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那夜后，倾城感受到了容姑娘的变化，像是春日里刚钻出泥土的嫩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靠近着。

    她从来没有限制过对方的行踪，以前还特地让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备些容姑娘常用物品，但是对方实在是太谨慎，从来不敢轻易进入。

    如今，她不但会主动过来，房间里也莫名地多了一些她赠的新奇古怪的小物件，她不曾接触过的话本册子，制作精良的臂搁，又或是造型可爱的香炉等等。

    银裳身边也多了些玩意儿，对容莲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倾城十分满意，跟灵华感叹着：“困于后院的女性，以为天地就只有那方庭院大，但你看看，只要大胆走出去，做一份喜欢的事情，才发现天地浩大，原来人可以活得那么自在。不惧他人眼光，潇洒地生活。”

    灵华瘫在座位上，随意地翻了翻已经被倾城批过的折子：“殿下，你念叨身边的美人念了一柱香了，也知道你现在把兵部收入囊中很开心，但是那几个老狐狸整日还盯着你的枕边人位置呢，想让你成亲，最好马上怀孕，他们好从你手里分权。”

    倾城搁笔，若有所思，她如今在朝廷站稳了脚跟，父皇的态度并不明朗，她想要再继续往前一步，让民心和帝心的完全地偏向她，如今还差一个契机，差了一个机会。

    若是真的成亲，对她是十分不利的，她冷笑两声：“如意算盘打得真响亮。”

    灵华支起下巴：“其实，当初孙家那大公子是很好的人选，一来孙家三朝元老，书香门第，但是到了孙子辈，朝堂已经没有人能担大任，那个大公子又是一个草包，跟你约法三章，绝不会干涉你什么。虽然他做错了事，但压下去，并不是难事，殿下取消婚约，我一直都很疑惑。”

    灵华和倾城从小一起宫中长大，她母亲又是当朝贵妃的亲妹妹，说话做事难免大胆。

    倾城眼神冷下来：“他如果真的遵照了约法三章，就不会闯出祸事来。”

    灵华突然想到什么：“那是他……动了你的人。”

    倾城没说话，低头继续处理公事。

    “什么时候把你家那姑娘带出来给我们一起见见呗。”灵华好奇，“你那日醉酒，我见着了，确实美艳动人，但她一定有其他特别的地方令咱们殿下喜欢的吧？”

    “改日问问她时间。”倾城不自觉地勾唇。

    灵华抚掌大笑，等她出门时，恰巧不巧，与前来的容莲、云安两人打了个照面。

    灵华向来喜爱开玩笑，来了一句：“殿下真是享齐人之福啊。”

    倾城抓过一边的书扔了出来。

    “灵华，找死！”

    灵华蹦跳着跑开，少女活力满满，迎着光冲着容莲道：“下次再见！”

    容莲不解，直到倾城向她解释，她一下子变得格外紧张，且不说殿下的朋友非富即贵，单说她的出身。

    万一……万一那里面，有她曾经的客人呢？会不会给殿下丢脸？

    容莲本能地要拒绝和逃避。

    倾城瞥了她一眼，笑眯眯道：“你既带了我见你朋友，也该带你见见我的朋友去。”

    容莲愣了许久，她的殿下，从来没有因为两个人的身份悬殊就高高在上，珍视她，也珍视她的朋友。

    原来，她也可以被尊重的。

    或许是殿下过于平静的语气，或许是语气下的温柔和郑重，又或许是那个笑容太好看，容莲蓦地升起了一股勇气。

    “好。”

    云安已经从公主府里搬了出去，她往大门外走去，到门口时，她对容莲璀璨一笑：“老板，加油！”

    15

    见殿下朋友的前一天，容莲就开始焦虑，连帐本也算不下去。

    云安见状，索性拉着她去配衣服妆容和配饰。

    不知道是不是容莲的紧张，影响到了云安，一向嘴毒的人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的目光。

    容莲见她犹疑的眼神，忐忑地问：“会不会很风尘？”

    云安摇头，骂了她几句，才让她心安。

    日落月升，月沉日光起。

    容莲失眠了许久，很多年后，她都不知道那天究竟是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那日，她跟着殿下上了车，不知道是前往哪里。

    马车内，倾城笑着抓住她的手：“我们今天去的是临都别院。”那是三年多前，帝王赐予她的一处园林，那些人缠了很久，想去里面看看。

    容莲紧张地点头。

    “别紧张，她们很好相处。其中灵华，是你见过的，比较开朗，剩下的张榕容、钱语来、孟华立姐妹你应当是没见过的，不过性子都温和,主要来的就这些人，或许她们会带来一些贴身伺候的人，你不用管。”

    容莲很想问，殿下，您真的完全不在意我的出身吗？

    当初，殿下赎她的时候，只是说：“容姑娘，要不要跟我去公主府生活？”

    她说好。

    后来她就跟着过来了。

    在公主府，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如今殿下很郑重地带她去见朋友，好像是在承诺着什么，又好像是在昭告证明着什么，但她不敢问。

    倾城捏了捏她严肃的脸颊：“你的公主殿下还在呢，有人给你撑腰，谁欺负了就告诉我，我让你欺负回去。”

    容莲低头笑了。

    事实是，殿下说得不错。无论那些人是因为看在三公主的面上，还是由于本来性子就极好，在席间，与她们的相处中，容莲几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轻视和不尊重。

    虽然孟家姐妹大概是不理解为什么，但秉持着最大的包容。

    灵华明显是最活泼最多话的，午膳时她举起酒杯道：“让我们来恭喜公主殿下，红鸾星动，这么多年流连在风月之地，片叶不沾身，最后还抱得美人归。”

    惹得大家笑骂。

    张榕容饮尽杯中酒，柔声细语：“灵华，你这话让人听了，不得让容姑娘吃味儿。殿下流连风月之地，是为了谁遮掩？”

    容莲没太懂。

    倾城只是笑。

    灵华在一边嘿嘿地傻乐：“知道殿下是在为小的出力，那些人不敢动我的产业，小的自罚一杯。”

    “行了，本殿可不做赔本买卖。”她拿着无伤大雅的脸面照拂着灵华的小金库，她当然也会利用这些地方达到自己的目的，尤其是一些在朝堂上，没有办法明面解决的。

    容莲顿悟，愈发倾慕身侧的人。

    因为午膳饮了酒，容莲午时去偏殿躺了半个时辰。

    她们那群人，聚在一起总是难免会聊到朝堂之事，阴谋阳谋，容莲自觉避嫌，也不主动上去凑，午睡后打算四处走走，她向来喜欢独来独往，也没让人跟着。

    不愧是皇家别院，移步换景，水清如镜，美得连风好像都会调整呼吸。

    容莲过于沉浸，以至于反应过来时，竟然找不到归处。

    几经挣扎，穿过羊肠小道，每一处似乎都像她来时的地方，突然，她听到一些说话声，好像是护卫，她正要上前，那说话声渐大。

    “你不要命了，劝你把小心思收起来，里边的贵人知道了，不得扒了你的皮。”

    “那又怎样，还不是你知我知。贵人又怎么样，连为人敬仰的三公主，还把一个低贱的妓女当作宝贝呢？他娘的，老子真是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你知道那是什么女人吗？老子当初仗着这破名头，还上过她，滋味儿不错，真是□□下贱……”

    一声叹息，“是啊，三公主那么完美的人，怎么……这实在是殿下的污点！不过，殿下喜欢风月之地，或许只是现在迷恋而已。”

    “最好是，那种女人的存在就是亵渎殿下！等公主腻了，估计也值不了什么钱，老子看能不能沾沾公子的光，还要去点她，你别说，她的活儿是真让老子满意，赏两鞭子，就跟狗一样在地上爬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