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鱼被哄声中缓过来，立刻就要远离她。

    姜之桓却无言地拥紧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再睡会儿吧，宝贝。睡吧。”

    略显无措的她，在柔软的哄声里，眼皮又悄悄被睡意裹挟着合上。

    姜之桓低下头，看她泪痕未散的小脸，用指腹轻轻地抹去残存的泪花。

    是不是电影的缘故？她决定以后还是不要给小孩子看这类悲伤的现实题材了。尤其是小鱼这么聪明，理解得也更多。

    姜之桓看她彻底熟睡，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放下来，轻轻退出房间，考虑着晚饭吃什么。

    她想起来果盘好像没来得及收，于是再去影音厅，一看小鱼的果盘，发现芒果剩下不少。

    姜之桓的果盘已经差不多空了。

    姜之桓一愣，是不喜欢芒果吗？

    但她忽然很不可控地向一个方向想。转眼又彻底打散念头。

    她真是疯了才会想小鱼是季喻。

    季喻已经死了。姜之桓念咒一样想着。

    除夕夜，姜之桓早就买好食材，包起饺子。小鱼想吃素馅。姜之桓把长发扎在脑后，低马尾垂在背上，她动作娴熟地和好馅，揉面，擀皮，包馅，小鱼在一旁看得入神，姜之桓笑着抬起眼：“你要试试吗？”

    小鱼点点头，姜之桓一步步拆解动作教她。小鱼很快学会，包得很完美，姜之桓不吝啬地夸她：“小鱼真棒。”

    她很快乐地笑着。

    饺子包得不多，两个人慢吞吞地吃完。电视上播着春晚，姜之桓看到席可思和其他几名艺人出现在舞台上，笑开一阵，对着屏幕拍下席可思的照片。

    小鱼问她：“你在拍她吗？”她念出人名，“席可思？”

    姜之桓点点头，瞧眼她，笑着把手机重新举起来，转换摄像头，将她搂在怀里，调整好角度，“笑一个，小鱼。”

    小鱼微愣，回过神露出一个很完美的笑容。姜之桓看得满意极了，连拍许多张。

    小鱼很快意识到她的心思。收了笑，一张小脸严肃地板起。

    姜之桓看她神情的变化，停住拍照，却又忍不住上手揉她的脸。

    带着婴儿肥，软糯得像个白玉团子。她的心也软了。

    小鱼拉她的手，却没用力：“补药摸喔的脸！”

    姜之桓忍笑，“好吧，我不摸了。”

    时间快接近十点，姜之桓问小鱼：“困吗？”小鱼摇摇头。

    姜之桓于是催她上楼换衣服，“我买了烟花。我们一起去放吧。”

    小鱼很快换好衣服，姜之桓也穿戴整齐。烟花在车后备箱，姜之桓开到一片空旷的地方，回了微信里发来的一些新年祝福，才下车搬起烟花。

    她买得很多，小鱼看了都目瞪口呆。

    姜之桓兴奋地说，“往年春节都挺忙的，休不了几天，今年要玩个够本。”

    姜之桓怕危险，没让小鱼尝试去点火。她在点燃之后，迅速跑到敞开的后备箱，坐到小鱼的身边，轻轻捂住小鱼的耳朵。

    天上倏然炸开璀璨的火光，五光十色，让人应接不暇。小鱼挪开她的手，听着清晰的轰隆的炸响。

    姜之桓开怀笑着，手被她挪开后，只是瞧了她一眼，随即便摸出手机记录着眼前的画面。

    小鱼看了会儿烟花，又转头看向姜之桓，一瞬不移地盯着她。

    一箱烟花放完，姜之桓又去点第二箱，两个人彻底适应了炸响，姜之桓看向小鱼，喊着：“好看吗？”

    小鱼点点头。

    姜之桓笑了，大声地说：“新年快乐，小鱼。”

    小鱼又点点头，同样大声回她：“新年快乐。”

    姜之桓。她心里又默默念着。新年快乐。

    烟花放完，回到家也快十二点了。

    她让小鱼先去洗漱，姜之桓在客厅里编辑微博，将她们的年夜饭照片发出。

    “姜之桓：时间慢慢。新年快乐。（附图一张）”

    评论立刻涌入许多粉丝。眼尖的发现竟然是两双筷子，但评论的只是新年快乐。

    席可思在线，看到她的微博立刻留言：“我美吗？【酷.emoji】”

    姜之桓笑着回复她：“美。”

    但微信却是狂轰滥炸：【你和谁一起吃的年夜饭？？？我告诉你我已经问完文舒纹陈界和董欯！都说没和你在一块！】

    席可思说的三人都是她比较要好的朋友。姜之桓没搭理她，先陆陆续续回复完留言的粉丝和朋友，再找到季喻的微博，看着空白的聊天界面，发了一句：“新年快乐。你在那边要过得好好的。”

    自己真是个怪人。姜之桓想。

    她退出微博，这才慢吞吞地回席可思的消息：【没有。】

    席可思：【真的没有吗！】

    姜之桓：【还有假的没有吗？】

    席可思这才松了一口气：【哈哈。瞧这事闹的。还以为你趁我不注意有女朋友了呢。】

    席可思：【朋友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红唇.emoji）】

    姜之桓盯着这行字沉思。

    ——没有女朋友，但她有孩子了。

    姜之桓忽然想到现实一点的问题。那她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孩子的户口……？

    忽然有人叫她，“姐姐。”

    稚嫩的声音。姜之桓转过头，看见小鱼的时候笑了。

    姜之桓：“怎么了？不去睡觉。”

    小鱼只是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姜之桓明白了，从沙发上起身，“我去洗个澡，你先去床上躺着。”

    上了楼，小鱼顺从地躺到被子里等着。姜之桓泡好澡后再出来，小孩已经困得不行了，但看见她的时候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

    姜之桓躺到她身边，小鱼立刻钻进她怀里，找了个温暖舒服的位置，听到稳健的心跳声，一下子觉得世界好安静。

    “姐姐。”小鱼忍不住喊。

    “嗯。”姜之桓看眼她，抱住她，“睡吧，宝贝。”

    小鱼闭上眼睛。

    春节已过，她感到暖融融的春光近在咫尺。

    .

    翌日，姜之桓先起床，看到窗外下起了大雪。

    她有些惊喜，看眼还在熟睡的小鱼，重新拉好窗帘。

    准备好早饭，再上楼发现人还在睡着。

    姜之桓蹲在床边，看着她，不忍心叫醒她，摸出手机又偷拍许多照片。她生出很多分享欲，但现在还是算作她应该保守的秘密。

    她默默坐在床边，翻看着照片，不禁露出微笑。再转头，发现小孩已经醒了，只是整个人窝在被窝里，闭着眼，赖着床。

    她笑起来，隔着被子，轻声细语：“外面下雪了。”

    小鱼立刻从被窝里钻出来，带着点兴奋：“真的吗？”

    姜之桓点头：“是啊。吃完饭，我们出去玩雪吧。”

    小鱼立刻动身洗漱换衣。姜之桓看她难得活泼的一面，忍不住笑开。

    .

    姜之桓的粉丝们发现，平时雷打不动半月才出来营业一次的人，最近好像把微博当朋友圈发了。

    除夕发了年夜饭和烟花，下一天发了六宫格，雪景和雪人、雪小狗、雪小熊、雪小鸟以及自拍。后五天陆陆续续发了茶杯蛋糕、蓝莓慕斯、曲奇饼干等等甜点，图上精致和粗糙并行，形状不一。又两天，发了喝着热巧克力看电影的日常照片。又两天，分享说，最近她胖了五斤肉。

    以及，每天都要发两顿饭菜的照片——都是双人碗筷。

    很多人开始猜测姜之桓是不是谈恋爱了？分享欲如此爆棚，一看就幸福得不得了。

    安意也有此担忧。但经过一通询问，只是远房亲戚家的小孩暂住她家，遂打消疑虑。

    一个月就此慢慢过去，安意提前三天打电话来，告诉她之后的行程安排。

    姜之桓长叹一声，“能不能再延长两天。”

    安意惊讶，戏谑地说：“我们的工作狂竟然想着休假了？”

    姜之桓愣一下：“我不是——只是感慨而已。这一个月的我休息得很好。没有别的事了吧？”

    得到安意肯定的答复，她挂断电话。

    姜之桓握着手机，看着小鱼，在她脸上，再次不可避免地发现季喻的影子。一样的专注，显示一种成熟。

    她心跳一下，回过神，才发现小鱼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姜之桓对小鱼露出自然的笑容，“最近市区里的游乐园开业了，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小鱼看着她，也露出无暇的笑，点点头。

    新春假期的末尾，人们还有空闲时间。

    姜之桓买到票，第二天开车带着小鱼到达游乐园。

    小鱼看眼姜之桓全副武装的样子，没说什么。

    姜之桓带着小鱼逛了一天，最后在市区的房子休息下来。

    早上八点，生物钟很准时地唤醒她，她眯着眼睛去找手机，却忽然感觉怀里的人，不太对。

    怎么……变大了？

    姜之桓立刻清醒了，猛地发现小姑娘还是那个小姑娘，但是身体抽条了。

    她看着像十二三岁，脸也长开了一点。

    ——更像季喻了。

    姜之桓吓了一跳，僵着身子不敢动弹，没多久，人醒了，睡眼蒙眬地蹭上来，“几点了……”

    声音也变了一点。青涩的，低哑的。

    姜之桓一颗心清晰地跳着，平复着情绪，“八点。”

    “嗯……”女孩呢喃着，“我还是困。”

    “困就再睡会儿。”姜之桓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我去做早饭。”

    “嗯。”女孩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

    姜之桓退出房间，在门口握紧门把手，留了条缝隙，看着床上的女孩，目光游移不定。

    最后还是定格在那张脸上。

    太像了。太像季喻了。只是很青涩。像三月的没熟的杏子。

    姜之桓不知道该怎么办。轻轻关上门，傻站了一会儿，心一横，还是等人醒来后再说吧。

    她钻进厨房。

    做好早饭后，也不见人出来。

    等了一会儿，姜之桓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决定直面现实。

    她推开卧室房门，女孩却还在被窝里安分睡着。

    姜之桓忽然想到她小小的那么一个，按响门铃的时候。她的心软了。

    她轻轻走到床边，蹲在地上，目光一寸寸描摹女孩十足相像的容貌。

    长睫毛颤了颤，看到熟悉的人后又哼哼起来，“早饭好了吗？”

    姜之桓没回答，她就睁开眼睛，很敏锐地感觉到不对：“怎么啦？”

    姜之桓皱起眉，别开眼睛，站了起来，“你先去洗漱。”

    姜之桓逃一样走了。

    女孩疑惑，但听话地起床，忽然发现身体不一样了。

    她立刻下床，去和主卧连在一起的洗手间，对着镜子，瞪大眼睛，说不出一句话。

    季喻——是的，她就是季喻——季喻想到刚才姜之桓复杂的眼神，一下子惶恐起来。

    她会觉得自己骗了她吗？

    到今天这种情况，她本人也对此一无所知。

    出车祸时，季喻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转，头狠狠地撞到车里的玻璃上，立刻眩晕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到了六岁时掉入湖底，身体灌铅一般拉着她的一颗心往下沉，窒息感缠绕住她，死亡和她的距离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是发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救出了她。

    季喻剧烈地咳起来，她趴在地上，感觉口鼻里全是湿腥味，肺里灌满了水，压迫她的呼吸。

    季喻大口喘息着，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溺水，身上穿着很脏的棉衣，只是浑身发冷。

    她慢慢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变小了，成了个6岁小孩。

    她想到车祸。自己不是死了吗？

    季喻拖着身体在附近转了转，发现和她出车祸的地方不一样。她找到了一个地标——是她六岁时和家人一起出来玩的山区。

    难道老天开眼，又给了她一次活着的机会？

    她不想死。她要活下去。

    她还记得下山的路，也记得山下是那个当年救了她的人的家。当年家人带着好全的她登门拜访报恩，给了母女两人一笔钱，但是之后，那位母亲拒绝了她们家的帮助，带着女儿外出打工，独立生活。她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季喻累了。或者说，这具身体很容易累。

    季喻休息了一会儿，抬眼瞧去，已经可以看见山下那幢房子了。她鼓足力气，走到了门前，按响门铃。

    如果没有人，她得想想办法进去再说。

    但开门的女人，让她始料未及。

    竟然是姜之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