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这是用了多大劲？怎么磕出那么大动静？吓了我一跳。”习意盯着他脑门上的冰袋看了一会儿，扫了圈周围，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问，“是不是中午那事儿给刺激的？”
“不是。”徐易年偏过头，不是特别想提这事儿，一是显得他愚蠢，二是一提起来他就容易胡思乱想，林溪为什么突然扭过头？他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会不会他也对他有那么一丢丢的好感？一丢丢是多少？会不会他根本不是单相思？不是单相思的意思是不是……他俩互相暗恋？
每回一想到这儿徐易年的心就砰砰乱跳，跳得人头晕眼花心绪不宁，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了，满脑子都是他俩结婚的场景。
习意看着他莫名其妙发红的脸，有点不相信地问：“真的？”
“嗯。”徐易年欲盖弥彰地抓了抓冰袋，心不在焉地回，“我当时在校门口呢，什么都没看见，刺激什么？”
“什么啊？原来你什么都没看见啊？”习意松了口气，内疚感顿消，一屁股坐在他对面，“那你什么时候回教室？老班喊你呢。”
“喊我？去他办公室吗？”徐易年问。
“不是。”习意摇摇头，说起这个又重新紧张起来，甚至有点严肃地看着他，小声说，“去校长室，老班的脸色不太好，我来找你的时候特地路过校长室看了眼，好几个领导都在，好像还有李哲的妈妈，就那个……来开过家长会，鼻孔朝天出气的那个，估计不想善了……”
习意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明明老班给李哲家长打过那么多回电话，说他状态不好，他家长理都不理的，现在人没了又那个样子……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徐易年一提起李哲心也跟着往下沉了沉，不仅因为他跟李哲是室友，在李哲的交际圈里已经算是关系比较近的一类，还因为……那串死亡倒计时。
如果他早点发现那串倒计时预示着死亡期限，说不定就能阻止李哲，而不是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在倒计时的最后还请假出去买什么滴眼液。
最后那瓶滴眼液还便宜了他那个有眼无珠的同桌。
“你也别太自责。”习意看他脸色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毕竟这事儿谁也想不到，再说了，他那个脾气……就算咱们知道了也拦不住，说不定拦下来还会被记恨。”
说到记恨，习意浑身一抖，显然是想起来李哲平时阴恻恻盯着人的眼神，心有余悸。
“嗯。”徐易年心里乱得很，不是很想继续聊这事儿，于是岔开话题，“老班让我什么时候过去？”
“你不要紧吗？”习意看了看他脑门，“你要不要紧就现在呗，我就是出来找你的，你寝室其他人已经过去了。”
“行。”徐易年拿下冰袋，跟校医打了声招呼，让校医给他抹完药后就跟着习意出了校医室。
回去的时候正好下课，大批的学生乌乌泱泱地跑去小超市买东西，徐易年脚步稍顿，目光无意识地看向他们的头顶，没有一个倒计时。
或许他的眼睛没出毛病，李哲只是个意外。
徐易年这样安慰自己，却并没有松口气。
“看什么呢？”习意撞了撞他。
“没事。”徐易年收回目光，把手里的药递给他，“你帮我拿回去吧，我直接去校长室。”
“不用我陪你？他妈看上去真挺不好惹的，反正我送你过去也就两步路的事，全当给你壮胆。”习意说。
“不用，你又不能陪我进去，老班和领导都在呢，她也不能怎么样。”徐易年笑了下，拍了拍他胳膊，“谢了。”
徐易年赶到校长室的时候，里面的气氛正沉重，李哲的妈妈单独坐在一侧大沙发上，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头微微偏着，摆明了不会善罢甘休的态度。
几个领导坐在另一侧沙发上，脸色难看。
徐易年快速扫了一眼，在角落里找到老班的位置，自觉地走过去跟他身后的几个室友站成一排。
“是叫易年是吧？你平时跟李哲同学接触得多吗？关系怎么样？”一个领导扯了扯嘴角，尽量和蔼地看向他，“别紧张，如实说就可以。”
徐易年看了一眼老班，在他鼓励的眼神中实话实说：“不常接触，关系一般。”
“呵！还说你们没有孤立我儿子，一屋六个人，五个都跟我儿子关系一般，不是孤立是什么！”李哲妈妈咄咄逼人地瞪向徐易年。
“李哲妈妈，请注意你对无关学生的态度。”正校长略显严肃地敲了敲桌子。
李哲妈妈收回视线，又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姿态强硬。
几个领导已经互相补充着解释过一轮，这会儿也都有点疲乏，正校长不想再这么扯皮下去，于是捏了捏眉心，放缓语气道：“李哲同学出事之前，班主任和相关领导不止一次联系过你，跟你讨论李哲同学的心理问题，学校的心理医生包括他的班主任在内也一直持续在做他的思想工作……我们认为在李哲同学的事情上，学校并不负有主要责任。”
“学校不负主要责任？！那主要责任让谁负？！让我负是吗？！我拼死拼活，一天只睡四个小时，李哲什么要求我都咬牙满足他，结果我儿子就这么死在学校里，你们却一个个都摘那么干净？！二十分钟，李哲离开教室整整二十分钟，居然没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去向，同学呢？教师呢？领导呢？你们都在干什么？！”李哲妈妈按了按泛红的眼眶，咬着牙看着屋里的人，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你们每个人都是凶手！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
凶手吗？或许吧，他只是个普通人，就算早知道那串倒计时预示着李哲的死亡，他又能做得了什么？当救世主吗？徐易年扯了扯领口，突然觉得偌大的校长室闷得人喘过不气来。
“李哲妈妈！注意你的用词！”
“我注意用词？！哈！被我说中了是吧……”
几个人又吵成一团，徐易年揉了揉太阳穴，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跟李哲仅有的几次接触。
那人很孤僻，不爱跟人说话，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数，不，他印象里好像就没听到那人开过口，倒是他还主动跟人搭过话，但那人总是爱理不理的，说的多了，他还会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你，盯到你汗毛直立才算完，时间久了徐易年也就不说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性格，没人愿意跟他同班，更没人愿意跟他同寝，徐易年他们当初也是被老班好说歹说许了不少好处，并且被安排在条件最好的宿舍才算完。
只是没想到那人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其实也不算没想到，徐易年记得有一回夜里，宿舍停电，他半夜被热醒的时候，一低头，那人蹲在角落里，手里的美工刀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徐易年瞬间被吓醒了，第二天还跟老班说这事，但不知道年级里出于什么考虑，居然迟迟没有开除他，也是神奇。
徐易年扯了扯嘴角，放空地盯着茶几上的花瓶。
“你没事吧？”室友李尔小声跟他说话，“我看你脸色有点差。”
徐易年摇了下头，没说话。
校长室的争论完了一轮又起一轮，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徐易年站得腿脚发麻，就在他想找个借口出去透透气时，老班像是接到了某种讯号，起身带着他们几个走了出去。
“站了一下午都饿了吧？接下来没我们什么事儿，我请你们吃饭。”老班晃晃脑袋，勉强笑着说。
几个人都很有眼力见儿地摆手说不用。
“那行，那就下次，都赶紧去吃饭吧。”老班朝他们摆摆手，想了想，又叫住徐易年，小声问，“今天中午……”
“我那会儿刚进校门，什么都没看见。”徐易年说。
“行，那就没事儿了，有情况及时跟我说。”老班拍拍他的肩膀，“去吃饭吧。”
徐易年点点头，跟着几个室友一起走了。
“我的天，李哲他妈……呃，他妈妈是真强硬啊我的妈，硬是一个人硬控一屋领导。”李尔拍拍心口，余惊未消地说，“而且把自己摘得也是真干净，好像他儿子这个性格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听说他爸妈早就离婚了，他妈妈从小对他要求就高，不考第一名回去非打即骂，可能压力太大终于爆发了吧……”另一个室友赵冉说。
“我靠，你这是听谁说的？”李尔搓着胳膊问。
“不知道，传的。”赵冉摊了摊手，“好像是他有个小学同学也在咱们学校，他俩小时候还在一块儿玩，后来李哲他妈妈嫌那个同学成绩不好不配跟他儿子做朋友之后关系就疏远了……消息应该是从他那儿传出来的。”
“草，真可怕，成绩不好不配跟他玩……那我这种学渣不更是连给人提鞋都不配？”李尔指指自己。
“你才哪儿到哪儿，不过他之前成绩也一直不错，基本都是第一吧，可惜了，自从林学霸转过来……”赵冉耸耸肩，没继续说下去。
自从林溪转过来，年级第一的宝座就没让出去过，为此，还一度还被他们年级奉为学神，风光无限。
但徐易年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听别人夸林溪，皱眉撞了下赵冉：“说李哲就说李哲，别提别人。”
赵冉就止住了话头，没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其实李哲以前也没这么极端，好像是高三以后才这样的，可能是高三了，怕考不上一个好学校，让他妈失望吧？”室友李思慢半拍说。
“可能，毕竟是高三，用老班的话说，那可是决定未来的分水岭，他妈家教又严，他被逼疯也正常，高三嘛，有几个不疯的？”赵冉叹了口气，“不过这么一提，咱们也没剩多久就毕业了啊，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
其他室友也深有同感，伤春悲秋地聊起了毕业以后的话题，尤其是他们各奔东西后还有没有机会经常联系。
“我一定会想你们的。”李思感性地说。
徐易年落后他们半步，手揣在兜里摩挲着手机，突然发现，他暗恋林溪那么久，竟然连话都没跟他说过几句。
再过几年，如果他没那个运气跟林溪考去一个城市，可能林溪翻毕业照都不一定能记起他是谁。
大概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同班同学。
虽然他也没想跟林溪有点什么，毕竟同性恋目前在国内还是敏感的话题，但真混到那个地步……
徐易年脚步顿了顿，叹着气想，哪怕是朋友呢？
起码逢年过节还有理由关心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