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亲驱逐之后,她第二天就回到公司继续上班。母亲送她上车时,婉转的表达了后续她会继续劝父亲的意思。
无所谓。她一夜未眠,对着空气,忽然想清楚了很多。
过了一年,母亲是不是偷偷给她打电话,从母亲那边的背景音可以听出来,不是在菜市场,就是在大街上。
她已经无所谓了,对母亲的努力也只是象征性应和。
这一年,她成了销冠,有一大笔奖金,加上平时的积蓄。首要的事,她将住的地方从青橙公寓换到离公司更近的地方。
原因有二:一是工作方便,二是离良美更近。
根据她长达两年的观察,良美身边没有别人,跟她一样。更难能可贵的是,良美除了不怎么与人交往,其他与大学时几乎一模一样。
她有时会故意靠近试探。从外地出差回来,经常给整个办公室带土特产。多数情况下,是看不到良美的,只能将特产放在桌子上。
碰见过一次,良美诧异的看着她。
“土特产,我去北京带回来的,你尝尝。”
“唔。”良美站的远,点头而已。
走回工位了,良美已经撕开吃起来。
枯燥的工作中,观察良美成为她唯一的乐趣,另一个乐趣是赚钱。
第三年,对她来说是转机。这年,良美终于允许她靠近。
下班路上,灯光之下,她们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暂时以朋友名字留在良美身边,并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良美身边出现一个刘德,虽然完全不相配,也足以让她慌神。
幸运的是良美完全没有想结婚的想法,很好,一直保持下去就好。
她们在一起过了第一个春节。
到盛夏,两人的关系与天气一样,持续升温。
不过,不好的一点是,这个城市春季几乎天天下雨,梅雨季节长的吓人。房间潮湿,蟑螂最容易出没。良美住处经常出现蟑螂,经常吓得半夜给她打电话。
“用药喷死它。”睡的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给那头的良美出主意。
“喷了!可是它的角还在一动一动。不知道死了没有。”良美在那头嚎叫。
“我刚刚杀死了一家三口?”
“什么?”
“一只超级大只的飞到我枕头上,被我用药喷死了。我用镊子捏着去扔超大只,在墙角见到一大只,又用药喷死了。然后我去洗手,水池边上又一小只。又喷死了。他们一家三口被我喷死了。”
等等,故事精彩的她都听上瘾了。
“你刚刚说枕头?喷药了?”
“嗯,整个床上都是杀虫剂的味道。”
“那你怎么睡觉?”
“我还有一张凉席,把床褥掀了睡凉席吧。”
“现在还春天,十几度,你睡得着吗?”问到最后,她只好让良美过来跟她挤一挤
“好吧。”
盛夏去爬山,爬得她又辛苦又酸涩。
意识到良美身边到处是适配对象,她立马慌了神。即使她对她再好又如何,良美与陈典的一句悄悄话都受不了。想到她看不到的办公室和检测室,他们不知道有多亲密。
害良美崴了脚,她只能背着她下山。一路上,她咬着牙慢慢走。既想这种黏热的亲密可以更久一点,又想可以更快结束辛苦。
解头发的时候,她认真看着良美,良美在看头发。
她很想把头靠在良美肩膀,‘好累!’尝试向她撒娇,‘抱歉’只会受到这样的答复。
她好像开始贪心,想要的愈来愈多。
为了不给良美填麻烦,也为了整理心情,她只能躲起来。
躲良美不容易,办公室是不行的,毕竟良美总在办公室。而她除了出外勤,有时也需要回办公室处理一些文件。
一天晚上,她遇到关于产品的一个数据问题,检验室只有良美在。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她轻轻走过去。
“嗯,”良美还在盯着屏幕,“什么——”
抬头看到是她,楞了一下,“——问题?”
她指出质量手册上的一个数字。
良美转过来给她讲解。
“这样,谢谢!”她没有停留,谢完就走。
良美是不会留她的。
立秋之后。这天中午,陈景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你好,我是陈景。”
“我知道,我是杨娟。”
杨娟约她到一个咖啡店见面。
“出差路过,顺便来看看你。怎么样?”杨娟问。
“什么怎么样?人都在你眼前,你看我怎么样?”轻笑,她反问。
“你一点都没变!”杨娟瞅了她一阵,下结论。
“要变成什么样呢?落魄不堪,面目可憎,仇恨一切。没必要吧!”她啜饮一口咖啡。离开上海,到了南方,她也开始放弃咖啡。
“你不会还在记恨我吧?”杨娟笑着问。
“记恨什么?”她问,“你又不配。当初分手,我就已经放下了。要不是你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想不起来有你这个人。”
“说我记恨,说我没忘。没忘记的人是你吧?”
“可能吧,”杨娟舒展肩膀,“再也没碰过像你的人。”
“不要给自己贴深情的标签!骗骗自己玩就算了,别再去骗别人了,给自己留点阴德吧。”她瞄了一眼,心底嫌弃地不行。
“无聊,已经骗不到你了。”杨娟咧着嘴笑起来。
“说真的,”杨娟说,眸色暗淡了几分,“我那时很害怕,你问我爱不爱你的时候?我不敢——”
她当时问的是喜不喜欢,没有到爱这么深吧。狐疑地盯着对面的杨娟看。
“怎么能说爱呢,对一段畸形的关系,太超过了。”
“喜欢一个人自愿付出,不求回报。”
她同意,但是这句话从杨娟口中说出来,很奇怪。搞得好像杨娟她好像真心喜欢过谁似的。
“你如果真的爱我,就不能开口问我。”
为什么?
“就算我再怎么喜欢一个人,我也不能一直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没有反馈的行为,怎么能一直持续下去?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也算是求一个反馈。”陈景没好气,咖啡也不喝了。
为什么就不能问了。
“你问我,我的回答无非是爱和不爱。爱一个人应当是轻松愉悦的,而不是沉重难受的。若给对方带来的是沉重的难受,那就不是爱。”
陈景挑高眉毛,准备随时纠结。
“可是你问我,那个问题,当你问出口的那一刻,你是在给我施压。你不是再问我爱不爱你,你在逼迫我去爱你,被逼迫的怎么能是爱呢?”杨娟的眼睛呈三角,黑色的眼球贴着眉毛看过来。
什么跟什么?她只是问她喜不喜欢,怎么上升到逼迫的程度。她确定没有逼迫的意思。这是个陷阱。
“是你不想回答,又不想承担任何家庭风险。现在又给自己找什么借口。”陈景翻了个白眼。
“如果真的爱,就说我爱你就好。不要去问别人爱不爱你,这样会让自己很难堪。”杨娟不理她的意见,继续说自己的。
陈景忍不住打断她:“喜欢一个人,渴望那个人也喜欢自己,有错吗?”
“没错。”
“表达自己的爱意有错吗?”
“没错。”
“向那个人求证,是否存在和自己相同的爱意,有错吗?”
“有错。”
“啊!为什么?”现在,两条眉毛可以纠结了。
“因为你自己这把尺子,只能去度量自己,不能去度量别人。”
后面,她跟杨娟聊了很多。直到杨娟已经离婚,还在那家汽车销售店当店长,孩子被判给了前夫。她又找了新的男朋友。
“男朋友?”陈景好奇。
“是啊,男朋友。因为——”杨娟说,“——我还要生活和工作,要不然不找,要招只能按正常的标准去找。”
可是,杨娟又不准备跟新男友结婚,她的理由是:婚姻她已经体验过一次,没必要再跳一次坑,而且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贫穷。前夫将她扫地出门,她那时只有当月的工资。重新租了房子,只剩下吃饭的钱。
“那你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杨娟好笑地看她,“好好活着。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男人次要,孩子次要,什么都是次要的。”
杨娟的儿子被前夫抢走,说是让她每周见一次,她已经很久没办法见到儿子了。
杨娟送她回来,她没料到会被良美碰见。其实,良美没有多问。但是她很心虚,仿佛杨娟的身份已经被良美知道。
自暴自弃地说了出来,笑吧,耻笑我吧。我就是这样不知廉耻的人。别人一来找我,我就要上赶着和别人复合,上赶着要做别人的小三。
良美将她留在住处的衣服换给她,她也将良美留在她公寓的衣服还给她。
两清吧。
良美应该不想再跟她做朋友。毕竟良美说过的,如果她重新做回小三,她不想认识她。虽然是骗了良美,但是她曾经也是良美不想认识的人。
中秋节博饼活动上,她是第一次参加。以往的活动,她要么在外地出差,要么懒得去。每次活动,不是下雨,就是热得要死。
要不是销售部的莉莉一直撺掇她去,说今年有大奖品。软硬兼施,她还是去了活动现场。被分配到一个桌子,旁边就是良美。
什么定律要不要这么凑巧!
不想要什么偏偏来什么。
心里乱糟糟地,六个骰子随便扔出去。“状元!”周围的人都激动了,良美也看了过来。
“空气炸锅!”一个人抱着箱子,塞到她手中。
她又用不到。
良美对这种东西倒显得很开心,抱着纸箱快乐的跟在陈典后面。
终是没忍住,她走上前又跟良美搭话。
两人又不咸不淡的联系起来,她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
对良美的渴望,让她把握不好距离。有时太近,让她生出无端的渴望,有时又太远,让她望眼欲穿。
这一年春节也是,她没有回家,父亲还没松口,她已经不在乎了。良美也是。不过相较于自己,她更心疼良美。毕竟她是真的犯了错,良美有什么错呢。
在海堤上,云团暮色之下,良美无意识地向她依靠,正是她所想,但她不能这么卑鄙。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吧,她喜欢她,这是没有错的。
不能用询问的语气,只是告诉她。
随便吧,良美若是看不起她,若是鄙视她曾经的堕落,她无话可说。
清楚的告诉过她,关于她的爱意,不求回报。
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