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的风一直吹,吹得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第二天是春节,天气也不好,要晴不晴,要阴不阴。像人一样,半死不活。
良美回到住处,睁这眼度过了新旧交接的时光。
第三天开始下雨,天气变得无比湿冷。用了两床被褥,将自己紧紧地裹起来,还是冷,脚都冻麻了。
她给母亲去了电话,家里正忙,没聊几句,母亲就挂了电话。
无聊,她又睡过去。再醒来,外面是亮的,又睡过了一天,拿过手机看时间,才刚过了半个小时。
第四天,她清醒了许多。认真回想了除夕那天,陈景说的话。
不用在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会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被告白的人可是她。让她无视陈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她心底的声音,叫嚣着不可以。
还有,什么叫她会申请调职离开这里?去总部吗?若是为了更好的职业发展,她是没意见了。可陈景她,明明不是。她是为了躲开,为了躲她,才申请调职的。
陈景的身影在她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努力回想,大学里,到底是什么时候与陈景有的交集。回忆过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她开始回想的时候才发现,当了她四年的团支书是谁,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明明才毕业——六七年了!
时间过得这么快!
怪不得她记不住,她很快谅解了自己。工作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原谅自己,安慰自己学得很顺溜。没办法,工作难免出错,她只是个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弥陀佛!
跑题了,跟她以前的作文一样,写着写着就跑题。心中明明想的是这个,下笔写出来的是另外一个。幸亏她没学艺术,不然她只能创作抽象艺术,抽象到她自己都不认得。
又又又跑题!!
将思绪拉回来,本来是想伸手,做出拉绳子的动作。太冷,手就不用了。
陈景,陈景,陈景……
想着,想着,她又睡着了。
没办法,天太冷,被窝太舒服,用脑过度,睡一下很正常。
不能给自己找借口。
醒来后,她洗了个澡,清醒之后找到一点线索。
好像是什么聚餐。在学校里面的一个餐厅里面。很吵闹,社团聚会,什么社团?想不起来。陈景很漂亮。
对,就是在大二的那个社团聚会上。
陈景的腿上搭着一条黢黑的手臂,骚扰。
洗澡果然有用。
可是在那之后,两人好像再没交集。
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陈景应该不缺喜欢她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平平无奇的她?
揪着长长的发丝,头发长得太长了。有多久没剪头发了?好多年了,多是工作时间,闲暇总在休息,总也休息不够。连头发都忘记打理了,在无限的岁月里,头发在无声无息地生长,淹没了肩背,及到腰间。太长了,尾端有些发黄,太远了,营养供给不到那里。
忽然想起爬山那时,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丝丝绕绕,万斛萦心头。
随着陈景发丝断裂,她的心绪也发生了断裂。
在她心中陈景是很好的,是她一直仰望的人。这样的人,以前她都不敢肖想与她做朋友。而今,与她做了朋友,发觉她比想象中更完美。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她?
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就无法进行下一个思考。
打开手机,想问问陈景。突然意识,这样发过去问,不合适,放下手机。但她自己又怎么都想不明白。
在房间里待了五天,约是待下去,约是什么都想不好。第七天,假期的最后一天,她干脆出去走走。
说是出去走走,是以她住处为中心,不超过一千米的范围随便走走。考虑到陈景在附近,她刚走住处楼下就停住了。
一眼望去,大街上人来车往,比她想象中热闹多了。两边的街道上,有几家点还在开门营业。偶尔从工厂那条路,走过来的,忙碌了一天的工人。有些工厂是不放假的。
找了一家店,随便吃了饭。出来后,她又没了目标。
过了路口,不想回住处,随心所欲的到处走,走到了海边。
今天的天气很好,下了几天雨,碧空如扫,远处有几只海鸟在盘旋。风依然冷,但吹在人脸上不是冰冷,温柔了几分。
走了一段。良美发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是陈景!
她还没发现自己,独自举着一把伞,时走时停。她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外套,很长,海风撩起衣摆,如浪花一朵。
张开嘴想喊住她,良美突然发现不知道怎么叫她。
之前怎么称呼的?陈景,不是,她走过来,自然而然的开始交谈,谈话中不过你我,没有名字!
突然喊她的名字,很奇怪。
“陈景!”尝试用力喊出来。真的很奇怪!
她没听到,还在往前走。
“陈景!”良美跑向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陈景远离她。
尽力跑向她。
不想再自己一个人!
不想再被人放弃!
不想永远只做个被选择的角色!
用尽全力,奔向她!
“陈景!”
离她越来越近,跑的越来越快,用尽全力!
冲到她的面前!
“良美!?”陈景疑惑,“怎么了?你没事吧?”担忧的语气,上下打量她。
“还好你在!”良美大口喘气,着急的样子。
“怎么了?”不明所以,陈景不解地眨眨眼。
“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我,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是这样的。”陈景急忙打断。
“我是个非常胆小的人。又经常什么都搞不清楚,一次一次的伤害了你。”良美带着歉意。
“没关系,不知者无罪。”
“先不要说,听我说完。”
良美接着说:“在我眼中,你很完美。跟你做朋友,偶尔会觉得自卑,但不知不觉又受你的影响;和你做朋友,感觉很自在,有时甚至会变的不像自己。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有恶劣的一面。”
“说了很多废话,我啊——”良美沉吟片刻,认真地说:“——对喜欢和爱完全不了解,要如何去喜欢一个人,更是一无所知。”
陈景悬着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良美一鼓作气,“——我愿意去学。”
陈景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只是太孤单,需要一个朋友。不是朋友,爱人也可以。你太容易心软,看不得别人因为你伤心。但感情这件事不同,不能因为心软,不能因为同情。这是卑鄙无耻的!”
“时间,生活,最终会冲淡一切。什么感情!什么深情!都不过是无聊至极的消遣罢了!”
“其实,我一直很害怕,向你表达爱意之后会怎样。我常常幻象,假使你懵懂的接受了我,又会怎样?对将来的未知,让我心慌害怕。抱歉,我害怕,我很害怕。我已经不年轻,也不漂亮,最美好的年华都被我消磨殆尽,还带着满身污点。我害怕,我会成为你人生的污点。但即使认清一下,我还是喜欢你。”
说到中间,陈景扭过身去,不让良美看她的脸。良美颤抖着身躯,轻轻靠上去,抓住她的衣袖,听她说完。
话了。只有沉默的海风,她们两人都哭了。
“不是,我说不是这样。”良美解释,抽了一下鼻子,进去的尽是凉风,“我需要朋友,需要爱人,需要家人。我却的东西有好多,但才不是谁都可以。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遇到你,我愿意开始学习。我也很害怕,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旦错过你,我还要等好久好久,也许永远。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完美,没漂亮,我想让你喜欢我。然后,你等等我,我也会,一定会,喜欢上你。”
“好不好?”漆黑,沉静如古井的眼眸,含着两汪泉水,汩汩地冒突着。瘦弱的身体,被海风吹得几乎站不住。坚定得,固执得望着陈景。
陈景还能说什么,喃喃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紧紧抱住良美。
海风依旧在吹,两人的裙摆飘扬,两个人被风索捆绑在一起。在这一刻,他们的心跳同步,心灵深处的共鸣比任何言语都要强烈。"
——
良美虽放出了豪言壮语,但是对于怎么学一无所知。总不能上网搜吧!
两人从海边回来,天色渐晚。
陈景送她回来的路上,两人正好饿了。陈景本来是要去市区,找个高档的酒店庆祝一下。
“吃个晚饭,随便就好。”良美怕她大半夜再折腾,随便在附近挑了一家开着的餐馆进去。
坐下之后,更尴尬了。
怎么办?自己让人家等她,可是喜欢和爱这种事要怎么学呢?不像靠证书,学习,背诵,去考试,及格了就行。
“要多久?”陈景漂亮的桃花眼,闪烁着狡黠的意味。
“很快,十几分钟。”良美去看后厨,厨师正在做她们的饭了。
“不是这个。”陈景笑,“你要学习多久?”
良美汗颜,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水。
“这个,一般要学习多久?”
“不一定,聪明的一瞬间就能学会。笨的呢,可能要几天,也可能要几个月,也有可能要几年。”
“不会的。”良美急忙说,“不用几年,大概几天……”“……几个周……”“……最多几个月……”
“那你要怎么学习呢?”问完,陈景整个人笑得快要散架。
“怎么学习?”良美扣扣后脑勺,看到陈景在笑,“不要笑了。你再笑,我就要出尔反尔了!”努力装出凶狠的样子,奈何尴尬半褪,羞赧残留,加上装出来的凶狠。正如粉糕上弄剑,韵味更浓。
“你觉得是怎样一回事?”陈景笑着问。
良美思考片刻:“学你爱我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陈景问。
良美歪头回忆片刻:“总是很照顾我,最先能留意到我的变化。总是很有耐心,无论发生什么事不会否定我。在意我,从来不骗我。嗯——”还要去思索。
陈景赶忙拦住她,这时,饭菜也上来了。
不能再被听良美的夸赞。陈景受宠若惊。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