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早膳二人就回去了。
李沅注意到临近轩正堂的小路上开满了桃花,但不晓得是不是太过盛艳,沈仰之不喜欢,轩正堂里面反而是迎春花、杏花之流独领风骚。
随后沈仰之去了书房。
趁他不在,李沅回到房间就让人去叫楚惊鹊,书信一事她得给个交代。
不料碎云却支支吾吾:“小姐她……。”
李沅终于发现不对劲,按理说,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楚惊鹊不应该时刻待在她身边看着才放心吗?
可无论怎样问,碎云死活不肯说。
李沅这下是真的恼了,“后日我们还要回门,你家小姐要是不向她家里人解释清楚,你可知道当朝骗婚是个什么罪名?”
见人还有所犹豫,她继续道:
“好,且不说骗婚的后果,你家小姐孤身在外,没有人在身边,万一有什么不测,谁负责?”
碎云从小和楚惊鹊一起长大,自然担心她的安危,且又没什么主见,闻言有些动摇了。
过了一会儿她犹豫道:
“小姐和以前家里的一个门生私逃了,她昨日不让我跟着,说要我留下来打掩护……”
李沅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她猜到楚惊鹊这么抵触婚事,约莫是有喜欢的人,但她居然就这么私奔了?
私奔就私奔吧,那是她的事,她管不着,但问题是,能不能等她回完门再私奔啊?
要让楚家人知道他们的女儿莫名失踪了,替她嫁到沈家的还是个陌生女人,不用想都知道她的下场是什么。
这边碎云呢,越想越担心小姐,忍不住哭着抱怨:“那门生到底有什么好的?论容貌不及沈郎君半分,家境也甚是普通,不过是偶然在府上看见小姐作诗,应和了几句,小姐就被迷了心窍……呜呜呜也不知小姐现在在何处,安全与否……”
这种事李沅倒不觉得罕见。
大部分少女在闺阁中几乎见不到外男,又处于对情爱懵懂憧憬的年龄,这个时候意外认识一个能和自己吟诗作曲,又温润体贴的男人,哪能不动心呢。
李沅低头玩弄着半长半短的指甲,那是逃亡途中不小心夹断的。
她有些感慨,虽然身于皇室,免不了尔虞我诈、血雨腥风。但也正因此,她不会囿于情爱,足够清醒。
她被碎云哭的有些心烦,“别哭了,你下去吧,我肯定要想办法找她的。”
待她走了后,李沅对暗卫说:
“你们三个现在去找楚惊鹊,今日务必要把她带回来。”
黑影不似以往那么决绝,迟疑了片刻道:“殿下,可是这样您身边就无人了。”
那晚只有三个暗卫带她冲出重围,其他人则留下来拖住敌人。
到现在还没有任何音讯。
李沅倒是想的很开,“无妨,那些人应该暂时寻不到这,而且就算来了,你们三个也不顶事,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楚惊鹊,快去吧。”
曲萧还是担心,“那沈府呢,万一有人对您心怀不轨……”
李沅看了他两秒,听懂他的意思后笑出了声。
她倒是不介意沈允安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
……
午时两人被叫去叶氏的沁香堂用膳。
三月的天不冷不燥,暖暖的阳光为白梅镀上金纱,看上去赏心悦目。
沈仰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腰间的翡翠玉佩,小声地问了句:“待会儿知道怎样做吧?”
小道恰好只容两人并行,下人离他们有些距离。
因为挨着近,李沅能闻到男人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稍加思索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今晨那么多人我都应付得来,还不放心我吗?”
沈仰之想着也是,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但这心呢,只放了一小会儿就碎的稀烂。
“郎君尝尝这个,味道可好了呢!”
沁香堂如其名,即使在房内,也能闻见淡雅的清香,但沈仰之此刻什么都闻不到。
他现在只想吐。
身旁的女人完全看不见他的挣扎,又夹了块肥腻的红烧肉放在他堆积如山的碗里。
沈仰之脸抽搐了一下,是什么错觉让这个女人觉得自己吃的了这么多?
他早就饱了,而且从来不喜吃肥肉,只能搅一搅碗里的“小山”。
但在母亲大人和蔼的打量下,只好硬着头皮生生咽了下去。
不仅如此,还必须笑着说好吃。
难道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沈仰之一度怀疑这女人是故意的。
但好像还真不是。
只见女人白净的藕臂就没停过,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肉,那些他报复回去的菜也被吃的精光。
饭量抵得上他三顿……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楚府经历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磨难。
等终于熬到出沁香堂,沈仰之脸色已经绿的不行了。
李沅往外走着,正想夸他家厨子做饭好吃,一回头才发现沈允安正弯着腰好似要呕吐。
“哎呀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沈仰之直起身,接过小厮手中的水,猛灌了几口,好不容易才将肉腥味压了下去。
他看着她说:“肉吃多了。”
眼神里的幽怨看的李沅心里发慌。
这真不能怪她,昨天忙碌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早上也只是垫了垫肚子,逃亡路上又太久没见过这些山珍海味,一时哪管的了那么多。
本来李沅心中还有些愧疚。
但走着走着沈仰之突然来了一句:“没想到你看着纤纤细细的,居然这么能吃,跟小猪仔似的,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李沅鼓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呢?”
她保证不打死他。
沈仰之看人脸都气红了,笑地更加猖狂。
李沅趁其不备,悄然缩短二人的距离,用左手挽着他,在宽大的衣袖里,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下,毫不留情地狠掐了一把。
“嗷…….”
沈仰之疼的不行,正要甩开她的手。
李沅轻轻用右手食指指着旁边的几个花匠,低声说:“你要是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关系不和,你就叫的再大声一点。”
沈仰之瞬间歇了力,敢怒不敢叫。
他这是娶了个什么活祖宗?
“刚刚笑的那么开心,现在怎么不笑了啊,夫君?”
李沅歪头一笑。
虽然只相处了半天,但她完全知道他恶心什么。
果不其然,沈仰之听到那一声比肥肉还腻的“夫君”,浑身战栗,“你要不要这么恶心……快放开我。”
他恶狠狠地转头看她,却猝不及防看见她弯弯的眉眼。
沈允安心想,如此貌美女子不仅特别能吃,还这般彪悍,他以后万万不能被美貌迷惑,一定要娶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子!
李沅显然没想放过他。
要不是顾忌有旁人在,沈仰之现在已经被她揍得满地找牙了。
他才是猪呢,还是一头挑食的,肉少到没人愿意吃的猪。
“哎呀,你先放开我。”
沈仰之没再看她,但是她身上的沐浴梅香时时飘来,让他耳根有些泛红。
李沅看他成功被自己恶心到了,不仅没有松开,还凑到他耳旁说:
“你吃那么少,瘦的跟猴儿似的,一看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居然还好意思说我?”
……
两人又打又闹的,哪能注意到,一个身影已经在他们后面跟了许久。
方才吃饭时,新婚夫妻做的表面功夫过于明显,叶氏如何看不出来?
于是悄悄跟了他们一路,见二人私下也亲昵有加,才真正放下心来。
本来她是不会这么担心的。
但在一月前,她无意间截获了一封书信,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书信内容如下:
“郎君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思想境界非常人能比,不巧姑娘我不堪此任。你有一点说的对,我对你完全无意,所以拿着你的信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一看落笔,正是即将嫁过来的楚惊鹊。
气的叶氏两眼发黑。
“如此蛮横女子也配吾儿?”
说罢拿起一同截来的另一封信。
“楚小姐,冒然写信给您,叨扰了,你我无缘,全靠媒妁之言。我打听你非我不嫁另有隐情,此婚事是令尊和家父的安排,正好我也被逼无奈,不如你我假意成婚,骗过他们,待来日桥归桥路归路,难道不是皆大欢喜?
若是楚小姐有其他想法,也可以一并提出,我定尽力为之。”
叶氏拿着信,脸都气白了。
“这个竖子!我和你爹为了你的婚事费了多少苦心,不领情就算了,还想弄虚作假,诓骗我们!”
从小到大这个小儿子没少叫她操心,叶氏深知此时若找他对质,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控。
她冷静思考了片刻,让人重新拿纸,代楚小姐写了封信给沈允安,以示对信里内容的同意。
对叶氏而言,喜不喜欢根本不重要。
自古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盲嫁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的有,情投意合到最后却相看两厌的也不少。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儿子成家,免得成天风花雪月,游手好闲。
……
但叶氏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之后,她儿子就忍不住推开了某人,脚才刚踏进轩正堂,又立马往书房方向走去。
李沅回房间睡了一觉。
等她睡醒,得知姜氏下午遣了两个丫鬟给她差使,于是赐名长歌和松风。
待两个丫鬟为她梳洗打理了一番,李沅就让她们下去了。
暗卫将抓回来的楚惊鹊带到她面前。
李沅不怒自威:“你这妮子,利用完了我,甩甩衣袖就走了?”
“你这是绑架你知道吗?!”
楚惊鹊被捆着双手,几缕零乱的发丝让她看上去有点狼狈。
“我懒得和你说,明日回门该怎么解释,自己好生想清楚了。”
楚惊鹊闻言挣扎起来:“我不要回去,你放过我吧,求你了,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何必为难我?要是让爹娘知道我就完了!”
“楚大小姐,现在是你在为难我,而且你不去他们就不会知道吗?”
楚惊鹊眼泪说掉就掉:“呜呜呜如果你今天不抓我回来,我已经和他远走高飞了!”
李沅冷声道:“所以呢?所以你就把你的烂摊子扔给我?”
楚惊鹊小声抽泣着:“你自己肯嫁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一副什么都是我的错的样子!”
楚惊鹊这完全就是小孩子心性,李沅深吸一口气,哄孩子似的:“不是说不让你走,但至少得先解决我的问题吧?哪有做交易只顾自己的。”
李沅说到这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沈允安说你们二人有书信来往,怎么没告诉我?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暴露了?”
“书信?”
楚惊鹊想了一会才想起来。
“那算什么书信,晦气死了!”
所以楚惊鹊确实收到了沈仰之的书信,但看样子并没有和他达成什么共识。
所以为什么沈仰之会觉得这是两厢情愿呢。
李沅思考无果,索性不再想了。
待楚惊鹊被带下去继续关着后,曲萧有些压抑地出现在李沅面前,对她说:“殿下,属下刚刚出去联系到,外面还活着的暗卫只剩八人了。”
李沅人都愣住了。
虽说她早已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准备,但听到上一次刺杀中,几十人只剩八个,依旧难以接受。
所有暗卫,都是母妃为她精心挑选的,有些甚至从她出生就开始保护她了。
“他们告诉我乐州又来了一批新的刺客,好几次出来寻您都险些被发现。”
李沅冷静了片刻,道:“既如此,告诉他们切勿轻举妄动,你们也先别联系了。”
“属下领命。”
李沅一个人在房间坐了一下午。
现在她最担心的是,经过上次几乎全军覆没的刺杀,刺客已经知道马车上只有她,没有李暄。
如此,云州的李暄,就有危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