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觉林闻言面色一沉,“我刚要从滁城离开时,有几只大魔来抓我,听起来似乎是得了什么命令。”
“我受了伤一路逃到这里,本想寻个藏身的地方,不想却误入了萧娘子家中。”
话毕,萧知瑶方才接道,“昨天夜中城里好一阵捣鼓,官府派人挨家挨户地找方大哥,还好我这里太偏了,没有被牵扯到。”
她又看向云乍霁,“我本来想引着他们去南边,大不了找不到人被关到大牢里,没想到在西市看到姐姐你,这才把人带了过来。”
“这样看来此处官府和大魔勾结,”方觉林蹩眉看向领头,语气难掩愤怒,“不可饶恕!”
领头战战兢兢地不敢吭声,云乍霁一旋剑身,他差点被吓得晕了过去。
“那我们得去问问州主为什么要抓人了,”云乍霁莞尔,“带路吧。”
“去不到就按妨碍公务处理,押入牢里。”
州主府还是如前些日子一般气派,甚至前院的乌木好像又长高了些。
这个领头的似乎身份很高,云乍霁挟着他一路从东边贫民所游到中央州主府,门口佩刀的凶神侍卫都惊慌失措地给她让路。
“姐姐,”兰濯池看着那柄与脖子几乎没有缝隙的长剑,抿唇道,“你看上去像城外山上的土匪。”
“谢谢,吃你的吧。”如果还有空闲的手,云乍霁甚至想把兰濯池手上的东西全塞他嘴里。
不知道跟谁学的越来越不学好。
受伤的方觉林扔在外面总让她不大安心,干脆一并带上了在后面一瘸一拐,萧知瑶也热心地有时扶他几下。
随行的士兵被用麻绳捆住手脚堆在东边,没有余人去报信,正厅内正大门紧闭,鸦雀无声,颇有几分与世隔绝的味道。
云乍霁轻抬下巴,无声地动作示意领头去踹门。
领头颤颤巍巍地躲开满渚的剑刃,小跑到门前,想起长剑贴脖的感觉,心一横,抬腿就踹了上去。
“呯!”
厅门大开,主位的魔和其下跪着的肥胖男人都齐齐看了过来。领头踉跄着跑到一旁,抱着长柱不知道该去哪里。
黑气缭绕的魔物反应过来,马上一拍扶手从木椅上站起来,五官几乎绞在了一起,面容可怖到地上的州主害怕地直朝一边爬。
魔物张大大口狂吼,手上隐隐约约长出了尖利的指甲,几乎是挤出字来,“你是,什么人?”
“认输不杀。”云乍霁轻巧地挑高剑刃,风轻云淡地盯着魔物。
双方剑拔弩张,霎时间火药味就重得很。
兰濯池看着不知死活的小魔煞有兴致地抱肩欣赏,忽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方才还跃跃欲试的魔物倏然收回了长甲。
作威作福的魔物威风惯了,现下一时拉不大下脸,背着手有些别扭地从高处走下来,五官讨好似地舒展成人形,“你,你要干什么?”
“……”兰濯池沉默着把手又放下。
果然世上怕死的还是多。
“你要抓我的人,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剑尖映入眼中的瞬间,魔物哆嗦着要躲,又腿一软整个窜倒在地。他的眼鼻又不自然地卷曲起来,映出一种像委屈的情绪。
“不是说,说投降就不杀吗?”
“姐姐是问,谁让你来抓人的,为什么要抓人。”兰濯池躲在长剑后边,情不自禁对这位曾经的同僚看出怜悯。
魔物闻言愣了愣,思索一番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着笑,“为什么抓……不,不知道啊,领主大人要我来,我就来了。”
“他们都,在,在抓人,全都送到西边上关着了,好像是之前一个被灭了的仙门,很威风的。”
“叫什么东西,忘了……”
话音刚落,满渚毫无征兆地又近了一分,魔物又忙一缩脑袋,失色地抱头叫唤,“不是不杀吗?!”
“青云峰,是吗?”云乍霁用剑背拍拍他的脸,笑笑地低头看他。
“……好像是吧。”魔物摸了摸鼻子。
寒光一掠,他肩侧忽地一凉,就看见一只手从他眼前飞了出去!
“啊!”断面触及空气,魔物吃痛地缩起身子,想去捂住断臂后露出骨肉的左肩又不敢下手。
“滚回去,再被我碰上了就不会放你活着走了。”
他还是挣扎着站起来,面目狰狞地朝前点头,化成一道蒙蒙的黑烟飘出正厅。
“姐姐,就放他走吗?”
“方师弟在外面,会把他截下来的,”云乍霁掉过履头,稳稳地对准侧边下位的木椅,“州主大人,我上次忘了警告你是吗。”
“你还敢在这作威作福?”
州主早被那只断手吓破了半只胆,知道面前的人不是等闲之辈,只恨自己没办法也变成烟飞走。
他声音颤抖:“你,你不能伤我!我是朝廷官员!对,来,来人!”
“你马上就不是了,”云乍霁听得蹩眉,想拿剑吓吓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还是忍了下去。她沉声道,“老了就该退位让贤了。”
州主勉强撑着椅子让肥硕的身子站了起来,提到朝廷明显底气足了许多,眼见来人没什么动作,又高声起来:“这都怪你们仙家让魔物跑到了人界!”
“要不是你们办事不力,哪有我们人界这么多事?!”
“你是说魔物让你们收刮民财上缴?”
州主站直了身来居然比云乍霁还高上半头,眼见压不住这个四肢发达的州主,她还是提起满渚,“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长剑一抬,州主的气势马上矮了下来。
“我不想杀你,但贪生怕死的奸臣,我也不会放着当这个青州州主。”她拍拍州主的肩,示意他往下蹲。
待被云乍霁突然的变化惊吓到的州主颤颤巍巍地与她齐平后,冰冷的剑身攀上他的脸。
“这在你们人间叫什么?告老还乡?”
“你会的对吧?”
门外传来不合时宜的惨叫,剑气刮过,院里乌木树叶簌簌响个不停。
垂髫的小孩正抱着一块比头还大的木头,学着爹爹拿刻刀的样子举着小木棍一下一下用力敲在木头上。
小铺子里言笑晏晏温馨得很,并不见晨间曲折留下的半分阴影。
“大家都习惯了,以前也是动不动就砸东西……”萧知瑶解释,脸上带着以往的笑,“现在已经比以前不能出门的日子好很多了。”
方觉林摇摇头:“这样才是青州城原本该有的生活。”
“是我们不够尽力……”
萧知瑶闻言目光从一旁的商铺收回,皱着眉打断他:“就算没有妖魔,青州城原本也有一个收刮民财的州主,不也是你和云姐姐她们一起帮忙赶走的吗。”
“降妖除魔本来就不是你们与生俱来的使命,只是你们选择了这么做而已,怎么能是你们的错。”
方觉林迎面对上萧知瑶坚定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双手在空中慌张地乱晃。
看着他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要说什么,云乍霁无甚兴致地移开视线。
动作吸引了走神的兰濯池,他从方才看州主屁滚尿流地写告老书的回忆中抽出来,问道:“姐姐,你是希望他们吵起来吗?”
“……”云乍霁抿了抿唇,“你瞎说什么,我怎么会。”
“那你在看什么?”兰濯池眨眨眼。
“我觉得萧妹妹的话说得不错,”云乍霁抱肩,难得摆出一副长者姿态,“有意见吗?”
“没有,”兰濯池看着比他矮上半头有余的长者,还是顺从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萧姐姐说得好。”
云乍霁看出他的调侃,硬要吓他:“知瑶说了什么?”
“……”兰濯池转过已经有些掉色的猪鼻子,“好像是说姐姐你长得好看吧。”
他感觉到手被用力捅了一下。
小蝴蝶敛起金光,有些笨拙地四处躲避开空中波动的魔气,朝那座像是蒙在尘里的偏殿飞去。
御兽峰的偏殿是他常居的地方,大概也是新主留给他最后的所谓隆恩。
闻涣卿正搀着院中散完步的女子回房,若缺娘娘素衣白布,身上未着一饰,被软禁于此却仍旧步履从容沉稳。
妖王举族投魔,仙门都在大肆辱骂这位来自魔族的若缺娘娘,说她祸国妖水殃民害人,却无一人知妖王宫只有这位真魔不愿降,被带到了青云峰幽禁。
其实降不降对若缺娘娘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有一个入无知州取圣器,在霄云宗守宗门的小妖王儿子,注定成为一个鱼饵。
现在小鱼钓到了。她方坐下,侧头看向倒水的小妖王,生生压下了那句你不该来。
这几日已经为这句话吵了太多次了,虽然是闻涣卿单方面的吵。
御兽峰笼罩在一片黑压压的魔气里,小蝴蝶没有找到进入的口子,正扑腾着着急。
还有任务在身呢!
它忽猛地向上一窜,身后长簪带着长风倏地飞了过来,堪堪从它翅边擦过!
小蝴蝶还是被长风吹得颠颠倒倒,在空中定不住身形。
藕色薄纱飘然而至,含薰眉眼弯弯,正兴致盎然地转着掌中的长簪:“小玩意,你以为是躲过去了吗?”
飞出的银簪像是听懂了大魔的话,在空中极诡异地疾速掉了个头,又再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