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再于时间长河中找寻出那段回忆,拂去上面的尘埃,光洁如初。

    陈祈安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初春的清风拂过树叶带起沙沙的声响,焦黄的阳光洒满角落。他坐了会儿,随后行云流水地翻身下床,寝室既昏暗又空荡,周围的床位全是空的。

    陈祈安食指勾下黑白校服往身上一套,转身出门。

    午休刚结束,走廊十分热闹,睡眼惺忪的男生们前前后后堆在楼梯间。

    人潮汹涌,陈祈安选择走最右边那处偏僻的楼梯间,一般没什么人会走这里。

    走出宿舍楼才感受到室外清凉的冷风。现在三月初,气候仍带着冬季的影子,寻常学生这时的搭配都是内里一件长袖,外面一件秋季校服外套。

    陈祈安里面只穿了件短袖。

    他倒是没觉得有多冷,甚至拉链也没拉,一个人走向教学楼,午后的太阳在天际徘徊,于他身后映出一道虚幻的阴影。

    *

    “纪桉,帮个忙!”高二卫生部部长郁小意在周围同学好奇的目光下双手合十作揖,语气诚恳,“我要去卫生部开个会,你们班是体育课,你又是学生会的,就帮我这一次吧!”

    郁小意面前的座位上坐着个男生,约莫十六七岁,鼻梁上架着副半框眼镜,闻言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露出一双温润的双眸。

    他毫无负担道:“行。”

    “等等,我还没说是什么事……”郁小意懵了,而纪桉利落地站起来,瞬间高出她一大截,视线向下斜倪,像是在俯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检查东楼的卫生,是吧?”说着,他伸出只手,另只手拿起了笔,“计分表。”

    郁小意下意识将手中的表格递给他,等到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离开了教室。

    虽然答应的很轻易,但怎么感觉他并不是很情愿呢?郁小意内心纳闷。

    一出教室,纪桉的脚步便随之慢了下来。

    东楼是高二高三的教学楼,离这里挺远,隔了条种满花花草草的小道,正中央空地上有个花坛,占地大约四分之一个教室的空间,从东楼高层往下俯瞰兴许能望到这里。

    不过这个时间也不会有人这么干就是了。

    纪桉目不斜视地经过花坛,初春时节的花还都只是几个小小的花苞,在清风中脆弱地摇曳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因承受不住风力而折断。

    相比西楼,东楼这边就显得寂静许多。

    纪桉慢悠悠走过前几个楼梯间,表格上零零散散地打了几个勾。

    左边的楼梯间检查完后就要去另一边检查了,他几步走过空旷的走廊,旁边的教室都拉上了窗帘,于是他靠着瓷白的墙面站了会儿,可谓是不紧不慢。

    反正这节课是体测,与其在操场上跑步,不如在这多休息会儿。

    纪桉拿表格挡在脸颊旁,视线也被遮住了一半,他往右挪了一步,肩膀突然碰到个类似于架子的东西。

    他放下手,半垂着眼抬头,发现旁边立着个告示栏。

    他从没在西楼看见过这种东西。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上前一步仔细查看。

    告示栏上有对成绩优异学生的表彰,每张告示上还附带着一张个人照。

    学校打印机打印出的图片像素极差,且只有黑白灰三色,再加上照片上这些学生个个苦大仇深的表情,哪里像是被表彰的样子,反而更像是要接受枪决的苦刑犯。

    看完了表彰公告,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处罚公告。

    他没打算再继续看下去,视线略微一扫,忽地顿了顿。

    处罚公告上有张照片,在一众学生苦大仇深的照片中脱颖而出,单调的色彩也挡不住照片上这人冷冽的眉眼,透过单薄的纸张直击心灵。

    下面的一行文字写着:206班陈祈安,因迟到早退多次,予以记过处分一次。

    纪桉没什么感触,淡淡收回视线。

    只剩这边的楼梯间了,检查完就走。这么想着,纪桉将这几层楼浏览了一遍,直到最后一个楼梯间,他先上了几个台阶,没看到什么垃圾,在表格上的最后一栏打了个勾,写完后重新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影子经阳光照射倒映在墙壁上。

    这里又没有窗户,哪来的阳光?

    他有所感应般转过头,果不其然,顶楼天台的门开了一条小缝,里面的阳光透过这一缝隙尽数倾泄出来。

    他虽然是第一次来东楼,但也知道天台铁门的钥匙是由专门的值班老师看管的,而且天台的门平日里一直都是锁着的,不会随意敞开。

    难道是哪个值班老师上了天台后忘锁门了?

    纪桉走到铁门面前,手搭在冰凉的把手上,准备把门关上,到时候再去提醒今天值班的老师。

    门后的风轻柔拂过他耳梢,纪桉抬起眼,黑发被吹到耳后,他皱着眉看向天台正中央,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里有个人?

    纪桉下意识扶了扶眼镜,那道修长的背影伫立不动,他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于是屈起手指在门上敲了两下,空旷的楼梯间霎时回荡起悠长的声响,久久消散不去。

    那人转过了头。

    说是转头,其实只是偏过了一个微小的幅度。

    他的发丝随动作舞动,模糊的侧脸轮廓藏匿于暖阳之下,唯独那双浅色的眼眸,清澈的近乎透明。

    纵使隔了几米远,纪桉也还是愣了一下,心脏在此刻紧缩又舒张,像被什么抓住了一般。

    那个男生没说话,纪桉才终于反应过来,正了正色:“同学,你在这里干嘛?”

    这个距离让他看不清男生的表情,只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些什么。

    纪桉嘴角抽了抽。

    那人只说了一个字,根据口型来判断,好像是“滚”。

    让我滚?那我偏不。纪桉皮笑肉不笑,毫不犹豫地打开铁门往里走,瞬间走到了离那男生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对着他又转了回去的背影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天台的风很大,将面前男生冷淡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你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纪桉笑了笑,“你是想等下被锁在这儿吗?”

    男生终于完全转过了身,纪桉本想再继续同他好好理论下,一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顿时忘了自己要讲什么。

    这张脸他记忆犹新,因为几分钟前他还在某则处罚公告上看到过。

    当时那则处罚公告上写的名字,是陈什么安来着?

    无所谓。纪桉脸上仍挂着笑容:“你可以走了吗?”

    陈祈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向前走,直到站在了边缘的栏杆面前,任凭风吹过自己的身体,声音平静:“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

    纪桉:“但是我等下就会让老师来锁门了。”

    “随便。”陈祈安抬手搭上面前残破不堪的栏杆,白皙的指节与积满了灰尘的栏杆形成鲜明对比,他用力抓了下,护栏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哑声。

    纪桉皱了皱眉。

    这个人……不会是想要轻生吧?

    他上前一步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若无其事地搭话:“你怎么进来的,门没锁吗?”

    “锁了,我撬了。”陈祈安语出惊人。

    纪桉看了他一眼,克制着不把内心的疑惑说出来,转而去问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这里?”

    陈祈安垂眸俯视万丈高空,隐约可以看见模糊的绿色色块,是中心的花坛。

    他缓慢眨了眨眼,将春意尽收眼底:“我没想跳下去。”

    被他看出想法,纪桉也并不尴尬,反而饶有兴致地再次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陈祈安眼神陡然冷下来,“和你没关系。”

    和陈祈安这种性格的人聊天,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纪桉脾气好了,然而他却还想继续问下去,来满足他那莫须有的好奇心。

    陈祈安无从得知他的想法,也并不想知道。

    因为他现在已经无力分心去思考其他人了。

    也许阳光依旧那么灿烂,但他已经分辨不清冷暖,视野里唯独那一抹盎然的春色在脚底摇曳,他不由自主地将上半身往前挪了挪,旁边那个多管闲事的人见状又开口了:“你别动了,很危险。”

    陈祈安都懒得和他说话了,他第一次见这种人,耳边嗡嗡作响,颇为烦躁地踹了面前摇摇欲坠的栏杆一脚,转身欲走时那人又过来拦在他面前:“你要走了?”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陈祈安同他对视,瞳孔中的冷淡深深刻进纪桉双眸。

    纪桉同样看着他,知道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只能沉默不语。

    陈祈安收回视线,从旁边绕开,与他擦肩而过。

    纪桉收回了笑容,偏过头去看那道决然的背影,内心毫无波澜。

    在他眼里,那天不过是碰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并与那人进行了一些无意义的对话,是最无趣不过的一件事。

    所以当时的纪桉并没有把这场偶遇放在心上。

    只是那个人孤独而单薄的身影,勾勒了这场并不盛大的春日,为这段注定没有结尾的故事献出一个匆匆压抑的伊始。

    *

    在天台上时就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一下了天台,陈祈安便跌跌撞撞地回了寝室,他绕了很大一圈,到寝的时候小腿都在打颤。

    为了方便学生们回寝来拿东西,一中的宿舍在上课时间也开着门。

    他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了,左手扶着冰冷的桌沿,用力到指尖泛白,右手急促地在书桌上胡乱翻来翻去,直到桌面被弄得一团糟,他才终于抓住了一盒手掌大小的药瓶。

    陈祈安松开左手,身体无力地半跪在地上,桌前的椅子被他的动作带着一同倒下。

    他抖着双手,心脏像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啃噬,他心头传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怒意,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席卷而来。

    陈祈安指甲深深嵌进木制桌面里,另一只手用力一扫,桌上的所有物品顿时哐啷啷地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的唇角已经被咬出了血丝,强制性地把手收回,从药瓶里倒出几颗药,没有喝水,干咽了下去。

    喉咙一阵干涩,他低垂着眉眼,抽了几张纸巾去擦手臂上的血迹,始终面无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擦完后,他就这么半跪在原地,没有动。

    良久,在死寂的气氛中,陈祈安终于站了起来,极其缓慢地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宿舍,动作僵硬迟钝得像刚睡醒的树懒,在昏暗的环境里反倒显得诡异。

    他抬起倒在地上的椅子,随即坐了上去。

    陈祈安坐在原地调整了片刻的呼吸,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平日的冷漠。

    他抬眼看向寝室窗户外那棵年岁已久的老樟树,它的生机在春季得以复苏,错综复杂的枝叶交织在一旁,时不时有新叶在清风中飘扬着落下。

    是啊,这就是春天了。

    陈祈安起身,踏着整个春日的繁花,走出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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