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第一节课,快入夏季,此时阳光还未收敛,正是毒辣的时候。乔施施脱了外套,挽起袖子,还是觉得烦热。
边上体育馆一楼的转角廊下是块难得的阴凉地,照水犯了懒,趁着执教不注意一个闪身,借着楼梯掩护,转到了体育楼的另一侧,正要往廊下去,不想却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乔施施见人乐了,走过去做到人身边一笑:“哟,你这么也在也在这?体育不过了?”
那人啪的一下合上必背古诗词放在一边,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看着来者,一看便是还没从午睡中醒来。
梅肆靠着柱子开口:“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下一句是什么?”
“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乔施施答道,“简单。”
“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下一句。”
“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
见问不住乔施施,梅肆坐直了身子,拿起书翻了起来。
半晌,似终于找到能考倒对方的,她缓缓开口:“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下一句。”
“?什么东西”乔施施一阵疑惑:“我们学过吗?”伸手就去夺梅肆手上 的书来看。
梅肆将书给她,“周彦邦的《苏幕遮》”
“我们有学过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老师没讲过,但必背60篇里有。”
乔施施略略背了一遍,将本子还给梅肆:“学考只考必修内容,你背这个干嘛?”
梅肆苦笑:“我们执教每天抽两个人60篇里随机背一篇,不过整本书抄三遍,今天抽到我,我已经背了一天了。”
说罢挥挥手:“不和你讲了,《离骚》又要忘掉了。”
乔施施看着梅肆又拿起本子开始背,有些同情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一道剑光朝梅肆袭来。
!
乔施施大惊,来不及出招却见梅肆仍然坐在原地不动,必背60篇的书脊抵住那道剑锋。
“照水你有病?无不无聊。”
来者不恼,笑意更深“就知道你躲在这偷懒,自由活动了,我们切磋切磋?”
梅肆不语,转手用60篇打开照水的剑,一手召出黄符,甩手往面前人脸上去。
“施施,帮我们看一把。”照水侧身躲开黄符,手腕一转,借着梅肆方才打开她剑的力道,又甩出一道扇形剑光。
乔施施点头起阵,将二人围在其中,照水方才躲开的黄符炸开在还未完全升起的屏障上,掀起起一阵气浪。
乔施施神色不变,平稳运气,将阵法结成。继续观察着刀光剑影的二人。
气浪在身后掀起,照水未回头。盈盈看着眼前人,开口:“你符术修的愈发好了。”
说着又挑开梅肆一道攻击。
照水手中长剑裁青挥的生风,大开大合,纤细剑身在空中留下青蓝色的残影,叫人眼花缭乱。
梅肆不语,60篇卷起握在她手上拟作剑,面上淡淡的出招利落,身法算的上是简单,走的基础的步法,然而却次次向着致命处去,一招一式落在实处,破开照水的攻击。
几次交锋后,眼见没有什么进展,梅肆像是要快点拿下对方,手中符咒阵法甩的愈发快。变了身法,开始变得诡谲。
乔施施在阵外,眼见好几回那必备60篇卷起的圆筒就要挑上照水的脖颈。
然而照水却又不急不忙闪身躲开。裁青标志性张扬的青蓝色光泽愈发鲜艳,或许是由于一场酣战,挥动间发出几声嗡鸣。
而剑的主人面上却风轻云淡,气定神贤的模样,不慌不忙的挑开面前人的攻击,借着梅肆打来的力道又顺势递出招式。
照水身法翩翩,乔施施细看去却发觉虽说阵内满是照水刀光弄出的动静,然而照水多是借势,出招也常用巧劲,长剑画着饱满的圆圈。
而梅肆确实处出招,力是到位了,然而却没有收回,开始确实看起来占上风,然而遇到照水这般的对手,眼看要触到对面身子,却又几番便被挑去卸了势,长时间以来很难不急躁不说,体力也跟不上,拖长的战线于她无益。
方才梅肆估计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变了身法,想要速战速决。
乔施施看着看着,脑子却莫名觉得二人这般像极手中拿着雄黄粉的书生与蛇妖纠缠。
梅肆眼见无进展,与照水拉开,退后两步,双手开始结起阵法。
看来是要一举拿下照水的样子。
此时就算照水前期一直在节省体力也快沉不住,微微喘着。
照水也不打算耗下去了,提剑一个闪身到梅肆面前,正要将剑搭上她的颈侧,逼近时却见梅肆忽然抬眼,倒影着自己身影的眼中满是狡诘。
与梅肆相处许久的经验叫照水警铃大作。
然而来不及做出提防,身下被一扯,重重的摔在地上。
!
千斤坠!
照水下意识反应过来
纵然是优雅的照水此时也忍不住骂了出来:“梅肆!你他妈什么时候?!”
眼见梅肆手中的60篇要挥来。
照水一手撑地,起身单膝跪地,双手用剑抵住。又一侧身,让开些许,叫梅肆一个没收住,顺势往前了两步,差点摔在地上。
照水趁这个机会,站了起来,此时二人又拉开局面。
梅肆稳了稳,转身面对照水气急败坏的样子抹了把脸。
表情不再是方才那般死水模样,变得鲜活:“诺,地上,方才你自己踩上去的。”
照水顺着梅肆视线低头,看到地上梅肆不知何时画着的千斤坠阵法“好啊你!”出剑挡住扑来的梅肆,抬起头看着梅肆气笑。
“怪我略略略。”梅肆此时又面无表情了,收了卷起的书,换了个方向又要朝照水敲下去。
照水此时气急,反手一个挡开,剑招全是攻势向梅肆而来。
乔施施眼花缭乱,之间二人挥出残影。
梅肆觉得60篇书脊都要拍烂了。
不知何时,“刷——”
乔施施定睛一瞧。
必背60篇被削掉了一个脚,被削下的三角形书页如雪花般散落在空中缓缓飘落。
纷落中之间照水顶着一头纸片,裁青剑搭载梅肆肩上。
梅肆方才从震惊中走出,便迅速接受这一事实,柔下眼神,没个正行,伸手拿去眼前美人头上的纸片。
照水恶寒,打去梅肆的手。
“照水胜。”乔施施撤下阵法,走到二人面前,低头看了一地的纸片,真心道:“加油。”
照水与梅肆蹲在地上弯着腰捡着散落的纸片。
“还好还好,照水你力道真稳,没把我内容削掉。”
“……”照水一阵无语看了梅肆一眼,“明日休沐,你什么打算。”
西湖高宗每逢休沐日可以出宗门,弟子们修行一周,难得有空闲时间可以自己安排,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可以拿到灵讯。
“嗯……”梅肆思考了一番:“大概起的晚些,玩会灵讯,然后练练剑吧,你给我的那本书还有些我不熟。”
“嗯,我要去趟茶米巷。”照水低头继续捡着地上的纸片:“有传言,茶米巷有重难点化学篇的选必二现世,我要去拿到。”
茶米巷,西湖高宗边上的古镇。
原以茶米交易聚集而成。
如今随着变迁,茶米交易的原目的渐渐淡下,然而,令茶米巷依旧人潮络绎不绝的则是应为茶米巷的尽头连着西湖高宗后山深处的鬼界——龙居之地。
茶米巷背靠西湖高宗,隐匿人界之中,尾接鬼界,于三界交汇之处,汇三界精妙,热闹非凡,多奇人异士,多奇珍异宝。
常有修士于此寻得机缘。
“梅肆,你也清楚,其实刚刚本该你赢,如果你手中是剑的话。”照水捡起地上最后一张纸片,离开留下一句话:“学考将至,你没有剑也不是办法,每天一同去茶米巷找龟老头一趟。”
下课铃随着照水的离开响起。
茶米巷是西湖高宗修士于休沐日常去之处,为的是历练。
也是西湖高宗修士入宗之时在军训期间便由长老亲自带领集体去过的地方。
因为西湖高宗每一位修士的本命剑都是那时从茶米巷之中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老头手中得到。
“老头名为龟老头,不知始何名。身覆龟壳,隆然伏行,有类龟者,故乡人号之“龟老头”。龟老头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龟云。”这是庄弦语文课时照着《种树郭橐驼传》改的龟老头传。
然而龟老头从来不和人说与剑无关的事,梅肆觉得他不可能和郭橐驼一样说出:“甚善。名我固当。”
没有人知道龟老头从哪里来,如今几岁,到底是什么人,据说西湖高宗建成之时便在了,第一届西湖高宗弟子的剑就出自他之手,此后一直在茶米巷帮一代又一代的弟子造剑。
有人猜测龟老头是为了报第一代掌门之恩,又有人说是答谢西湖高宗镇守这交界处安宁,也有说是原先宗门旧址寺庙之内的老龟成精。
至于到底这么样,执教们说不清,问龟老头人老人家根本就不理你。
总之众说纷纭,说来也奇怪,按照西湖高宗的德行,不管是以上那种,都要在校史上请宗门内最生动的语文执教记上一笔,然后再对前来参观的中考生们大肆宣讲。
然而却在这事上如此神秘,成了一桩无解之谜。
梅肆一路上看着《过秦论》《报任安书》《离骚》忐忑的走到语文办公室门前,恭恭敬敬叩响门:“执教,我来背书。”
门上金光阵法流转,轰的一声向内打开。
“进来。”
执教坐在位置上头也不抬,伸手从桌上签筒内抽出一根签,拿到眼前看了看。
“《锦瑟》,背吧。”
?!
啊?
“不是,我背《过秦论》《项脊轩志》《登泰山记》背了一天,提心吊胆,她就抽《锦瑟》啊!”教室内梅肆抱着庄弦就开始号。
“好了好了,真抽《登泰山记》你又不开心了。”庄弦安慰道。
“梅肆,外面有人找你。”贤玉从前门走来,梅肆马上不号了,贤玉前天被抽到了《答司马谏议书》现在书还没抄完,梅肆不想戳他痛处。
梅肆抬头,见隔壁班阳清站在门口。
她走了出去,对阳清道:“什么事呀,大忙人来找我了。”
阳清笑了笑:“来借下你家书姬姐姐。”
“你找我家书姬做什么,你知道的,我家书姬可不随意见人。”
“好了好了,我下节自习,我那半个多学期的卷子要整理起来,趁着明日休沐纠错复习一下,你就把书姬借我帮帮忙吧。”
“知道了知道了,”梅肆回教室,转头对阳清:“你进来呀,没事的。”
“不了不了,我在外面等你。”阳清摆摆手。
梅肆没有强求,走到回自己位置上,敲了敲桌边:“书姬?”
一会儿桌边便冒出一蓝衣女子,身姿纤细,面容白净,两道细眉似远山,眼神垂顺着,唇间一点朱红。
“主子唤我何事?”书姬柔声开口道。
梅肆笑着,拉着书姬的手向门口走去,“你同我来。”
梅肆将书姬带到门口与阳清:“这位少侠要理卷子,她笨的要死,还得请你过去帮帮忙。”
阳清忙说:“借姑娘仙法一用,还请姑娘愿解燃眉之急,去在下班中坐坐,下节课便将姑娘送回。”
书姬抬眼看了眼阳清。又底下头,对梅肆道:“好。”
阳清走时,梅肆开口:“我明日同去照水去茶米巷。”
阳清回过头有些惊讶,“你?”
“你别想多,我只是去修剑。”
阳清回过神笑了下:“你还是放不下她吗?”
书姬不明所以,眼神在二人间流转。
梅肆送走书姬阳清,回到班中,就见庄弦坐在自己位子上,脸贴在她桌上:“有书姬姑娘的余香。”
“你没病吧庄弦。”
庄弦一下弹起:“哎呀,我手中的几位没有一位能比的上你家书姬的。文具阁我也去过好几趟,得家其他几位都没有书姬那样的。”
“你的几位书童也不错,有了红袖添香还不知足?好了,从我位置上滚下来。”
“切,书姬还不是阿姨帮你请的,明日我去茶米巷的文具阁再看看。”庄弦一边离开嘴上还不停。
梅肆在位置上坐下,对贤玉开口:“我明日同庄弦,流晴还有隔壁班照水去茶米巷,你晚上要不要来找我们吃饭?”
贤玉埋在卷子里:“温总,嘉总不来?”
“温总要睡觉,晚上来吃饭,嘉总要回人届。”
“嗯,有空的话我就过来,到时候灵讯联系。”
贤玉基本上每周都去茶米巷,梅肆她们没多问,但也心知肚明,贤玉十有八九是茶米巷逍遥榜其中一个组织中一员。
茶米巷中除了交易之外,由于是修士聚集之处,任务悬赏是少不了的。而逍遥榜上,便按照实力将接受任务的组织或个人排名,排名与接受任务数量,任务完成率,任务难度均有关。
按照贤玉每个休沐日都在茶米巷的频率,以及他不俗的实力,温雅静认为他一定在前二十的组织其中一个。
但大家都没有多问,在茶米巷上走总得有第二个身份。
梅肆一年前也是。
傍晚,书姬被送回到梅肆那,书姬一坐下就开始指责梅肆,好看的眉毛蹙着,两腮微微发红,低着头,嘴却不停,说梅肆的卷子一年还不如人半学期做的多,人家还知道整理复习纠错稳固知新难怪比不过人家高级仙考改如何如何又要叫夫人担心……
此时梅肆正在洗葡萄,忙塞了一个堵住她的嘴,再好说歹说才将人哄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