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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二年。
十二月七日。
大雪。
寒冬腊月，这天是江凛意的生日，也是江奶奶离开的日子。
八岁的江凛意看着面前漂亮的小蛋糕，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江奶奶看着小孙子活蹦乱跳的样子，笑容慈祥，“阿意，去把灯关了，许愿吧。”
江凛意兴冲冲的点头：“好！”
屋外下着大雪，堆积在地上的雪将黑夜照亮。
江凛意关灯后，接着外面的光回到桌子前。
江奶奶说话有些费力，“插蜡烛……许愿吧孩子。”
江凛意第一次吃蛋糕，他小心将蜡烛插在蛋糕上，学着电视上那样，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他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愿望，但他害怕许的愿望太多，神觉得他贪心。
于是，他在心里祈祷：奶奶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睁开眼时，他吹灭蜡烛，对一旁的奶奶说：“奶奶，我许好啦！”
没有等到奶奶回答，他又叫了几声，依旧无声。
他着急去开灯，偏偏被地上不知道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他顾不得疼，起身去找灯的拉线，可无论他怎么拉灯依旧不亮。
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涌，他跑到江奶奶旁边，摸上她的脸，然后是手。
没有了往日为自己捂手时的温暖，取而代之的是冰冷。
江凛意紧咬嘴唇，直到尝出一丝血腥味，他强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能哭，奶奶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
他趴到桌子面前切蛋糕，把最大的一块放在盘子里，递给奶奶，声音颤抖：“奶奶吃蛋糕……奶奶……吃蛋糕……”
低声的呜咽逐渐变成嚎啕大哭，江凛意边哭边说：“奶奶，别不要我！！”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声逐渐变成一声一声的抽噎。
他把蛋糕都吃完了，连带奶奶那份。
廉价的奶油全部进胃，他只觉嘴里发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吐过哭过，本就因为营养不良瘦弱的他再也经不住折腾昏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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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凛意慢慢睁开眼，目光麻木的环视着屋子里的一切，他用自己瘦小的身子把奶奶撑起来，费力的把她放到平车上，刚下过雪的天气寒气刺骨，而他只穿着一件烂洞的衬衫。
他带着奶奶来到后山，找了一块阳光充足的地方将她安葬。
一个小土包是江奶奶最后的归属。
奶奶，天堂没有病痛折磨。
……
奶奶走了，江凛意不知道还能去哪，他只知道他不想回家，那件屋子如今已经不能够被称为家了。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从白天到黑夜。
直到他经过一家面馆，暖黄色的灯照下来，屋里的父女有说有笑。
江凛意被吸引，强撑着意识走过去，里面的男人正在收拾桌子。
小女孩就在旁边笑着，时不时帮忙递下东西。
江凛意：“真好……”
店里的父女听到外面的玻璃传来咚的一声，同时噤声朝外面看去。
待看清楚是一个孩子倒地时，中年男人立刻扔下抹布，朝外面走去。
桂言青蹲在江凛意跟前，用手摸了下他的额头，“这么烫！”
桂言青顾不得别的，抱起江凛意对后面的女儿说：“枝枝，快去穿上棉袄，找一个毯子咱们去医院。”
桂寻枝点头，按要求带好所有东西。
桂言青跑到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他用毯子裹住怀里衣不蔽体的江凛意。
过了晚高峰，司机开得很快，没一会就到了医院。
桂言青抱着江凛意跑到医院，找到医生抽血检查确定只是普通高烧后松了口气。
父女俩一直折腾到很晚，最后桂寻枝实在坚持不住，坐在桂言青腿上睡着了。
桂言青待她熟睡后，把她放到病床后面，他怕液体流完时没人发现，硬是挨到三瓶都输完拔了针才趴下睡觉。
江凛意做了很多梦，第二天醒来时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害怕的坐起身。
趴在床上睡着的桂言青察觉到动静，睁开眼，看着江凛意，笑着问：“小朋友，你醒啦。”
江凛意警惕的问：“你是谁？”
桂寻枝被吵醒，坐起身和江凛意大眼瞪小眼。
桂寻枝先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江凛意。”
桂言青没想到刚刚还一副戒备状态的小孩现在这么乖巧。
桂言青轻声问：“凛意，我能这么叫你吗？”
江凛意点头。
桂言青见他愿意和自己沟通，笑着问：“你家在哪啊？爸爸妈妈呢？”
江凛意听见家，眼里瞬间蓄满泪水，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床单上。
桂寻枝见他哭，坐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说着：“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哭了。”
江凛意听见这句话愣了一瞬，随即哭的更大声。
桂寻枝有些无措的看着桂言青，桂言青说：“我们给他一点时间。”
半晌，哭声渐渐平息，江凛意抽泣着说：“我没有家，没有爸爸妈妈，奶奶死了，我变成孤儿了。”
桂言青闻言只觉鼻子有些酸，他让桂寻枝在病房陪着江凛意，自己出去交费，再回来时他做了一个决定。
桂言青蹲在病床前，轻声询问：“凛意，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回家。”
江凛意有些懵，看着桂言青又转头看向桂寻枝，嘴里重复：“跟你们一起……回家。”
桂寻枝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对他说：“对，回我们的家。”
江凛意眼睛发酸，他想哭，但眼睛很疼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愿意。”
桂言青眼睛红红的，激动的说：“好！我们收拾东西回家。”
回家的路上，桂言青带着江凛意到附近的商场用剩下的钱买了几身应季的衣服。
桂言青走在最外侧宽大的手掌牵着江凛意的手，桂寻枝也和他掌心相贴。
这份关心和奶奶的关心是不一样的，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桂言青带着两个小孩走到公交车站点前，桂寻枝疑惑：“咦？爸爸，我们不回面馆吗？”
桂言青笑着说：“我先送你们俩个小豆丁回家，下午我在去面馆。”
桂寻枝语调上扬，前后摇晃着江凛意的手，她一蹦一跳的走着，转头骄傲的对一路沉默的江凛意说：
“我爸爸做的面特别好吃！我每天吃都不腻，下午咱们去帮忙的时候咱俩一起吃。”
江凛意被桂寻枝的话感染，他听得出，她是确确实实把自己当家人了。
桂言青刚想说，凛意刚加入咱们家，不需要来帮忙的时候，江凛意开口道：“好。”
说完，又转头看向桂言青，问：“叔叔，可以吗？”
桂言青笑的开心，唉了一声：“当然可以，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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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不懂大人的拐弯抹角和小心翼翼，她只知道从今天起他们三个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遇到桂家父女的那一刻，江凛意觉得天无绝人之路，他要乖、要听话、要带着奶奶那份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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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江凛意在面馆帮桂言青打下手时，桂言青边擦桌子边问：“凛意啊，你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江凛意顿住片刻，然后胡诌了一个。
“九月十九号。”
桂言青闻言点了点头，笑着说：“行，改天面馆没那么忙的时候，我和枝枝给你补过一个生日。”
“……”
江凛意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出言拒绝：“太麻烦了，算了吧。”
在一旁瞎忙活一通的桂寻枝闻言立刻出声反驳，轻蹙着眉，认真道：“过生日就是长大一岁，不过生日就长不大！”
江凛意小声嘀咕：“歪理。”
桂寻枝耳朵灵，一下子蹿到江凛意面前，不服气：“什么歪理？我说的是正理！”
江凛意被她逗笑：“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正理是什么？”
桂寻枝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正理就是桂寻枝版词汇，你不懂就别乱质疑别人。”
“……”
“行行行，说不过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桂寻枝笑：“好！那等过几天我和爸爸就给你过生日。”
——
原本孤僻话少的少年在一声声“哥哥”中逐渐找到心中的明灯。
桂寻枝用小小的身躯为他挡住了陌生人怪异的眼光，向身处谷底的他伸出双手，与是他抓住了向上攀爬的枝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