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口古巷。
这个古巷本不怎么老旧,许是新建的房子,但是地板砖已经开裂,墙面斑驳不忍直视,时不时传出金属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与粗重浓厚的叫骂。
宋鑫阳抱着不知从哪里搬下来的铁棒子急匆匆赶来,就听见从古巷里传出来的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她心里一抖,毫不犹豫提着铁棒子冲进去。边冲还边喊:“我艹你妈的狗东西!敢动我朋友红豆吃多了想死是不是!折折你等着,我这就——”
她脚步猛地一顿,硬生生把话憋回肚子里。
事实证明,谢折好像不需要她抬着铁棒子帮他打人,周围一圈七八个彪汉睡倒在地上不住呻吟,其中一个肩膀纹豹子的伤的最狠,整条手臂都在流血,疼痛难耐地捂着伤手大声喘气。
他身边站着个青年,皮肤白得有些病态,额前碎发凌乱,穿了一件惨绿色袍子,人很消瘦。
他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一把小刀刀片,胡乱地擦去眼角伤口的血,漫不经心地蹲下来,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花豹子】。
“还作吗?以后找我打架记得多带几个雄的,这几个太虚,下次别带来了,我替你感到羞耻。”
花豹子刚才的嚣张气顿失大半,此时气息微弱,讪讪点头,可谓敢怒不敢言,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花豹子还是不甘心,“你不是没修过仙吗?我们几个都是修仙之人,你……”他很不好意思地开口,“怎么打赢的?”
谢折收起刀片,“这个归我了。”他缓缓起身,揉了揉发痛的膝盖,经过宋鑫阳时说:“走了。”
宋鑫阳看着眼前景象不禁感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指着花豹子,“我们不收拾一下?”
谢折接过他手里的铁棒子,挑眉,“你还想再打他两下?”
“不是。”看见谢折曲解她的意思,摆手说:“没,就是马上要仙考了,这两天那些世家抓的严,我们不收拾一下这摊子吗?万一被他们抓了怎么办?”
谢折斜她一眼,“你随便。”
走出死口古巷几十米就是鹿江镇,再远一点就是玄殷宗。门口还有几个宗门弟子守门。
谢折拎着袖子就往那边走。
宋鑫阳急急忙忙拉住他,“你要干嘛?”
谢折心情不是很好,被拉着便蹙起眉头,“拦着我做什么?我没给你交租费?”
“说什么呢?”宋鑫阳叫起来,“你交了,我收着呢?怎么了?想修仙想疯了?刚才才打人现在又要去告状?”
谢折甩甩她的手,“这破仙谁爱修谁修,我不求长生不老,去买壶水。”
两个人走到一家茶馆,谢折突然说他不想喝茶水,丢了沓铜币给宋鑫阳,自己就坐在茶馆门口的阶砍上,把玩着从花豹子手里收来的刀片。
他撵着刀片划袖角,刀片很小但锋利无比,那片袖角就这么被他划下来了。
谢折:“……”
从玄殷宗出来了两个女修,身着短打干净利落,两人一起叽叽喳喳聊起来。
“真是可怕,这次仙考玄殷宗竟然要收三十个弟子,这么多经脉不通的小鬼分来那宗门大比不得输的很惨。”
同伴应声:“可不是嘛?哎你说这些新弟子会拜在哪个宗师门下?”
女修说:“那还不简单,肯定是碧灵长老啊!我们师尊最温柔了,谁不喜欢?再说了——”
同伴拉住她,“别说了!你看那边那个,就是拿着刀那个男的!靠!”
女修转头,看着坐在糖水铺门口的男生,疑惑不解,对着同伴眯眼:“谁啊?什么那个男的?不挺帅的嘛。”
同伴对着她后脑勺就是一掌,“帅怎么了?帅就可以肆意妄为?帅就可以不管不顾?”
同伴将她的头拉近,“不是我跟你说,这个人在鹿江镇上贼出名。混的你懂吧?没事就找人打架那种,赶紧离他远点。”
女修愣半天才从嗓子眼儿里“唔”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两个女孩子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谢折,这边人家垂着眸子连头都没太起来过。
好久,宋鑫阳才端着杯子从铺子里走出来,看见谢折划断的袖角,惊叹一声:“我艹!断袖!”
谢折抬头看她,眼神不好,冷冰冰来一句:“你有病?”
宋鑫阳嘿嘿笑,“哪里哪里?我这不是……突发奇想嘛。”
哪有这样突发奇想的?
谢折:“……”
宋鑫阳凑到他旁边,“不是我说啊谢折,就你这种长相的小白脸,指定被一群女生追!刚才那两个是不是来找你的?谈不谈?长得挺漂亮的?考不考虑?考虑一下嘛~”
谢折剑眉微冷,“能少说两句吗?”
刚才的女修是在夸他吗?没有,还骂地难听。
谢折觉得烦躁地紧。
此时,玄殷宗里站出来了个秃头,长得大大咧咧,鼻孔很大,朝天鼻,眼睛很小……总之,让谢折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秃头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不悦地将眉头拧成川字,迈开嗓门大喊:“那边两个是玄殷宗的弟子吗?不是就赶紧滚出去!”
宋鑫阳年纪小易冲动抡起拳头就要打,谢折抓着她,懒洋洋说:“走了。”
他把宋鑫阳送回家,也算是送了半程,到门口几十米远地方就停下来作目送,要知道想他这样臭名昭著的恶劣分子从来不受人欢迎,包括家里的那尊瘟神。
谢折一个人走走停停懒懒散散,终于拐到一院土房,家里没人,他拉开破旧不堪的门走进去。
屋子很简陋,甚至可以称之为空心土堆。都说江南人生活精致,谢折这精致不了一点。
他随手把刀片丢在一边,仰头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扣着手。
划衣服的时候划到手,伤口不深但很长,细细密密地渗着血,痒痛感若有若无。谢折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突然将伤口撕开让它大大方方地流血,有种微微的爽感。
疼痛感分明。
他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突然“砰——”一声巨响,土门被人暴力踹开,一个醉鬼摇摇晃晃走进来,“谢折!小兔崽子不赶紧出来帮你老子端茶倒水!”
谢折眉头紧锁,看见谢智强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甲太长,一握拳几陷入肉里,手心细细密密地泛着疼。
他想冲上去赏他两个耳光。
谢折还没动,谢智强就从兜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拿着滚!”
谢折从他手里夺来纸,上面谢折【新生入学须知】
谢折:“……”
这种破事怎么就非得轮到他?
谢智强见他站着不动,立马暴躁发狂,不顾形象地喊叫:“小兔崽子!跟你娘那种杂种一样恶心!瞪你老子干什么!不想待了就赶紧滚出去,这辈子都别回来碍眼!”
谢折胸口闷疼喉结滚动,眼眶染上绯红,也不惯着他,拿起一件外套就摔门而去。
鹿江的天气很多变,刚才还阳光明媚,到如今竟是下起雨,中阵雨,不是很大,但也足够让谢折感到周身寒冷。
他不可能回家,家里有个酒疯子在无时无刻发疯,他最多在谢智强离家那两三天可以回家避一避。
谢折拿出来的外套很薄,对于取暖来说简直是缪谈。
没办法,谢折又回到最初的死胡同里,那里有间破旧小屋,主要是因为原先闹过鬼,现今无人居住,不过对于谢折来说十分友好,至少避个雨是没问题的。
这间屋子确实很恐怖,席子脏了,谢折本打算拉起来抖抖灰,却生生抛出一具尸体,骨头上还残留着血迹,显然是前两天杀的,但血会被分解,这个人生前可能被凌迟。
那些杀人犯打着闹鬼的谎言杀了人。
看见血淋淋的头骨,谢折胃里翻江倒海,他忍着腐臭味将尸首拎到院子里埋了,又给它立了碑,想来这般便可安息。
淋一天的雨,谢折头脑发热,浑身没劲,连席子都不想抖了,靠着墙就这么迷迷糊糊睡过去。
信上说他要自选师尊,他对玄殷宗不熟,对于师尊这个人,他没有半点想法。
只记得那两个女修说碧什么长老温柔弟子也多,他没什么想法,更不想修仙,他只不过是想逃离谢智强,逃到无人区,一个人平平淡淡。
蒙混过关。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两个月,谢折觉得无比恼火,这两个月他火无处撒,更找不着宋鑫阳。
现在谢折可以做到毫无顾忌地躺在床上看尸体,偶尔打扫一下也是正常的事。
但有一点,玄殷宗宗门大选的日子快到了,他不可能就这么去。
浑身脏血,尘土飞扬。
他要去买件衣服。
为了尽量给自己多剩点钞,他选择了一家极其简陋的店铺给自己做衣服,不过还好,店简陋了点,衣服上身效果还好。
他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关于这次宗门大选,谢折没抱希望,像他这样的混混不可能有人看上,重点是不会被玄殷宗看上。
他们家最忌讳的就是【不雅正】。
雅正这个词跟谢折没关系。
他这几天身子孱弱,走个路都要大喘气,别说跟谢智强打了,就是奶猫轻轻出拳他都要吃力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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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鑫阳找着他又送他,一路上小姑娘温柔的不行,谢折怀疑过她是不是打算盘,不然以前从来是两个人相看两生厌,谢折嫌她太吵,她嫌谢折面瘫。
两个都有病!
宋鑫阳拍拍他,如释重负般说:“你去吧折折,记得好好表现,赶紧把谢老头子给干了。”
谢折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哦”一声,就被宋鑫阳捶一拳,“敷衍死了你。”
“走了。”
“等一下!”宋鑫阳拉住他,“如果……”她憋了很久,“如果实在不行,实在选不上就来我家里,我爹娘都要远游夜猎,我给你个家。”
谢折没什么表情。
宋鑫阳抿唇,“那个,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吃饺子,吃很多碗。”
“好。”
宋鑫阳目送着谢折被放进去,突然觉得 ,他好像也没有这么讨厌。
呃——
好像还挺帅的。
随着冬季的结束,春天的气息渐渐弥漫在鹿江镇的每一个角落。谢折站在自家破旧的院子里,看着手中的“新生入学须知”,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宋鑫阳的话在耳边回响:“折折,你去吧,说不定这就是你的机会。”他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