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喻偶尔才会出现在片场,和小范一起等着姜之桓。但她待的时间都不长,一般不超过两个小时。
这一周,季喻晚上腿总在痛。姜之桓从一而终地帮着她。
虽然是小事,但还是折腾人。季喻看姜之桓早上起来的时候都猛灌咖啡。
晚间,她提说,她不和姜之桓睡一个房间了。
姜之桓心慌一下,但她又冷静:“那你腿疼了再找我。”
季喻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季喻起身:“我洗澡去了。”
姜之桓忽然伸手拉住她:“去主卧那里洗。”
季喻敏锐。她这话无凭无据。
“可以,但为什么?”
姜之桓张张口,干巴巴地:“我等会儿也要洗——我就在外面这间吧。”
季喻盯她两秒:“好吧。”
姜之桓看她进了主卧,独自坐在客厅,面对漆黑的电视屏安静许久,才终于起身去拿换洗的衣服。
季喻洗完后出来时。姜之桓早已洗完,在床上发呆,转过头,看她一步步走过从浴室到房门的距离。
外面没有开灯,黑暗争前恐后地舔上季喻的脸,吸着她进去。
季喻:“晚安。”
姜之桓晃神:“晚安。”
姜之桓早上醒来的时候比以往更觉得困倦。这是她没被打扰的安稳一夜,但是她睡得艰难。
直到她走,季喻都没出房间。姜之桓只好给她留了纸条,写完后,环顾安静无人的空间,明明是她之前想象过的,甚至是从前一直经历的,但她却感到悲哀的陌生。
季喻醒来的时候还觉得隐约的腿痛。睡眠不足,她烦躁地出了房间,看到餐桌上的字条,季喻又平静下来。
“记得按时吃饭。晚上有夜戏。”
季喻把纸条夹到自己的本子里。
晚饭时间因为一个男演员频繁ng被耽搁了,姜之桓回到自己的保姆车的时候,发现空车上多了个人。
她休息的时候一般会自己一个人待着。跟着她的助理也知道。此刻都在公共休息室。
姜之桓惊诧:“你怎么来了?”
季喻戴着口罩帽子,但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季喻从手机上抬起头。
她对上姜之桓的视线,感到不适应,别开眼睛:“你难道忘了我现在和你什么关系吗?”
姜之桓沉默,然后问:“吃饭了吗?”
“没有。你怎么这么晚?”
“耽搁了。”姜之桓看到车里的小桌上摆着餐饭,明白许多,“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
季喻摘下帽子口罩,脸上表情很不满:“我说了。”
姜之桓愣一下,去打开一直塞在口袋里的手机,果然就瞧见季喻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她心虚地再关上:“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季喻已经开始打开餐饭盒,不发一言,显得倔强执拗。
姜之桓有想解释的心情,却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只好埋头苦吃。
很沉默的一顿饭。
姜之桓想起来请季喻的那次。
请人吃完之后,她虽然不自在,但心理上好歹有了兜底。只是,不知道是她们两个实在气场不合,还是别的原因,剧本虽然完成了,但是少了共振的感觉。被认为是种子选手的她们,最终没能拿下那一轮的第一。
那个剧本是什么来着?她想起来了,是有着禁忌之情的姐妹决裂的戏码。也不知道季喻怎么挑的剧本。
吃完了饭,季喻就要走。
姜之桓不明白她的态度。从前是那样,现在也一样。
为什么总是对她仿佛天上地下的区别?转变从来莫名其妙,不知缘由。到底是不愿意和她说,还是根本不在意她?
她强硬地拉住人:“我休息时间还没结束。既然是来配合和我演戏的,那就再待一会儿。”
季喻停了,看她两眼,没有反抗和不耐,坐了回去。
简直出乎她的意料了。
姜之桓缓和语气:“昨晚腿没疼吗?”
季喻答得很快:“没有。”
姜之桓直觉她在撒谎。第一次有想痛恨她的心情。
又是突然就这样?
“你可是自己说的,烦我没有心理负担。”
季喻笑了:“你上赶着找罪受?不找你还惦记上了?”
姜之桓咬牙,冷哼一声:“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腿疼的是你,你自己知道。”
季喻闻言转过脸,默然不语。姜之桓也停了话。
姜之桓看她绷紧的下颔,心里藏着的一角忽然塌了一点。
她想,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一阵让人磨牙的沉默。
半晌,季喻起身:“我回了。”
姜之桓背对她,声音闷闷:“我找人送你。天黑了。”
往后两天,她们本就稀少的交流更约等于零,姜之桓又排上连续的夜戏,回来的时侯,都已经凌晨一二点了。
人会给她留灯,但床是空的。姜之桓忍不住胡思乱想,休息也休息不好。她暗地里的心思不关季喻的事情,怨气没有出口。
是她越界了吗?季喻和她的关系本来就没到这种地步。朋友?权当做普通朋友就好了。她何苦难为一个不愿对她敞开心扉的人——还是情势所迫,寄人篱下的人。
剧组这天终于舍得放人,她得了一天假期。
下戏回去,姜之桓拖着疲累的身体打开房门,却看到了床上的人,心莫名一定,随即生出几分火气。
她又不是橡皮泥捏的。
姜之桓默默冲了个热水澡,把身上寒气冲下去,才躺进被窝里。
暖的。另一个人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传到她这边来。呼吸声在房间中清晰可闻。
姜之桓又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季喻醒来的时候,姜之桓还在睡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喻沉默地注视她,习惯性地上手。
姜之桓睡得轻,被扰醒了,抓住她的手腕。
季喻想抽回手,但抽不出来。
姜之桓:“你在干嘛?”
“……”
“嗯?”
“是不是在摸我的脸?醒着的时候不行,就想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摸?”
季喻面无表情。
姜之桓盯着她,明白了,静静地、缓缓地笑起来。
季喻挣脱她的禁锢,麻利地起身:“你继续做梦吧。”
但姜之桓没继续睡。她看到窗帘外天光大亮,“几点了?”
季喻:“快九点了。”
“我今天休息。还是有点困。”
“那你继续睡。”
“我睡不着。”
季喻有点不耐:“那你要怎么样?”
姜之桓熟悉她这种话术了。她掌握一点和季喻相处的技巧,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又回来睡了?”
“怎么?你很介意?”她的话有种不在意的刺。
姜之桓嚯地坐起来,“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当什么?”
季喻听出点怨念,又觉得错觉。
她沉默地对上姜之桓含怒的眼,良久后,还是放软声音:“我的腿不疼了。”
姜之桓转动昏沉的头脑,即刻反应过来:季喻是怕麻烦她。
什么人呐。说一套做一套。
姜之桓怄气地抱住她,拉着她躺回来:“陪我睡觉!”
季喻被箍得动弹不得,只能继续躺在床上。
姜之桓抱了她一会儿,轻轻地说:“你太瘦了。骨头硌得慌。”
季喻:“……那你松开。”
姜之桓没动:“你以后多吃点。”
季喻缄默不言。
姜之桓这次安稳睡去。季喻也朦朦胧胧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快中午十二点了。
姜之桓吃饱睡足,但还是没太多精神。
季喻一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广告间隙,她看眼沙发那头的姜之桓,在看手机,起了捉弄的心思。
季喻起身坐直,姜之桓看她:“怎么了?”
看季喻只是坐到她旁边,姜之桓又收回视线,没想到下一秒人就倒在她腿上了。
姜之桓吓得手机差点甩出去:“你干嘛!”
季喻扬眉:“那边躺得不舒服。”
“那就躺我腿上了?”姜之桓很无语。
她说的时候,季喻又动了动脑袋,发丝隔着丝绸睡衣摩擦她的大腿,很痒。
姜之桓把手按在她的头顶上:“别乱动。”
随后手掌垫到她的后脑勺下,抬起她的脑袋。
“你是要继续看吧?”
季喻怔怔地嗯了一声。
姜之桓帮她摆正位置。
季喻看着电视屏幕上继续播放起来的电视剧,感受侧脸压着的地方很温暖柔软,还有淡淡的香气,感觉压迫的那只耳朵开始充血,热了起来。
有点后悔了。但是不想起来。
季喻看剧里的姜之桓看得很快乐。躺在姜之桓的腿上也躺得很快乐。
这生活真是有点无忧无虑了。
“姜之桓。”她冷不丁出声。
姜之桓低下眼睛:“怎么了?”
季喻转过脑袋,仰躺着,看她:“我以后还能不能像这样和你待在一起?”
姜之桓心跳猛地一滞。
“你说的以后是……”
“我恢复之后。”
姜之桓想都不敢想的事让她轻易说出。卑劣的心思仿佛被人承认一样。
这么一个人,成了自己的朋友……
姜之桓看着她出神,忽然想到季喻喜欢摸她的脸,于是自己也伸手。
碰到眉毛的时候,季喻愣了一下,但没抗拒。
“你干什么?”
姜之桓:“嗯……你不是喜欢摸我的脸吗?礼尚往来,总得有吧?”
季喻:……没见过这种还要礼尚往来的。
但她由着人去摸。
姜之桓干燥温暖的掌心摩挲她的额头和脸颊,眉眼的地方轻轻用手指描过。季喻现在这张脸不比日后光彩夺人,但也让人一见生喜。
肌肤的触感从手上忠实地传达过来,她有种踏实的感觉。
她想,估计季喻还是学生的时候,送给她的情书能满天飞吧。
手太轻了。季喻有些痒,想躲开,抬眼看姜之桓专注的神情,又忍住了。她感受到手指在逐渐下移,马上就要从脸颊滑到唇上的时候,她想到了那晚。
但没想到,姜之桓避开了。
季喻说:“你还没回答我。”
姜之桓停了,指尖搁置在她下唇和下巴之间的浅窝处。
“什么?”
“回答我,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像这样相处。”
姜之桓的目光不可控地放在她浅红色的唇上,一张一合,水润饱满。她看见里面露出白色的齿,粉色的舌。
姜之桓下一秒立刻挪开视线,指尖滑过季喻的下颔,勾一下她的下巴,就此离开脸庞。
她听见自己说:“可以。”
季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