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躺平赛季,这次她特意搬了家,也没回老家。家里人谁都没告诉,找了个偏僻便宜的地方,躺了一年。
直到有一天,大哥去她工作的店里去找她买车,才知道她已经走了。
“这次又为什么?祖奶奶?”大哥不顾咖啡店众人的目光,问她。
她能怎么回答,因为插足上司家庭,待不下去了。
“不为什么。太累了,我想歇一歇。”她啜饮一口咖啡,苦。
“你歇够了吗?一年,你可真敢任性。”
“怎么了?”她也快要发疯了,“我又没吃你的,没穿你的,你凭什么说我?”
“你以为我只听到你离职的消息吗?要是让爸妈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大哥放低声音。
“呦!”她挑眉,庄重不了,那就轻佻,世界的规定又没那么死,“听说了什么?说来听听。”
“总之,你好自为之。”咖啡也不喝了,大哥被电话叫走,是他女朋友。
大哥的女朋友,她见过,温柔娴静,小的个子。有一瞬间她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讽刺!
为了应付大哥,她开始重新找工作。
“工作找到了吗?”大哥一天三问,问得她心烦。
“在找了。马上找到。”她的电脑才刚打开。
随便投了简历,有人让她去面试。她正在外面吃饭,不去。
过了一个月,大哥终于看出来她不是真心想找工作。
“我跟爸妈说了你现在失业了。”
“别,我已经在找新工作了。”
“好自为之。”
大哥的电话挂了,母亲的电话很快打过来。问了问她的近况,关注点不在找工作上,很快步入正题。
“邻居王阿姨有个远方侄子,比你大一岁,还没结婚。我把你微信推给他,你们聊聊看。”
“不要,妈妈!”
她头皮发麻,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发紧。
“你快三十了,跟你一样大的孩子都有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上学的时候就不该管你,让你谈恋爱,说不定孩子早就有了。”
不敢相信,这是她的母亲,一位人民教师说出来的话。
母亲在那头埋怨父亲,怪他小时候对她的管教太严了。
“这怎么能是我的错,你也有份。我管的总没你管的多。”电话那头的父亲说。
“长的漂亮有什么用。从小到大,一次恋爱也没谈过。”母亲哀其不幸。
以前,她倒是想谈,他们不是像防贼似得日防夜防,最后她在保护圈成了褪色的绣彩。
现在,她真的不想谈,他们又催又急,害怕她砸手里。
她是什么?宝石?商品?总不是古玩,越老越不值钱。
不能是个人吗?无能草包的美人皮,去了筋骨,轻飘飘的,像连体裤挂在阳台晾晒。
忍不住笑出来,手机那头的母亲可生了大气。
“笑什么?你还有脸笑?”
“我怎么没脸笑?我想笑就笑。”
“过年不带男朋友回家,你就不要回来了。”
“哇,男朋友成了你们嫡亲儿子,我成庶出的女儿了呗。”
“呸呸,什么嫡庶。哪里学来这些糟粕。”母亲嫌弃,末了叮嘱她:“记得我交代你的事。”
“好的。”
挂掉电话就得一干二净,继续打游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哥虽然很讨厌,但有一点没说错。她不想被别人养,就得自己养活自己。
与母亲通了电话。第二天,她开始认真找工作。
同城工作浏览了一天,没一个满意的。
扩大范围后,她很快找到很多心仪的工作,无一例外,都是销售。她现在还有机会转行,但她仔细想了想,销售这份工作她还真的很喜欢。虽然她的技巧和能力都是从杨娟那里学来的,但是她很喜欢与人面对面交谈。
这让她有一种错觉,她也可以审视别人,客户在她眼里是猎物。她在别人眼里一直是猎物,现在有机会,她可以出去抓获属于她的猎物,想想就激动。
所以,还是销售。
猎物与猎人的游戏,她还想玩下去。
还是汽车销售?一开始她是犹豫的,毕竟她已经很擅长这个领域。换个别的吗?
她没有拒绝,一个周内连着面试了很多家销售,从上海到深圳,南北跑了好几趟。
最终,陈景决定在现在的城市找。
为什么?嗨,问什么呢?北方太冷,她待够了,想尝试南方城市。深圳太繁忙,她想找个慢节奏的城市。大概就是这样的原因。
她决定入职目前这家食品公司的原因,是良美。
时隔多年,能再见到良美实在是意外。她早就知道,她是个为别人而停留脚步的人。
看见良美第一眼,她就认出了她。良美一点都没变,瘦小的身材,亮而狡黠的目光总被眼皮遮掩着,背上拖着一条长直的原始头发。
“怎么样?”冯昸野陪着她参观检测室,“我们公司正准备扩建,中部地区再建一个厂,专门生产冷冻面食产品。这是我们内部的检测室。”
良美穿着白色实验室,戴着口罩,正在用枪在吸什么东西。
“很好,冯经理。”她转过头,微笑着应付冯昸野。
“那就好,那就好。”
陈景继续去看检测室,良美已经走开,去拿了个玻璃瓶子回来。冯昸野在欣赏她。
入职后,她是很想立刻与良美亲近起来做朋友。可是那一天,良美仿佛就被她吓到了,唯唯诺诺的表情,好像在说‘离我远点。’
印象中的良美,虽然不至于孤僻,也有朋友的吧。好像还真没有,她对良美的印象只有几个片段,怎么能判断出良美一定没朋友呢。
等到良美对她说完全没想起她是谁,她只是感到失落。原来,她也会被人遗忘。
她刚刚要上手,刚从外地出完差,中秋节下午特意留在公司加班,看产品目录。
冯昸野忽然过来公司,说是有个东西忘拿了,对她在公司加班显得很惊讶。
“得尽快熟悉产品和配料,不然怎么向客户解释。”她故作俏皮。
“很好!”冯昸野笑着看向她。
更幸运的是,她来了办公室之后才发现,良美也在办公室,她打算在‘凑巧’与良美一起下班。前段时间太忙了,她一直没顾得上良美。
“小景,”冯昸野在办公室隔间喊她,“你过来一下。”
她没多想,放下产品目录走进冯的办公室。
相较于被冯侵犯,她更不愿意被良美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侵犯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可以很快消失,可是被良美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不要看我。我不想——被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她只能这样哀求,求求你不要用怜悯的眼光看我,不要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我。不是我想,不是我愿。
如果可以,我只想展现完美的一面给你看,丑陋的褶皱让我好好藏起来。
良美什么都没说。
再见冯昸野,她直接向他摊牌。
“骚扰!不行!再来,冯经理您的所作所为,我保证,会人尽皆知。”
冷笑一声,很是不屑。
她知道,冯昸野在这个办公室里并不得人心。
“听您父亲——冯董事长说,早就替你选好厚奁淑女。我这个小虾米不劳总经理你费心,祝您以后得婚姻弄玉吹箫。”
带上门,继续回工位忙工作。
按她以前的性格,遇到骚扰她可能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但现在不行,她还不想走,良美还在这里,她哪里都去不了。
过年回家,母亲问她要男朋友。
“没有。”磕着瓜子,随口应答。
“你滚出去。”母亲推搡着她,向门外送。
“哎呀!妈妈!”她尝试撒娇。以前想要什么,撒个娇就能得到。
“叫老天爷,玉皇大帝都没用。”母亲摆手,表示不吃她这套了。
“我自动领罚,行了吧?”她主动走到门外,嘟囔,“这算什么罪名,莫须有的罪名,我要愿望死了!”
冲着留出一条缝的门大喊。
母亲不为所动,坐在沙发上向大哥的女朋友嘘寒问暖。大哥过完年就结婚,二哥还没回来,家里现在围绕的中心就是大哥的女朋友。
到了大哥的婚期,家里忙成一团。所幸二哥前一天回来,大家没空管他,任由他去。
过了婚礼,大哥带着他妻子去新家住。二哥和她仍旧住在父母见。
“什么时候回去?”母亲来到她房间问她。
“明天。”
“这么快?”
“已经请了两天假,再请就不合适了。”她边收拾边跟母亲说话。
房间门啪的一声,父亲走了进来,二哥在他后面。
“怎么了?”母亲不耐烦,“家里的门都是被你推坏的。”
母亲去看木质的门板。
父亲黑黢着脸看她,看得她莫名其妙。
“怎么了?”
“你!”父亲用食指指着她。从没被这样指过,她心里莫名发慌,一根食指已经给她定了罪名。
“你在上海干了什么?”
“什么?”
“她干了什么?”母亲不问她,反问父亲。
“勾搭有夫之妇,跟乱七八糟的人胡搞,为了赚点钱跟老男人搞在一起。”父亲咬着牙。
“怎么可能?”母亲求证似的问她。
“谁跟老男人在一起?你听谁胡说的?”
一直躲在门外的二哥,十分嫌弃地说:“杨娟的丈夫是我客户,他离婚的时候跟我们说的。”
“他怎么说的?说我是贱货吗?”她厉声问二哥。
啪!
父亲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
“不知廉耻!”父亲目眦欲裂,眼球上红色丝要张出来抽打她。
刚刚还温馨的家,顷刻间变成了一座监牢。父亲冷冷地盯着她,母亲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二哥嫌弃的看着她。
“我只做错了一件事,喜欢上一个女人。其他的事,我没做过。”
“别人都亲眼见到了,你还狡辩什么?”二哥上下打量她。
“我做没做过,我心里清楚。亲眼见到又怎么了?从别人嘴里听说来的就一定是真的?”
“不是真的,别人为什么会这么说?”
“别人会说咯!别人还说我从小就勾引老师,是个妖精,我是吗?”这次,她问的是父亲。
父亲别过脸,语气冰冷:“你滚出去,以后这个家没有你。你不再是我女儿。”
哈!
“就凭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传言,你就把我赶出去。我可是你亲女儿!你还是个老师,为什么偏偏你最死板顽固?”她叫到。
“就是,女儿范得又不是死罪,不至于把她赶出家门。”母亲劝解。
“就是因为我是个老师,我对我生出来这样的你,教育出来这样的女儿感到羞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父亲说完就回主卧房,留下母亲和二哥。
母亲瞅了她一眼,急吼吼地问二哥:“你打听清楚了没有,没有搞错人吧?这可是你亲妹妹。”
她斜着眼睛瞅二哥,等他能说出什么好话。
“怎么可能搞错,她自己不是也承认了。”二哥不耐烦地应付母亲。
看着母亲跟在二哥后面,继续追问。
她忽然感觉,以往的记忆都错了。
父母都是教师。记忆中,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母亲管理。大到他们升学,小到家里的柴米油盐。父亲是从不插手,也完全不过问。导致她一直以为,家里的掌控者是母亲。
今天看来,完全不是。
只要父亲想,他随时可以将一个孩子赶出家门。
那母亲呢?
仅仅只是对家里的柴米油盐有话语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