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起床起床……”

    叶帆醒得很痛苦，不顺畅的呼吸和魔音穿耳，让他感觉到了整个世界的恶意。

    头昏脑涨地挣脱开夹他鼻子的手，叶帆翻过身，试图把自己蜷缩进厚被子里。

    “起床了。要是太困吃完早饭再睡。”坐在床边的盛方乾也知道自己不太地道，所以声音就放得格外温柔，手上也在一下一下抚摸着那头卷发，试图让他更舒服一点。

    叶帆一动不动。

    整个脑袋混沌着，仿佛□□已经不存在了，灵魂飘飘悠悠在半空中游荡，不知今夕是何夕。

    “快起来吧，吃早饭。”

    早饭……谁想吃谁去啊……他凌晨好不容易睡一会儿的……

    思维在慢慢清醒，记忆的回笼也抵不住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苦。叶帆捂着脑袋，缩进被子里求饶：“我再睡会儿，你自己吃吧。”

    盛方乾不为所动，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他的头：“你昨天让我来叫你的。”

    挣扎良久，叶帆张开眼睛，躺在床上瞪着盛方乾：“你今天不上班吗？”

    “要，所以你得起床吃早饭了。”

    “呃？”叶帆的脑袋实在运转不起来，选择直接问：“我不上班吧？”

    “但是你得吃早饭。”

    “也不用这么早吧？”

    “早起才能早睡，要有个好的睡眠习惯。”

    行吧。叶帆费劲坐起来，使劲搓搓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是脑袋还是钝钝的。

    盛方乾看他那样，低着头低着头，又快睡着了。就拖过叶帆靠在自己身上，用指尖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和脑袋。

    “缓缓吧，今天晚上早点睡觉。”

    叶帆躲开，脑袋因此更清醒一些。他不习惯有人这样靠近，觉着别扭。

    盛方乾朝前坐了一些，举着手说：“你试试，按一按会舒服很多。”

    叶帆看看他，又看看那双一直举着的手，好像丝毫没有放下的趋势。他只能尝试着靠过去。

    脑袋上的手指力道适中，缓慢揉按着，是觉着舒服了些，但是心里还是有被迫早起的怨气。

    “你怎么没敲门？”

    “敲了，你没听见。站在床边叫你都没反应。”盛方乾问：“你想吃面还是稀饭？”

    “面吧。”

    “要加辣吗？”

    “要吧。算了，还是不要辣椒。我早上不能吃辣的，受不住……要不还是要一点？”

    盛方乾皱皱眉，但是没问什么，“那你先洗漱，我去烧水煮面。”

    “嗯……”叶帆颇为不舍，脑袋被按揉得十分舒服，心底的一点怨气被彻底打散。

    人果然是一种适应性极强的动物。

    几分钟前的那个不愿意被按太阳穴的人烟消云散，现在只想着不要停继续按就好了。

    盛方乾也不催他，慢慢帮他揉着。

    叶帆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原本横七竖八地扔在床角地上的衣服裤子，照例被整齐挂在挂衣架上。散落一地的素描纸团被一一扔进垃圾桶。

    而随意搁置床头的未完成的素描纸和笔，也被放在旁边的书桌上。

    早上的面条，叶帆只吃了一点点，又被塞了一盒牛奶。他叼着牛奶吸管，双眼无神地看着盛方乾收拾餐桌，进厨房洗碗。

    “冰箱里有菜有肉，今天中午你自己弄点吃吧，点外卖也行。”盛方乾叮嘱完，看他恹恹的样子，问：“不喜欢喝牛奶？”

    叶帆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腥味重，就不太喝这个。”

    他也反应过来了，原来昨天辛苦拎回来的牛奶，居然是给自己的。早知道就不要了。

    “不喜欢就放着吧。”

    叶帆立马把牛奶放在桌上，进厨房接了水漱嘴巴。结果出来时，看见盛方乾仰着头——直接把牛奶盒子撕开，一口把剩下的牛奶干进嘴里。

    叶帆看看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满是咬痕的吸管，确认了就是自己刚刚那瓶，惊得一时语塞，脑子都被震清醒了。

    “你，你要不重新开一盒牛奶？”

    “不用了，我平时也不太喝。”盛方乾表情如常——就是面无表情地将盒子和吸管都扔进垃圾桶里，好像刚刚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上班了。”

    叶帆看着他开门，出门，关门。一时脑子里充满了各种问题和槽点，但是找不到出口发泄。

    到底，这个人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态，做出这种行为的？真的是“家养小精灵”的属性吗？但是“家养小精灵”也不逼人吃早饭呀。

    大早上的，天还蒙蒙亮，太阳还未从云层里出来。但是看天色，是要持续了昨天的暖阳天气了。

    叶帆慢吞吞地走过客厅，去打开阳台的窗户，立刻感受到了一股空气，凉浸肺腑，但新鲜。

    冻得叶帆一个激灵，整个灵魂都清醒了，有一种大梦初醒的轻快。

    叶帆再次反省起这个月的晨昏颠倒的混乱作息。

    以前在仙女镇上的时候，他的生活还是很规律的。

    看来早起是势在必行的了，能够颓上这么的一段时间，便已经足够了。

    没有事情，就振作起来，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吧。

    叶帆夹着画板，打算先去喂喂小猫，再去速写练手。

    拎着猫粮出门的时候，旁边的住户，5601的门也正好打开。

    走出来的姑娘，长发飘飘，黑色毛衣，黑色皮衣，黑色裤子和黑色长靴，看起来又酷又飒。

    她轻飘飘扫过来一眼，又视若无物地收回去，转身离开。

    叶帆抬抬头上的鸭舌帽，本来想打个招呼，又被那个眼神给憋了回去。之前有几次碰见，都很友好地打了招呼，今天这是怎么了？

    叶帆又把帽子压了回去。这个邻居今天或许心情不太好吧。

    今天一大早就有点出师不利的感觉，

    到小区休息走廊喂猫时，又遇到一个“熟人”——一个背着大书包的小学生，七八岁的模样。叶帆在小区里看见过他几次，每次都背着个书包，在这个走廊里和小猫玩。

    但之前都是下午遇见。而现在，叶帆默了一下时间：星期一，早上。小学应该在升旗仪式吧？

    这个孩子这么小，就学会逃课了？

    看见有人过来，那个背着个大大的书包的小个子后退了两步，一副眼睛红红的可怜样子。

    被欺负了？叶帆停住脚步，甚至稍稍往后退了一点，有点无措。怎么办？要去问问吗？怎么问？他要是被吓跑了怎么办？

    站在那儿的孩子发现是那个经常来喂小猫的哥哥，瘪瘪嘴，小炮弹一样冲进叶帆的怀里。

    叶帆被撞得直往后退，连忙接住。好吧，不用犹豫了。“这是怎么了？你今天不上学吗？”

    “哥哥，我不想上学，你能给我请假吗？”

    叶帆望望天，“不行，学生就是要上学的。你要叫我叔叔哦。”

    小孩仰起头，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盯着他，“叔叔，我哥哥昨天没有回家，我没有人送，已经迟到了。”

    叶帆听得心软：“你家里爸爸妈妈呢？”

    “他们都上班了。”小孩抱住叶帆的腰不撒手，“叔叔，我迟到老师会骂死我的，帮我请假嘛。”

    你老师不会骂死你，但是会被你逃课吓死。

    叶帆拍拍小孩儿的肩膀：“逃学可不是好孩子，你爸爸电话多少，我帮你联系爸爸。”

    “不要不要不要！”小孩的头揺成拨浪鼓，松开叶帆，“我自己去学校吧。叔叔，我认得路。”

    “真的？你叫什么？在哪个学校读书？”一听就知道有猫腻，果然是逃学吧，现在小孩儿胆子太大了。

    “我叫乐乐，快乐的乐，在第三实验小学读一年级九班。叔叔再见。”乐乐退开一步，有礼貌地举着胖嘟嘟的小手拜拜，但是眼睛里已经噙着泪水，要掉不掉，可怜极了。

    叶帆抬抬帽子，“要不我送你去学校吧。”日行一善吧。

    “谢谢叔叔，我们可以直接打出租车吗？要迟到了！”乐乐一秒乐开花。

    叶帆有种被诈骗的错觉，今天是不宜出门吗？

    打车送这个叫乐乐的孩子到了学校，叶帆为了放心，还专门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保没有什么事情了，才转身回小区，安安心心地开始速写练习。

    下午和盛方乾聊起这个事的时候，叶帆才后知后觉有些后怕。

    太冲动了，无论如何应该联系家长的，要是真有点什么事，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但是那孩子确定有点胆大。

    叶帆趴着椅背上，向厨房里忙活的人吐槽：“才一年级，就敢逃课。”

    盛方乾切完了姜蒜调料，把泡好的粉丝捞起来沥干，拿出准备好的肉末，问 ：“你认识那个孩子？”

    叶帆点点头：“我在小区里见过那个孩子几次了。他也喜欢猫。但是他家家长看管得太松散了。”

    “是有些松散了。”起火烧油，放入肉末翻炒，加入调料调味，放入适量清水和粉丝，最后收汁装盘。

    叶帆在一旁看着，又是一大盘，想起之前的猜测，尝试着说：“这么多。要不，你装一部分起来？”

    盛方乾回头看他一眼，从橱柜里拿出三个保鲜盒，把灶台上做好的两菜一汤，分别挑了一部分放进去。

    叶帆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早准备好了？

    “过来端菜。”

    “哦，好。”

    饭桌上，盛方乾夹了一筷子蚂蚁上树放进叶帆碗里：“你尝尝，我换了种粉丝炒的。”

    叶帆复杂地看着碗里冒尖的菜，有点犯愁：“我可以自己来的。”

    “担心你饿。晚上想早点睡觉吗？明早起床就不痛苦了。”

    叶帆眨眨眼，觉得这几句话充满了槽点。

    但是对面说话的人还是那么淡定自如，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最后憋出了个：“啊？”

    他都觉得傻。

    “多吃点，晚上跟我去跑步，或者到房间里练器材。晚上保证你睡得早早的。”盛方乾好整以暇地解释。

    这番解释让叶帆的吐槽欲望更加强烈，最终化为一个白眼：“房东先生，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说。”

    叶帆放下筷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盯着盛方乾说：“您的生活习惯特别好，这点我承认。但是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您说呢？”

    盛方乾看了一眼他这个正式谈话的架势，也放下了筷子：“的确不一样，但是健康对所有人都很重要。”

    “网上有句话：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您觉得呢？”叶帆扯起嘴角假笑。

    虽然没有表达过，但是被强迫着喝牛奶，早起，现在还要跑步，堆积在一起，叶帆很烦躁。

    盛方乾冷着一张脸，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我没那么有闲心。你觉得我管你管狠了，心里不舒服？”

    “嗯哼，”叶帆意味不明地扬扬眉，“你原来知道。”时间久了，觉得盛方乾那张脸也就那样，反正都是没有表情，没什么可怕的。

    盛方乾有些意外：“你不喜欢？”

    叶帆听得有些冒火，到底谁会喜欢这种管孩子似的方式？他是有病么？

    “我喜不喜欢是另一回事，我只是租了你的房子，不是你儿子。”

    “那你到可以叫我声爹，我不介意。”盛方乾愣了一下，来了句神来之笔。

    “盛方乾！”叶帆死盯着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还有性格这么恶劣的一面。

    “抱歉。”盛方乾也知道自己一时嘴快了没收住，利落道歉：“对不起。”

    “说到底，我们俩也没什么关系，你用不着管这么宽。”叶帆将话题拉回正轨。“我也不见得乐意。”

    盛方乾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思索。

    叶帆抱着手等他。

    餐桌上还是第一次呈现这样对峙的沉默。

    半响，盛方乾突然起身，转过桌子来到叶帆面前，一手撑着桌边一手撑着椅背。

    这是一个极具掌控欲的动作。

    叶帆皱皱眉，强迫自己不躲避，而是忽视它。叶帆眼睛别向一边，声音越发平淡：“怎么，房东先生——”

    “那你叫我哥哥吧。”

    叶帆清晰感觉到那股邪火“噌”的一声冲上几丈高，站起身去理论：“你他妈有病吧！”

    果然不行。

    盛方乾手疾眼快地按住了他，将他的两条手臂都牢牢控，让他固定在椅子上：“听我说。”

    叶帆看着横着胸前的手，还有背后隔着椅子也能感受到的温热体感。

    心思有一瞬间浮动：这和抱着他有什么区别？

    “你对我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健康。如果方式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吃早饭很重要，运动锻炼也很重要。这两样我希望你能坚持，其他的我就不管了，好不好。”

    叶帆听得傻眼。

    那声低沉的，近乎就在耳边响起的“好不好”，让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

    “那，牛奶我不想喝了。”叶帆嚅嚅道。

    “可以。那个盒装牛奶你不喜欢，你试试沙发上的那些奶粉，看有没有喜欢的口味。”身边的女同事告诉他，奶粉的味道要比牛奶甜一些，腥味也轻一些。

    叶帆早看见沙发上盛方乾提回来的那么一大袋，但是没想过是奶粉，还是准备全部塞进他嘴里的。

    一时间，叶帆也分不清是想先笑一笑，还是直接骂出声。

    盛方乾揣度着他的心思，补充：“都是成人奶粉，你先试试。”

    良久，叶帆低头，选择伸手轻轻抚上困住他的手臂，粗壮而有力。

    盛方乾反手将他的手抓在手里握着，不让他有挣脱的机会：“我现在知道你不喜欢了，以后不会勉强你。这次就试试。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叶帆看着紧紧抓住他的那双手，心里泛起的涟漪，慢慢化作了第二个大大的白眼：“行。我一杯你一杯。”

    “也可以。”盛方乾松开他，发现被握住的手腕皮肤已经发红。已经是第二次被他捏成这样了。“要不要搽点药？”

    “不用，下次记得轻点。”叶帆揉着手腕。

    “行，我记住了。”盛方乾回到对面的座位上，“吃饭吧。”

    【2023.11.27日记：奶粉也太多了。】

    【2023.11,27备忘录：要记得和他商量。东西还是吃得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