,且反对无效。
现在倒是漂亮成熟了不少,不过也可能是盛妆的缘故。
不对,他关心的不应该是她长成什么样子了,而是她刚刚为什么那样奇怪,就像不知道书信一样。
李沅见沈仰之打量她两眼没看出什么,才真正放心下来。
“你不要担心,我记得的,”李沅煞有其事般,“我们两个是假意成亲,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和离,对吧?刚刚那样只是我在考验你。”
沈仰之还是很不解,“考验我什么?”
“毕竟我这么好看,万一你反悔了怎么办?”
李沅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
沈仰之无语极了。
不过事情没有生变,他还是放下心来。
庆幸之余,又怪她捉弄他,于是哼了一声:“小爷我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哪瞧得上你?少自作多情了。”
李沅知道他存心报复,没和他计较,倒了盏茶压压惊。
本以为喝惯了上好的贡茶,其他不过尔尔,但这龙井竟出乎意料的正宗。
经此一事,沈仰之困意也折腾没了,在女子旁边坐了下来,随意拿了个茶杯,抬到她面前晃了晃,意思很明显:给他也倒上。
他倒是自然熟得很。
顺着瓷碗,李沅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红衣向上,臂腕如细竹,锁骨依稀可见,浅笑的脸上洁白无暇,酒窝醉人,齿白唇红。
嫁衣不似嫁衣,新郎不像新郎,更像是闯荡江湖放荡不羁的红衣少年。
眼前这人,好看的有些过分了,乐州人诚不欺我呀。
沈仰之被她看的很不舒坦,所幸女子还是在他手腕撑不住之前给他倒满了茶。
他一口饮尽,耳根有些微红。
以前也有不少人夸他风姿朗俊,但没什么人敢这样大胆地看,就算有他也能避开。
但是这人该怎么避呢?他突然有点头疼。
李沅晃荡着茶碗,心想两人交易一事楚惊鹊未曾向她提过,她再多问也怕露出马脚。
算了,明日再说罢。
等沈仰之沐浴完,李沅也去了浴室。
氤氲雾气从室内飘来,夹杂着花香,浓郁熏人,温度适宜的水顺着白皙的肩胛流下,李沅撑在浴池边昏昏欲睡。
这种生活对她来说简直宛若隔世,她舒服地喟叹一声。
碎云没出息地看着她,到最后还是她将人从池子里拽了出来。
李沅穿衣的时候忍着困意,低声询问碎云知不知道书信一事,碎云表示也不清楚。
李沅轻微蹙了蹙眉。
等梳洗完出来,沈仰之已经在一旁的罗汉榻上休息了,李沅便心安理得躺在了床上。
一夜好眠。
翌日
李沅醒来看了看床顶,确定自己确实脱离了危险,又裹着鸳鸯锦被流连了半晌,然后掀过帘子,看见桌前蓝衣少年不知道轻声捣鼓着什么。
“沈郎君,现在什么时辰了?”
“啊?你醒了?快要卯时了吧。”清朗声线与她刚睡醒的烟嗓形成对比。
李沅有点惊讶:“你起那么早?”
“这还早?姐姐,你且看着,马上就要来人了。”瓶瓶罐罐的碰撞声不大,但听着很悦耳。
沈仰之喊她姐姐本是揶揄的意思。
李沅却来了兴致,正经地问他:“你今年多大来着?”
“这你都不晓得?这不是刚到二十就被逼着娶你。”沈仰之说着话,但没看她。
说的好像娶她是多么委屈的一件事情……不过她二十一,算起来他这声姐姐倒是没错。
也不对,还是他占便宜了,寻常人敢这么叫她?
碎云听见传唤便进来侍候李沅穿衣,刚收拾妥当不久,外面果然来了人。
沈仰之颇为老道地划破手指,滴两滴血在一张素帕上,才让外面的人进来。
因为人很多,怕露馅,二人路上没敢说什么。
主堂内,上位一身紫蒲色大氅的沈夫人叶氏梳着一丝不苟的鬃髻。她看着一行一动皆挑不出毛病的儿媳,心里甚是满意。
当朝未出嫁的闺女是不许出门的,也不见外人,故她没怎么瞧过这个早早就定下的儿媳。
待敬完茶,她对李沅说:“好孩子,你过来些。”
李沅乖乖听话。
“允安不知分寸,但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往后你们二人要齐心过日子,互相包容体谅”沈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母亲看好你们。”
李沅笑盈盈地答了声好,原来允安是他的字。
随后又是认识家里的亲戚,沈允安还有一个兄长,只不过长期在外,只留了妻子姜氏和幼女在家,姜氏是一个说话温声细语的女子,由婆母手把手教了几年,现在已是掌家之人。
姜氏主动拉近两人的距离,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今后弟妹你房里有什么短缺的,或是有哪里不如意的都来与我说。即使无事,咱们妯娌平日也要多走动才好。”
“嫂嫂说的是,那我可免不了要叨扰嫂嫂了,嫂嫂到时候可不要嫌人家。”
……
无论旁人说什么,李沅都认真地回答,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与人相处的火候把持得刚刚好。
看见李沅在人群里游刃有余的样子,早就跑的老远的沈仰之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下他终于可以逍遥自在,寻求真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