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生是在一个日出时分被他师傅捡到的。
彼时,师父在荒山的小径之侧,发现了晕倒在地的他,孤零零地躺在一片绚烂晨光之中。四周杳无人迹,唯有山风轻拂,鸟鸣声声相伴。
师父将他抱回茅草屋,醒来后,他却前尘尽忘,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自此,他便成了师父的弟子,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因是在破晓之际被发现,师父遂为他取名 “晓生”,随师姓。
在茅草屋的日子里,师傅对他要求极为严苛。张晓生跟随师傅习武艺、识字理,日子虽清苦,却也过得十分充实。
然而,三个月前,师傅突然宣称要外出云游。
那日,张晓生刚完成每日五百下的挥剑练习,背着箩筐从山林采集食材归来,便看到师父在门口等他。
阳光透过茅草屋的缝隙洒落,师父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徒儿,为师要去云游四方了。你已长大,是时候独自去闯荡一番了。你自行前往落英山庄拜师求艺吧。”
”赛狗白~“
说完,师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晓生顿时愣住了,一股惊慌涌上心头。他从未离开过这片荒山,这里虽草木稀疏、怪石嶙峋,却是他唯一的家。
他试图追寻师傅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张晓生虽少年老成,但此时还不到八岁,对前路也深感惶惶。尽管如此,他也明白师命不可违抗。
翌日清晨,担心师傅会中途回来,他在做完砍柴添水等日常活计后,背上简单的行囊,独自踏上了前往落英山庄的征程。
张晓生初次踏入这人世间。他走过繁华的市集,穿越茫茫荒野,跨过崇山峻岭,一路风餐露宿。
白日里,他顶着烈日骄阳,那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庞上,眼神却格外明亮而坚毅。
夜晚,他便寻一处避风之地,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望着浩瀚的星空,心中挥逑着少年人的无尽遐思。
从荒山到山庄,他足足走了快三个月,才来到了落英山庄的脚下。
衣衫早已破旧不堪,鞋子也磨破了多处。但当他站在山脚,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
抬眼望去,满山的落英缤纷如画,随风飘落,宛如粉色的雪花。
他静静地望了好一会儿,便沿着蜿蜒的小径,缓缓向山上攀爬,虽疲惫,脚步却依旧沉稳。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细微的人声。
出于谨慎,张晓生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随后,他敏捷地躲至一旁的灌木丛后,收敛呼吸,透过枝叶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探寻声音的来源。
透过灌木,他仿佛窥见了一位粉雕玉镯的小仙童,恍若山间精灵。
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小童从前方的转角处走了出来。
小女童身着一袭质地轻柔的粉色罗裙,走动间裙摆如云朵般微微飘动,恰似穿梭于花间的绚丽彩蝶。
她生得玉雪可爱,弯弯的眉毛如新月般纤细,眉目间透着一股子娇蛮与灵动。头发梳成两个可爱的发髻,上面系着粉色的丝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俏皮又活泼。
她身边的男童稍显年长,身着金丝云纹的锦袍,腰间束着嵌玉腰带,黑发以金丝带束于脑后,显得精神抖擞又透露出一丝贵气,正护持着后面的小女童向前摸索。
两人正是逃了早课出来的崔婉莺和楚思衡。
这天早上,崔婉莺与楚思衡又趁教习先生不注意,悄悄翻出书堂窗户,轻车熟路地穿过后花园,越过低矮的院墙,来到了山庄外的一片野林中。
那小少年带着一丝得意的口吻说:“前日我在这附近看到了一只白狐,我专门设下了陷阱诱它,今天就是带着莺妹妹你过来抓它的。”
他们已经在灌木草丛中搜索了好一会儿。
崔婉莺一边拨开挡在面前的草叶,嘟着嘴抱怨道:“思衡哥哥,你确定那白狐会落入你的陷阱吗?我们找了这么久,连根毛都没看见。”
她的眉头微蹙,肉嘟嘟的小脸蛋随着走动透着淡淡的红晕,鲜活而生动。
楚思衡笑着安慰她:“别急,莺妹妹,我设陷阱的手艺可是跟那些打过仗的老兵学的,那白狐肯定跑不掉。它就算逃出陷阱也跑不远。”
说罢,两人继续在灌木丛中穿行。随着两人的逐渐靠近,张晓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崔婉莺忽然停下脚步,指向不远处:“看,那是不是你的陷阱?好像有东西动了一下!”
楚思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他设的陷阱处似乎有动静。两人轻手轻脚地接近,生怕惊跑了猎物。
”呜——“
一声微弱的叫声打破了寂静。小白狐在树丛中挣扎着,试图逃出陷阱,它的一只前腿被精巧的绳套所困,挣扎中绳套越勒越紧。
楚思衡首先发现了小白狐的踪迹,他惊喜地指向树洞:“莺妹妹,快看!”崔婉莺闻声赶来,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只挣扎的小白狐上。
崔婉莺轻呼一声,正要上前,却不料小白狐猛地一挣,竟然从绳套中脱出,带着一股因恐惧而激发的力量,竟直接冲向了崔婉莺。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脚步一乱,娇小的身躯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崔婉莺脸上露出了惊魂未定的表情,但很快这惊恐便转变成了怒气。
楚思衡见状放弃了追赶,连忙上前扶起崔婉莺:“莺妹妹,你没事吧?”
崔婉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屑,小脸上写满了不悦和羞愤。她性格娇蛮,平时在山庄中被众人宠爱,何曾受过这等惊吓和尴尬。
她指着小白狐逃走的方向,气呼呼地骂道:“我没事,思衡哥哥。这该死的畜牲,竟敢吓我,等我逮到它,非扒了它的皮做狐狸围脖不可!”
那狐狸似乎听懂了,跑地更欢了。直奔张晓生藏身的方向失去了踪影。
楚思衡和崔婉莺急忙追赶,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晓生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就在这时,他感到脚踝处有一抹湿润,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小白狐逃到了他的脚边,正用它那湿润的鼻头轻轻触碰着他。
小白狐狸蜷缩着,它的一只前腿无力地垂落,血迹沿着细白的毛发滴落,染红了地面的泥土,眼睛里充满了拟人的痛苦和哀求。
张晓生犹豫了一下,蹲下身轻轻地抱起它,尽量不让它发出声音,同时寻找着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小白狐狸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安静地蜷缩在他的怀里,不时颤抖着用舌头舔舐伤口。
就在张晓生刚刚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树洞,准备将小白狐狸放进去的时候,崔婉莺和楚思衡的声音已经非常接近了,不时有草木被拨动的声响传来。
崔婉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奇怪,我明明看到这畜生往这个方向跑了,怎么就不见了呢?”
张晓生紧张地屏住呼吸,他轻轻地将小白狐放入树洞中,用一些柔软的树叶和草覆盖在它身上,同时小心地抹去了周围的脚印,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他退到了一棵大树后,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茂密的树荫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崔婉莺和楚思衡已经走到了树洞附近,离他和小白狐只有几步之遥了。
崔婉莺的眉头紧锁,拿着树枝四处打动灌丛,似乎在发泄怒气。楚思衡则更加冷静,他的目光在地面上仔细搜索,寻找着小白狐可能留下的踪迹。
崔婉莺突然注意到了树洞的异常,她快步走了过去,张晓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小白狐因为紧张而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呜咽,这声音虽小,却足以让崔婉莺和楚思衡听到。
崔婉莺惊喜地叫道:“在这里,小白狐在这里!”她伸手就要去抓。
张晓生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大声说道:“请等一下!”
楚思衡和崔婉莺被突然出现的张晓生吓了一跳,尤其是崔婉莺,她被吓到后退了几步,险些再次摔倒。
张晓生上前一步,诚恳地说道:“两位,这只小白狐受伤了,它不是故意要吓唬人的。求生之举乃是生灵本能。“
崔婉莺看着眼前这个比她稍长的少年,柳眉微蹙:“喂,你是谁?怎么敢擅自闯入我们落英山庄的地盘?”
张晓生便将自己的来历和目的简略地说了一遍。
崔婉莺听后,她双手叉腰做大人样,喝道:“拜师学艺?就你?还想拜入落英山庄!我可是落英山庄的大小姐,我们山庄不收你这样的黑皮蛋!”
说完,双手伸向小白狐欲抓。
张晓生立马挡在小白狐前面。崔婉莺恼怒,但她也知道张晓生比他们都高大,现在自己的仆从都不在,强行抓去吃亏的还是自己。
片刻后,崔婉莺扬起下巴,脆声道:“喂,你听好了,本小姐看你可怜,给你个机会。你要是把那只狐狸给我,我就让你拜入山庄。” 十分笃定张晓生会答应她的条件。
张晓生微微皱眉,沉声道:“姑娘,这狐狸乃我途中所救,断不能随意予人。我拜师求艺凭的是自身的诚意与决心,并非靠此等交易。恕难从命。”
崔婉莺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张晓生会拒绝她。
他竟然不肯?
僵持之时,一道朗朗少年音响起:“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