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亢城秋日的气温一日一个样。
周一还短袖白底蓝纹夏季宗服周五就套上了深蓝厚外套。
高二第一学期末，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后山的树叶子基本掉光了，那颗停乌鸦的老枯树在其中极为突出，显得愈发萧瑟。
梅肆坐在位置上自动铅笔细细的铅芯刮过草纸，眼前卷子上的题怪正张牙舞爪的对着她。
她已经两天没有和孟清昙说过话了，孟清昙也再没找过她。
无论是早上去吃早饭
还是课间
中午去吃饭
傍晚回宿舍
晚自习的每个课间
还有放学回寝室。
她再也没找过她，自从最后一次她来找自己而梅肆并没有理她的那刻起。
咯——
笔芯断了。
梅肆按了按，继续写，
重色轻友不可能被原谅！
反正她有高白就够了。
高二也挺忙的，她可以多杀一点题怪。
边上的女生看出来了，但不敢问她是不是和孟清昙掰了。
梅肆专心对付眼前题怪。
可是耳边那些女生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孟清昙的名字愈发刺耳，像冰冷的钢针狠狠刺进脑子里。
这里算错了，不对，划掉。
“孟清昙和高白好像分了。”
又算错了……
炭灰色字迹愈发混乱。
“听说孟清昙针对她们班的秋之因为她和高白关系好。”
“什么人啊，自己分的手还不允许前男友谈恋爱？不去搞自己前男友去欺负人家秋之，别太过分了我说。”
铅笔在草纸上的沙沙声更加急促。
“高白帮秋之说话了，孟也太过分了。”
怎么算都不对……纸上逐渐混乱，没有什么书写的地方了
吃饱了撑了，高宗生不修行聊这种见风捕影的事情。
“孟就是很过分啊，秋之好惨。”
“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之前在一个班的时候晚自习她还记我名字，装什么清高。”
“你看梅肆都不和她玩了。”
梅肆拿着橡皮的手一顿，她起身向人群走去。
“我和她之间关你们什么事。”
可是别人听不到她的声音，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将她挡住。
她已经被送回家隔离。
梅肆皱起了眉，不是那样的！孟清昙不可能做那种事情！
人群带上了口罩，可声音还是那样刺耳。
不是是那样的！
梅肆用力的拍打着那道看不见的墙，可是怎么样声音都传不出去。
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嘈杂。
怎么可能呢？秋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突然间人群消失，世界安静了，只剩下梅肆和人群后的高白。
有人从楼上跳了下来。
梅肆瞳孔倒映出快速坠落的身体，一瞬间被抽干力气，双手落在两侧，半句话卡在喉咙，干涩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方才人聚集的地方，殷红的鲜血从中心蔓延开来，慢慢流到二人的面前，蔓延上二人的腿。
梅肆看着对面的高白，虽然很远，但是梅肆知道他此刻面色苍白。
明明是你和秋之纠缠不清，暗里引导秋之厌恶孟清昙。
你知道那是造谣还要推波助澜。
孟清昙死了，秋之被逐出宗门，那你呢，你凭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又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谁知道她那么脆弱！只是开了两句玩笑她就撑不住跳楼了！”
对面的高白没有回答，可是那个秘境中半跪在雨里的高白，却死死盯着梅肆手中那盏魂灯抢着出声。
梅肆冷笑，握着剑抬手就向那灯劈去。
玉质的灯与冷色的剑，碎落一地。
梅肆看过去，对面的高白扭头落荒而逃。
梅肆看着他仓促的背影没有动，任由浓稠腥冷的血液漫上自己的腰。
蔓到自己的脖子，
没过下巴，快要将整个人都吞噬。
忽然
有什么东西拽住了她，然后一扯——
“不对啊，应该是这样吧，没问题啊，不应该啊……”一阵絮絮叨叨的声音闯了进来。
梅肆醒了，一睁眼眼前就是一个大大的黑团，凑在她面前。
“什么东西？！”
“学妹你醒了！”
那东西和她几乎是同时发声。
“你什么妖魔鬼怪。”梅肆还没从噩梦中醒来，眼中杀意未褪，额间满是细汗，心脏狂跳，声音冷冷的。
“？！你那什么眼神？还有，有没有礼貌？叫学姐！”
那“黑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梅肆懵逼的注视下在洞穴里转了一圈。
在这阴森的洞穴下透露着诡异的轻快。
和缩在角落里的梅肆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害，你看我，这么只剩黑团了，过了不少年吧，符咒都快失效了。”那黑影低头，因该是看了看自己，眼见的蔫了下来。
至少梅肆看到她身上冒的黑气缩小了一圈。
不过很快又冒了起来。
“真是替你可惜了，姐当年可是超级大美女，你无福消受咯～”
梅肆：“……”
濒死前的幻觉吗？不该啊，为什么会是这这样东西。
梅肆盯着那黑影，尽管鼻尖隐约的血腥气挥之不去，心情已平复大半，开始分析当下的处境。
哇塞—
梅肆动了下腿，身上还不冷了欸。
看来是真的死了。
“学妹，几几界的啊。”
完蛋了，死了。
“怎么进来的啊？”
死了参加不了高级仙考就不能上大宗了。
“犯什么事啦?”
虽然自己成绩不怎么样。
“我去，傻了？”
欸，算了，死就死吧。
“喂，学妹，喂！”
梅肆惊醒，看着眼前拼命摇晃的黑影。
差点忘了，眼前好像还有奇怪的东西要处理。
“请问，你是？”梅肆觉得自己肯定被冻疯了，声音这么平静。
“我是之前的学生，你看到的是我的幻影。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
……我们宗门居然还能出那么牛逼的人物吗？
能在秘境中留下幻影，难道老师们没有吹牛，以前的学生真的是这样的？
假的，梅肆摇摇头，落魄宗门濒死前的幻想罢了。
“本来关禁闭无聊，留了个残影，想和后面的学弟学妹们交流交流，不想一出来就看到一个东西倒下去，吓死我了。”那团黑影飘远了一点，冒着幽怨的黑烟。
……应该是被救了，事情开始往玄幻的方向发展了吗？梅肆努力让自己理解了点现状，至于别的，看来还得从眼前这位“学姐”口中得知，于是立刻换上套近乎的谄媚样。
“不好意思啊学姐，多谢学姐救命之恩，学姐你叫什么啊，哎呀学姐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大美女，只剩黑影都挡不住的身材好！”
只是从梅肆那张面瘫脸上做出这样复杂有层次的表情实在是奇怪。
“……”那团黑影愣了下，不想梅肆这般从善如流，转了个圈，声音扭了起来：“是吗，我也觉得。我叫章华，你叫什么？”
“西湖高宗21级，梅肆。”
“敢问学姐，这洞内冷气，以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梅肆赶紧问正事。
“哦，你问这个？”
“章华”飘到一个角落，扒开了一块石头，露出结界阵法的一处边界。侧身将那处角落引给梅肆看：“呐，我之前关禁闭的时候设的，想要什么温度自己调，我现在调到25，这个温度比较适合睡觉，冷的话我给你调到26？”
“……”
只见那将梅肆逼入绝境的严密阵法上多了个突兀的小阵法。
那小小的阵法附在结界上，俨然的标着“调上，调下。”以及中间大大的标着：
二十五摄氏度！
……
该说不愧是老东西们念念不忘的弟子吗。
略微出手就将西湖高宗第三层秘境的尊严干的粉碎。
梅肆一句话梗在喉咙。
她这么多天的坚持算什么。
“哎，西湖高宗堂堂一宗门，怎会沦落至此，沦落至此啊。”章华还在一旁幽幽的叹息。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了什么，陡然凑近。
“话说，学妹，”那黑漆漆的空洞大脸又对上梅肆，“你是真莽啊学妹，虽然这小秘境一般，可这寒气你就这么引入体内啦。”
“……”
“我只是幻影，凭借如今的灵力只能尽力帮你调稳气息。”幻影章华语气难得的认真，“你日后运气要注意，小心把自己炸了。”
“……多谢学姐。”什么炸掉不炸掉，这种话上次听还是梅肆在小学刚学引气的时候。
不过自己现在这个弱鸡实力，可能在人家眼里和小学生差不多。
“不过啊，你也算因祸得福，虽说有两股气流在你体内乱窜，但也帮你冲开了几道滞涩，你运气试试。”章华示意。
梅肆刚运气，便觉得灵台内如钢针刺入，有刀子割开筋脉般，疼的抽抽两下，连连摆手拒绝。
“这样吗？真是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把寒气引进去了，我估计你过几天慢慢把寒气捂热了就不会这样了。”
梅肆：“ ……”
“哎呀这都是有科学依据的就像我们夏天吃棒冰是不是……”
梅肆抱紧了毯子，往角落里缩。
学姐说的对，25度。真的很适合睡觉。
不过，梅肆并没有清净太久。
那影子又转过来，
“小姑娘犯什么事进来的？”
梅肆回想了一下被自己剁的一块块的高白。
“剁了一个烂人。”
“好巧我也是，当年炸了个烂人，你不知道他都飞上屏基山了。”
“学文学理？”
“物化地。”
“还能这么学？”
“时代变了。现在随便选。”
“凭什么啊，偏我去时春满城，你都不知道那个死物理……”
“呵呵，换个话题。”
“主修什么的？”对面开始查户口。
“符术。”梅肆如实道，她如今折了本命剑，更是只有符术。
“符修啊，符修好，额符修，额……”章华转了转，才想出一句：“符修不看资质，好坏学生都学不好。我们宗门招的弟子资质比不过前八，学符术的多。”
“学姐……”梅肆幽幽开口。
“怎么了？”章华一愣，以为自己说出话了。”
“时代变了，”梅肆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看着章华：
“西湖高宗，早已不紧跟前八之后，如今前十六都没有一席之地。”
“？”章华停了一下，大骂：“卧槽垃圾宗门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早知道去隔壁了，真是丢脸，以后出门都不能说自己是哪个宗门的了，太丢脸了！”
梅肆对于章华的反应早有准备。
“怎么搞的？我们学校不至于吧。”
“没办法，太破太小太旧太穷了，连给初宗分配生的资格都没有。”
“修仙局不给我们钱吗？”
这你要问到底是哪位掌门想两头讨好处玩脱了。梅肆心里嘀咕。
“学妹。”
“欸。”梅肆冷不丁被拉回神。
章华的幻影转了过来，梅肆以为她要继续问些什么。却听她开口，很是兴奋。
“想出去吗？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