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知道,她很美,很漂亮。所有人,见到她,第一句必然是称赞她的外貌。
美而自知,幸也不幸。
有男孩子追求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了。从有记忆便伴随着男人的目光。她是知道得,也是不屑得,男人的注视算什么,女人的注视又算什么呢。
她从来是人群的焦点,从没失算过。
父母对她的管教比别人家更严格,晚上是从不许在外留宿,白天是要按时回家的。上学的学校是跟哥哥在一起。
上学时她最大的乐趣,是看男生为她打架。
为此父母头疼了不知多少次。
“是他们自己要打架,关我什么事呢?”她如此狡辩。母亲便惩罚她不许出门。这算什么惩罚呢!她总是要去上学的。
不止学生,学校里的男老师也总是盯着她。
初中,有个教生物的老师,小小的个子,深陷的眼窝,总是穿着一身西装。每次上课,陈景抬头去看黑板,总能对上他的视线。冰凉潮湿,浑身发黏。
那时,她还不懂,能吸引更多成年人的视线,小孩子总觉得更骄傲,她也不例外。每每对上生物老师的视线,她总是还以更自豪的眼神。
不止生物老师,她感觉每个老师都在喜欢她,她如一只飘在云端的风筝,完全不费力,轻摇直上,无限靠近天空。
她真是搞不懂,父母和两个哥哥总是一副防患于未然,人相交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在学校,她有属于自己的小跟班。买饮料的一个,买零食的一个,买文具的一个,做作业的两个,闲暇陪玩的无数个。
那天。
他们小组刚写完作业,准备回家。
“喂!课代表,帮老师搬下作业。”生物老师在教室门口喊。
不巧,她正是课代表。
本来,按她的成绩当课代表是一点希望没有。但是生物对初中的他们还不是什么重要学科,老师随便点到她来当课代表,她很得意,这是美丽的作用。
她同桌,平时跟她玩的最好,要跟她一起去。
“不用。”她不耐烦地说。抱一下作业而已,她熟悉得很。
不想显得她没用,将同桌及其他同学赶了回去。还说:“哈哈,说不定等会我能直接赶上你们。”
她的腿长,体育课总是跑第一,跑步,那是她唯一的擅长。
“放在这里可以吧?”将三十多人的作业本放在桌上,她问生物老师。
“可以,放那里吧。”
教职工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头顶上,一台青蓝色的三叶风扇在慢慢转动。
“吃冰吗?”天气很热,生物老师拿了一根冰棒给她。
她并不想吃,白天派买零食的出去买了好几次,都是冰棒,现在肚子里还是一团冰凉。
“不了。老师上课辛苦,您吃吧。”婉拒后便可以离开,她是这样想的。
“不喜欢吗?”老师拉住她的胳膊。刚拿着冰棒的手掌,贴上她玉色的肌肤,一阵寒意,与她胃里的凉意对接,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窖。
“不,我要回家!老师。”她挣扎着要抽出胳膊。
老师将她摁倒在办公桌上,干枯如柴的手在她身上乱摸,那摞她刚搬过来的作业如崩塌的雪山。
她挣扎着想要逃走,双手被他禁锢。
他的手伸进她的衣服,粗糙的感觉让她反胃。
她的衣服被解开,露出白色的文胸。
舌头在胸口,舔舐她的锁骨。
恶心!
极度的恐惧感让她无法动弹,骨头和血肉被灌了冰凉的水泥铅液。
咳哼!
窗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她身上的人停止动作,直起身来。她看到他脸上的惊恐,比她还要多几分。
哗啦,干枯竹条滑过大理石。
咳哼!又一声。
身上的男人,慌张站起来,整理衣服。
此刻,陈景攥着上衣,慌乱中夺门而出。
门外,是校工大爷,正拿着一把秃头的扫帚在扫地,一下一下。
她出来,大爷眼皮也没抬一下,仍旧在扫地,一下一下。
第二天,陈景如常上学,没有任何流言。这很好,她可以欺骗自己什么都没发生。
“呐,要不要吃冰棒?我请客。”班里的一个富翁,凑到她们一群人面前。
“好,好。”周围的人兴奋地应和。
“不要!”她别扭地说。
众人回头注视着她。恶心!
她皱着眉,从没有如此讨厌被人注视。
“不要!”激动地冲看她的人大喊,“滚开!”拨开人群,闷闷地胡乱走。
起初,这种状态周围人只以为她在耍脾气。直到持续了很久,家里人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将她堵在家里,父母一个劲的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她羞于张口,哭了很久才说出来。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她也是后面听说的,生物老师被开除。
她换了新学校。
新学校,她的美丽依旧很引人注目。可也伴随着碎星的流言,她曾经勾引老师。不是!她气愤地和人打了一架。
再见到父母,他们一脸愧疚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你不知收敛。殊不知,稚子无罪,怀璧其罪。慢藏诲盗,治容诲淫。”回到家,母亲又在教诲她。
“我只是长得漂亮,我有什么罪?有罪的是那些人!”
陈景激动的大喊大叫,从沙发上跳下来。坐在对面的大哥,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腕,规整地放在身旁。她缩小身体,向下坠紧身体,手腕扭曲,挣脱开了,腕上一片通红。
“你又着急。”母亲将她推在沙发上,“不是谁有罪,而是受罪,灾祸。你长的太漂亮,又是个弱女子,没有保护自己的本事,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灾祸。打扮自己,取悦自己也没错。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坏人可不管你的想法,他能对你释放恶意就释放,想伤害你就伤害你。”
“这当然是他们在放纵自己的欲望。可是,我们为自己的心愿努力是积极,用自己的身体,健康,名誉为他人的欲望买单一点也不值得。不是吗?”母亲语重心长地看着她。
她则是泪眼汪汪,委屈地看着母亲,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我去揍那个混蛋!”二哥卷起袖子。
父亲和大哥赶忙阻止他。
“那些坏人不懂道理吗?”她哭的抽抽搭搭,一顿一顿地问。
“他们不是不懂,只是被欲望迷了心。”父亲背着手,在客厅里不停走来走去。
经过初中的那件事后,陈景低调了许多。大学,她成了一个彻底的淑女,一个另父母满意,同学艳羡,朋友称赞的标准女人。到底什么时候给驯服?又是被谁给驯服?
母亲嘱咐她不要走夜路,她每天准时回宿舍;父亲让她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话,青春期的男人空头甜言蜜语,她再也没有交往过男朋友;别人的忠告,她都很好的执行。她,再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大二,社团聚餐,旁边的社长给她倒酒。
“我不喝酒。谢谢!”去年她就对社长说过了。
“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喝一杯怎么了。这是在学校,不用怕。”社长笑着说。
“我对酒精过敏,实在是不能喝酒。”她再推辞。这套说辞是大哥交给她的。
“不喝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大家。”红着脸,社长指着大家。
被架上道德高地,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她还不会处理。
“算了,学姐不能喝!”新人出面解围,拉住醉醺醺的社长。
社长暂歇,完全扭过身子跟别人说话。完全不理她,陈景知道,这是社长给她的惩罚。她第一次意识到的时候,只觉得好笑,她根本不想跟他说话,好嘛。他之砒霜,她之蜜糖。
过了一会,社长的手摸了上来,无意地样子。陈景皱紧眉头,低下头。拖地的长桌布,褐红色,一块块黑色没洗净的污渍。在这层遮掩下,社长的手抓住她的膝盖,小拇指寸长的指甲轻轻刮搔着腿上的软肉。
“哇!骚扰,咸猪手!”背后传来一个女声。
他们这桌望向女生,朴素至极,短袖长裤,眼底淡淡地轻蔑——有点眼熟。
陈景记得她好像和自己一个系的,叫良美,姓什么忘了。
“啊,什么?”社长站起来质问。
“你咯!刚刚才底下骚扰她。”良美说。
“你亲眼看到了吗?血口喷人!小心我揍你。”社长握紧拳头,举到耳边,白色的小指甲张在外面。
“是,我亲眼看到的,你刚刚就是在骚扰女生。你敢揍我一下,试试看。”良美毫不退让,直勾勾对视着他的目光。
“他刚刚是不是用手摸你了?”良美问她。
陈景一时没反应过来,楞在原地。
“当事人都说没说什么,你多管什么闲事。”社长一把将良美推开。
良美一脸鄙夷地看向她,站起来理好衣服,回到座位,不再做声。
抱歉!陈景愧疚地看向良美。那是第一次在学校见到良美。
聚餐过后,她一个人走回宿舍,良美突然从路边跳出来。
“你刚才为什么不站出来指认?”良美憋着嘴,生气地问。
“抱歉,我刚刚被吓住了。”虽然不至于被吓得不能动弹,不能思考是真的。
“什么啊!你以后天天面对他,不是天天忍受他的骚扰。直到你忍受不了,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骚扰你。你怎么这么傻!”良美气得原地转圈,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不会,我已经退了社团,这是我最后一次见社长。”
“那种人——”良美攥紧拳头,“也配叫社长。混蛋差不多!”
“总之你没事就好,我走了。”良美猛地一下转身,挥挥手就跑走了。
“谢……”一个字还没出口,良美已经跑远了,“……谢你。”
第二次碰见良美,是在宿舍旁的教职工餐厅。同宿舍的人一起去吃新开张的石锅饭。坐下吃饭时,她发现不远处坐着良美。
面前放着一盘炒菜,豆芽和土豆丝,一碗米饭。良美心思不在吃饭上,挑着一根豆芽一直没吃,一直在看手机。一个餐厅打扫卫生的大爷走过来,同她说了几句,直接坐下,掏出一双筷子和一个馒头,吃了起来。良美带着一脸诧异和疑惑,拿起书包迅速离开了餐厅。
“喂,对面食堂一楼买的甜汤不错,我要去买一碗,你们谁还要?”陈景快速问了一遍宿舍的人,有人要,她一一记下,跑了出去。
刚出餐厅门口,她吓了一跳。
良美正站在门口,皱着眉头在思考什么。想不明白,挠了挠头,朝对面食堂直接走去。
她跟在良美后面,看着她走进对面食堂,上了二楼,重新点了一份米线。
噗!
这人真是的,没吃饱干嘛要让出自己的饭呢。之前还说她傻,自己不也是傻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