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第二天下午,星权收拾好东西,带着星幻和李临意,三个人出发前往昭明。
走前,星权嘱咐两位副总长:“我们不在的时候,就由你们负责通知名单上的人,让他们准备去澜碛开会,等我们从昭明回到首都,就和你们一起去。”
两个人点点头。
星权扭过脸来,领着星幻和李临意坐上车,进入火车站,三人转乘专列前往沧浪行域昭明政区。
此时,昭明政区区长夏群已经接到昨晚星权的知会,在昭明津等候多时了。
星权走上前去,夏群忙握住星权的手:“统上。”
“辛苦你了,在这边等着?”
“没有没有,并没有等多久,只是统上要来昭明津,让专人准备了一会儿,也并没有准备多久,统上切莫烦心。”
“知我者,昭明也。”
“统上过奖了。”
“哪里哪里,实话实说嘛。”
两个人互相打着哑谜,牵着手坐上车。星幻和李临意坐后面一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来到了昭明津旧址。
这里原本是一片海湾,经过多年的演化,此处已经形成了一片冲击平原,当年神皇跳海自杀的地方也变成了一片肥沃的土地,还树立了一座纪念碑。
原本的那座纪念碑,早已在时间当中被粉碎了,眼前的这座纪念碑,是仿照着老的那座建起来的,看起来还有些新。
星权和夏群站在碑前,一前一后,对着纪念碑三鞠躬,随后走到一边。
星幻和李临意走上前来,对着纪念碑鞠躬。
一抬头,星权和夏群已经走远了。
“统上也是……许久没有来昭明津了。”
“怎么,怪我欺师忘祖吗?”
“自然是不敢的。统上日夜操劳,能够得空来这里一趟,已属不易。”
“我们两个,就不需要打哑谜了吧?”
“哪里呀,毕竟身边都有人盯着呢。”
“谁啊?……”
“哼,眼珠子不需要转来转去的,毕竟他们要是盯着,总不好让我们瞧见。”
“说的也是。统上此次来,想必是另有打算吧?”
“那是自然。”
“怎么说?”
“我打算在澜碛召开会议。”
“澜碛会议……当年召开澜碛会议,是为了引蛇出洞,这次还是引蛇出洞?”
“是地头蛇——地头蛇的邻居们。”
“也对,澜碛的地头蛇……已经被砍了。”
“可惜。打蛇打七寸,我们只砍到了六寸,差一点。”
“所以,统上是想在澜碛开会,压住蛇的七寸,顺便吸引一些蛇的同类。”
“你果然知我呀。”
“统上既然放心和我讲,我也自然掏心掏肺了。”
“这点蛮好的,不像那些人,一天到晚和我引经据典,修辞升华,真的听得我都烦死了。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讲有什么不好?”
“毕竟,他们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
“哪怕有自己的主意,讲出来嘛。所谓的什么‘别的想法’,总归是因为某些原因才慢慢发展出来的。”
“或许,他们就是想借着自己的这种感觉,搞点事情。”
“难不成,他们还翻了天?”
“他们巴不得让你天地翻覆。”
“要真说起来,他们也就只是一群蚍蜉,谈何撼树?”
“在他们看来,自己手里的那点资本,可是能翻天覆地,只手遮天呢。”
“这群人不都这样吗?澜碛这问题就没有解决过……过去也有试着解决。”
“这么说起来,澜碛兵变是统上的主意吧?”
“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让他们造反的?”
夏群看着星权,笑了笑。
星权扭头捂住嘴。
“统上刚才还说,你我之间如何如何,现在怎么还遮着笑呢?”
“笑不露齿,我刚才漏了。”
“所以,统上是因为牙齿露出来了才遮住的?”
“你有意见?”
“自然是不敢有意见。”
“那还多嘴?”
“是。”
两个人露齿笑了。
“我倒想听你分析分析。你对如今局势如何看?”
“这种事,统上何不找域长说呢?”
“李敬之向来也就那几句话。他要讲的,我早能背出来了。你总是有点新奇的。可你又顾及到他是你的领导,不好讲,我这不就直接来向你请教了嘛。”
“请教谈不上,顶多聊骚两句。”
“那好,我就听你聊骚。”
“统上请。”
“请。”
夏群将星权带到了旁边的房间里,关上门。
临关门前,星权招呼旁边的守卫。
“任何人都不能进来,哪怕是星幻和李临意。除非是我在房间里喊他们进来。”
“是。”守卫站在门旁。
星权从里面把门关上:“现如今,你怎么看?”
“统上,恕我直言,当初你保留渑梁的热武器就是个错误。”
“我让你讨论朝中局势,你怎么反倒跟我谈论起军事战备来了?”
“军备难道不属于朝政的一部分吗?”
“那好,你讲吧。”
“统上,当初你把周瓒徽收入麾下的时候,我就有些反对。”
“我知道,你顾及他当初是造反过来的。”
“他手上有我们唯一具备的热武器,他要想造反,轻而易举。”
“可他终是没造反。”
“那是因为天下初定,人心思安,他不好逆潮流而动,逆了,他也造不成功。”
“所以你觉得,他手里那点热武器够,让他蠢蠢欲动了?”
“……统上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最近渑梁的军事调度越发频繁了。”
“我接到的报告都是军事拉练……”
“统上信吗?”
“你觉得我信吗?”
夏群笑着站起身,倒了两杯酒。
“你这怎么还准备着酒呢?平常偷摸来这儿喝是吧?”
“那怎么敢呢?只有统上来了,我才会把酒招待出来。”
“算你识相。”星权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吐了出来,“你这什么酒啊,怎么又苦又腥的呢?”
“可能是这批酒没调好吧。”
星权皱着眉头,猛地灌了下去,一口喝干,把杯子倒扣在桌上。
“怎么,不喝了?”
“不喝了不喝了,这玩意儿什么东西,比水还难喝,真的还不如喝牛奶。”
“哈哈哈……你也和小幻学起来了?”
“喝完这东西,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小幻一直不喝酒了,原来在他们口中,酒都是这么个玩意儿,谁愿意喝呀?”
“那是因为,他们品不出这酒的味道。”
“我也品不出来。”
“那就慢慢品。”
“我不品。”
“行吧,统上既然这样说,我也没办法。这边还有茶,要不要?”
“又是什么又苦又腥的东西?”
“放心,就是一般的茶。”
“那给我来一杯。”
星权把杯子放正。
夏群拿过酒杯,倒了些水,涮涮杯,倒掉,随后倒进去半杯茶水。
“看你这抠搜的,倒满不就完了吗?”
夏群重又把杯子倒满,轻轻捏着酒杯,眼睛始终盯着杯口晃动溢出的茶水,一步步来到桌上,将杯子搭在桌面,挪向星权。
夏群回到位子上。
“怎么了?”星权抬起酒杯,打算一口喝下。
“统上是不是打算着回到首都去?”
星权愣了一下,把茶咽下了肚。
“明白了,既然不是要回首都再去澜碛,统上就是在晃他们了。”
闻听此言,星权差点把水从鼻孔里喷出来。这一句话,让他咳嗽了好几下。
“你什么意思?”
“我想,在大会之前,统上来我们这里,应该是要提前放烟雾。我想了想,统上应该在此前,已经和议会里的人打好招呼,说等到这边忙完以后就回到首都,然后和他们一起去澜碛。”
“你在我身边安人了?”
“那倒不至于,这一点东西,我猜都能猜中。”
“看来把你调到东边这里,还是挺不错的。”
“怎么了?怕我在你身边,把你都猜透了?”
“我怕你在我身边呆久了,连我三餐吃的什么都能猜出来。”
“你一张嘴,我不就能闻出来了吗?”
“所以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有所动作?”
“只要他们还活着,还坐在那里,肯定会有所动作的。”
“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干?”
“我能想到的最简单的一个就是炸铁轨。”
“你和我想的一样。”
“可就怕,他们在你到澜碛的这段路上给你炸了。”
“我就赌他们不会把炸弹放到昭明到澜碛的这条路。”
“自信是好事,可别自大了……这么说,好像我们已经认定他们一定会炸我们。”
“不管他们炸不炸我们,反正我们迟早都要炸他们一下。”
“可统上不怕打草惊蛇吗?”
“所以,我们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变化的。毕竟这群强龙,再联合上地头蛇,我可是吃不消。”
“所以统上目前是要打掉一批孤立一批的吗?”
“关键就是打谁孤立谁。”
“既然统上是去澜碛而不去首都,那只能把地头蛇给打掉了。”
“就怕这地头蛇冒不出来,澜碛这一次白去。”
“我想,在他们眼里,统上去澜碛的这一次旅程应该会是一个机会吧,哪怕路上不炸一下,开会期间也得闹腾。”
“要是他们真闹腾了就好了。就怕他们太能耐得住性子,反倒下不了手。”
“看来统上面临着当年神皇一样的局面。”
“别忘了,我们都是‘史纲主义者’。”
“当然,这点我还是没有忘记的。你说,他们会不会在你出来的这两天,已经开始在各地串联起来了?”
“各地串联……应该还没有那么大规模,反正我这边目前看来是没什么动静。”
“他们想必也不会来我这儿,毕竟真龙还在这卧着呢。”
“你还好意思说,刚才真龙不就被你的酒给呛到了。”
“看来我比真龙还高一等啊。”
“这种话也就你敢说了。”
“域长也敢说。”
“可是你又不跟他说……对,还有庄卫祥,你们三个,当初我还特意给你们安排在这里,现在看来,这个决定还是比较正确的。”
“统上这话一出,看来我们还是没有经受住考验。”
“我是没有经受住,但还没有完全经历完。”
“那这次会议过后,我们能毕业了吗?”
“看情况吧。”
两个人正喝着,外面响起了一阵声音。
“对不起,没有统上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星权站了起来,隔着窗帘,看着外面:“谁呀?”
“报告统上,是储君和总长。”
星权把门打开,脸上已经有点红彤彤的了——看来是之前喝的那小口酒起了反应:“我们正在这儿喝茶喝酒呢,你们要是想喝的话,自己去外面找吧。”
两个人站在门外,点了点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干嘛,还不走?”
“那行,那爸爸……”星幻刚想告别,星权就把门关上。
“怎么不让他们进来呢?”夏群此时还清醒的很。
“这种事情,他们现在还不急着知道。”
“你就不怕等你死了以后,他们还是不懂吗?”
“我都多久没有从别人那边听到我死这两个字了,就是跟你聊天舒服,直言不讳。”
“什么直言不讳啊,我也是很怕的好不好?”
“怕你个头啊,大胆讲。”
“我看你已经醉了。”
“我喝茶我醉什么?”
“你一开始不是喝了喝酒吗?”
“我不刚喝一口就吐掉了吗?”
“就你那酒量。”
“我怎么了?”
“好在我准备了茶,要不然,你现在都已经睡着了。”
“不要老是放屁。”
“你看,大放厥词。”
“你他妈……不跟你多说了。”星权刚要开骂,突然反应过来,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