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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天5小时23分钟46秒。
徐易年盯着纸上那串数字,“啪”地按断了一截笔芯。
“徐易年,你来说说这道题的答案。”数学老师撑着讲台喊。
徐易年慢吞吞地站起来,目光从林溪头顶移到黑板,左右扫了一遍,愣是没找到题在哪儿。
“昨天的卷子,36。”习意低着头,扯着卷子给他指答案。
“……36。”徐易年说。
“坐下吧。”数学老师看了一眼习意,又补了一句,“认真听讲。”
“嗯。”徐易年应了一声,从桌上层层叠叠的试卷山里扒出那张缺了半页的试卷,展开铺在桌面上,拿着笔继续发呆。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哪方面的?
家庭?
但人家家庭关系似乎挺好的,他妈妈上次来开家长会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一看就是个开明的家长。
人际关系?
徐易年想了想,就林溪的脾气,也很难会跟别人发生矛盾。
那就是意外?
什么样的意外?
徐易年一心两用地跟着同桌翻过试卷,一边记过程一边把能想到的意外情况都举了个遍。
似乎哪一种都不是他一个普通同学的身份能干涉的。
徐易年叹了口气。
难道真的得像钱程一样,稳坐万年第二的宝座才有资格跟他称兄道弟?
那他得努力到什么时候?
徐易年看了看自己一片鲜艳的卷子,觉得任重道远。
“易年,买水去啊!”下课铃刚响,李尔就迫不及待地隔着一排半位子招呼他。
“就吃喝积极。”数学老师边收拾东西边摇头,“下课吧。”
“嘿嘿,民以食为天嘛。”李尔嬉皮笑脸地站起来,走过去拽徐易年。
“不……”徐易年刚要拒绝,想了想,把手机揣进兜里,跟着站了起来,“行吧。”
“还有我!”习意紧跟在后面。
这节课是个大课间,低年级的学生都在广场上做操,李尔勾头看了一眼,领着他们绕到另一侧教学楼下去。
“每回大课间逛超市都跟做贼似的。”习意忍不住抱怨。
“没办法,谁让咱们不做操是特权呢,不低调点万一被低年级抗议说不定还得跟着一起做。”李尔说。
“行吧,为了多十分钟的自由。”习意勉强点点头,揽上徐易年的肩,“你咋了?一直神游天外,上课叹个气还抑扬顿挫……老班早上说你了?”
“没。”提起这个徐易年又想叹气,“其他的事。”
怕他们追问,又补了一句,“不太好用语言叙述的事。”
“……不太好用语言叙述的事是什么事?”习意表情古怪地看着他,徐易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冲他摊了摊手。
“行吧。”习意放弃的很快,“那等你什么时候能叙述了再说。”
那恐怕这辈子都难再有机会。
徐易年笑笑。
大课间的超市,尽管只有一个年级,依旧爆满,人挤人挤得后背贴前胸贴后背的,像一个个料塞得太满的巨无霸夹心汉堡,就差谁临门一口就能一坨坨喷出去。
徐易年被簇拥在夹心汉堡的正中间,被挤得一退再退,没几步就到了角落里,没等站稳,又被不知道哪个没长眼的同学绊了一脚,头重脚轻地朝后边的同学撞了过去。
“对不起。”徐易年扶了一把货架,将将刹住惯性,避免了一口啃上不知名男同学下巴的尴尬局面。
不知名男同学抬起头,看着他没说话。
“撞着你……你怎么在这儿!”徐易年一惊。
“我不能来吗?”林溪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橡皮,“橡皮找不着了,过来买一块儿,没想到这么多人。”
“早说啊,我替你带一块儿回去。”徐易年随口道。
林溪没说话,冲他挑了下眉。
徐易年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自来熟,他跟林溪之间撇开那层单恋,就是同班不到两年甚至昨天才算是正式产生交集的普通同学。
还是完全不熟的那种。
谁会让一个不熟的同学帮忙带东西?你脑子是撞傻了吧徐易年?
“忘了,咱俩还没熟到那份儿上。”徐易年挠了挠脸,换了个话题,“你喝水吗?我请你。”
“不用。”林溪说。
“别客气,我等下还想问你道题。”徐易年自顾自在货架上挑了一圈,“你喝什么?”
“茶吧,醒醒神。”林溪目光在他胸口扫了一眼,说,“问哪道?上课老师提问你那道?”
徐易年拿绿茶的手一顿,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小声说:“你听出来了啊。”
“没有,我就是听见习意……是叫习意吧?听见他跟你说答案了。”林溪看他站得艰难,伸手扶了一下。
徐易年感觉仿佛有股电流顺着被他碰过的地方迅速蔓延开,又麻又痒,瞬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幸好李尔及时喊了他一嗓子,才回过神,僵硬地点了点头:“对,习意,我前桌。”
“你买完了没!我挤到结账这儿了!你要是买完了就把东西递过来,我一块儿结了!”李尔仰着脖,隔着乌泱泱数不清的脑袋冲他喊。
“买完了!”徐易年往前挤了两步,举起手里的零食饮料,又把林溪那块儿橡皮也一起递了过去,回头说,“一块儿结了得了,一块儿橡皮的事儿,大热天的,别在这儿挤。”
“行。”林溪点点头,笑着说,“谢了。”
真客气啊林同学,礼貌得像陌生人一样。
徐易年在心里叹了口气。
因为他们被堵在人墙后面,一时半会儿很难跟已经挤到门口的习意他俩顺利会师,徐易年便朝他俩摆了摆手,自暴自弃地说:“你们先回吧,东西放我桌上就行。”
李尔朝他点点头,跟小伙伴习意有说有笑地走了,剩下他俩,苦大仇深地被簇拥在人群中间,快上课了才从人山人海里挤出去。
“感觉这一趟比操场上跑圈都累。”徐易年捏着胳膊说。
“确实。”林溪深有同感地点头,“我比你好点,毕竟不用护着后面的人。”
“其实不用这样,我又不是女生。”林溪看着他说。
徐易年一愣,迅速扯了个理由:“……学霸嘛,老师嘴里的香饽饽,重点保护对象,待遇可不得比别人强。”
“是吗。”林溪说。
“是啊,你没发现吗?老班收的班费全用来给你们买奖品了,我们学渣,连根毛都见不着。”徐易年说,“要是你现在说有点累想回家休息,老班都得操心你回家能不能休息好,会不会被打扰,吃的喝的称不称心,要是有条件,方圆十里的影响因素都恨不得给你清干净。”
“哪儿有那么夸张。”林溪笑着说。
“去年运动会,你跑3000米,到终点的时候难道不是老班亲手给你递的毛巾和水?”徐易年斜眼看他。
林溪一愣:“你连这都记得?”
“那可不。”徐易年顿了顿,看着前面说,“这场面,多让学渣嫉妒啊。”
嫉妒送水的人不是我。
徐易年默默补了一句。
“这种事……我都没注意。”林溪想了想说。
“你习惯了嘛,怎么样?感受到了吗?来自老班的偏爱。”徐易年笑着问。
“嗯。”林溪严肃地点头,“确实偏心,不符合新课程改革的教学观。”
徐易年一愣:“什么教学观?你连这都知道?”
“知道一点。”林溪笑起来,“我妈以前也是教师。”
“教师?看着不像啊?那么年轻,还漂亮。”徐易年回忆了一下,“我还以为是你姐呢。”
“……她就是觉得当老师太操心,容易变老才不干的。”林溪叹了口气。
徐易年听得直乐。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上楼,正当徐易年觉得这个课间十分愉快,可以列为他学生生涯中为数不多值得珍藏的时刻时,林溪突然凑上来小声问:“我头上是不是有东西?”
徐易年心里咯噔一声,像是没听明白似的问:“……什么?”
“就是脏东西什么的,难道是白头发?”林溪抓抓头发,往后仰了下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才说,“我看你时不时就往我头上看一眼,难道不是有东西?还是我头发翘起来了?”
“不是。”徐易年扯了扯嘴角,用尽平生演技扯出个以假乱真的假笑,“我看你头发那么密,有点羡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是吗?”林溪顿了顿,礼尚往来地看了眼他的头发,“你头发也不少,哪儿用得着羡慕我?”
“那不是你比我学习好么。”徐易年心里闷得很,又怕被看出来,只能尽量自然地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话,“学习好还头发多就比较容易招仇恨了啊。”
“不用羡慕,你努努力,成绩也会上去的。”林溪想了想,“废寝忘食地话,超过钱程也不是不可能。”
徐易年眼眶发酸,用力眨了眨才说:“怎么不说超过你呢?”
“那不太可能。”林溪走到教室门口,迎着光冲他笑起来,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张扬,“我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