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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再无金秋

    初秋傍晚,两淮旁边的流滩渡。

    流滩渡向来是聚集穷苦底层百姓的聚居地,两淮工场密布、河汊纵横,很多人做做私运的小买卖。在这种偏僻小河口设临时渡口,久而久之便叫做流滩渡。

    棚里人声嘈杂,油灯晃影。

    此刻,金秋已经化名邱近。身穿男装,扮作书生模样,蹲在角落,替一位粗布老汉写信。

    “近哥儿,就写‘平安勿念,秋收后归’,再添两句给娃的。”老汉摸出三枚铜钱当润笔。

    邱近一副简朴书生模样,流滩渡的灯影一晃,照出他轮廓线条。

    一张瘦削的脸略微发白,像河滩上被潮水反复冲刷的薄石片。眉色本色浅薄却用墨染黑,勾勒出男子气概的剑眉,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桀骜。鼻梁直窄,似因常年低头写字,鼻端沾了一点淡墨,像不经意溅上的灰雪。唇角微下,说话时只轻轻开合,声音带着夜潮的哑。

    灯芯将他的影子投在草棚壁上,肩骨嶙峋,粗布长衫空荡地挂在身上,袖口磨得发白,露出腕骨分明的一截,指节似因常年握笔而显得有些糙硬,虎口覆着墨茧。脊背微驼,却不显委顿,反像一柄未出鞘的旧剑,被岁月压弯了弧度,却仍藏着锋芒。

    邱近没接钱,只把笔锋在粗碗里一点,淡墨晕开。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按照老汉意思写下去。

    待邱近垂眼把笔往粗瓷碟里一搁,淡墨在水面慢慢晕开,像把话吞回肚里。

    旁边挑夫正擦汗,随口搭腔:“小哥,明儿码头缺个记账的,来不?”

    邱近只抬眼扫了他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来。”

    灯芯噼啪一声,几许飞尘随风扑进棚,如替他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忙完之后,邱近回到家中,说是家都让人想笑。

    邱近静默地跨过长满青苔的门槛进入家里,一间破旧的夯土屋,仅仅够有瓦片遮头。屋顶是杂色茅草,新旧补片叠得像补丁摞补丁。应了那句老话,的确是新三年来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家具只有三件。一张瘸脚书桌、一条春凳、一摞用麻绳捆着的旧书。桌面坑洼,刚好能卡住一方缺角砚。砚池里永远留着昨夜未干的淡墨,像一洼发黑的泪。

    夜潮声从墙缝里渗进来,像远远的泄得更漏。

    邱近点了一截短到只剩指长的菜油灯,把唯一的木箱搬到床边。箱角已被潮气洇出一圈青霉,她掀开盖子,里面只有一卷书法名师墨沐风的真迹。当时窦皇后没有收下这幅字,现如今邱近仍然保留身侧。

    纸是老宣,微黄发脆,却墨光未减。

    邱近仍然犹记得当年师父墨沐风是怎么发掘自己的,他对家父言辞真切。

    “令嫒天资,可继我衣钵。金兄若愿成全,我且带她一年习字。若为不愿,便是墨某唐突,此事便不再提。”

    所幸金独善爽快地应允,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女儿有出息,能被墨沐风看中学书法,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也是因此,今日的邱近才能写一手好字。

    时至今日,早已往事不堪回首,欲语泪先流。师父墨沐风云游四海,难见一面。生她养她的金家也不能再回去了。

    她把卷轴平摊在膝上,指尖顺着那道飞白游走。墨线里还留着当年的松烟香,混着此刻屋里的咸潮味,竟像把两个世界缝在一起。

    狂草书写左竖如刀,右勾似弓,墨锋收得极急,像把一声叹息捺进了纸纹里。灯影照上去,笔画里裂开一道飞白,仿佛墨迹也被这个怜字割疼。

    灯火抖了一下,墙上的影子跟着晃,仿佛那些字要从纸上立起来,替她撑住这间摇摇欲坠的土屋。

    邱近没有笑,也没有哭。

    她只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像在回应一句隔了半生的耳语。

    然后,她把卷轴重新卷起,用旧布条缠好,放回箱底,合上盖子。

    屋外潮水退去,留下细碎的雪霜,像有人在黑夜里撒了一把星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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