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玺站在楼梯口，深深回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起伏的胸.膛慢慢平缓下来，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他现在很焦灼，前途一片黑暗，一点光亮都看不到。
你不能让他爱上你，他会死；
你也不能爱上他，你们都会死。
有些事情经历一次就够了，这次，他会好好做一个合格的哥哥，让弟弟长大。
只是，事情渐渐偏离了轨道，渐渐不受控了，为什么你又爱上了男人，我的小池，就不能乖乖做我的弟弟么。
该怎么纠错。
休息室。
林玺看着桌上那一瓶小小的药丸，陷入沉思，不管是那个梦还是一闭眼就出现在他脑海里挂着泪水的眼睛，都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镜子里，林玺的双眼写满了疲惫，连着做了几天的梦，从躺上床的那一刻就开始被噩梦困扰，现实的困境顺着梦境把他拖住。
好累。
巨大的无力感把林玺包裹成茧，无法动弹。
“需要我帮忙么？”一个冷冽的声音凭空而起，吓得林玺一哆嗦，下意识往窗子看去。
“你……你怎么来了。”林玺控制着身.体把药丸收进裤兜里。
秦昀含笑望着林玺，大拇指轻轻擦掉林玺嘴角的咖啡沫，“好不容易把你身体调理好一些，怎么又开始乱来了，以后不许喝咖啡，对你睡眠不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应该知道的，只要你遇到问题、感到痛苦，我就会出现。”
林玺看着他的笑，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还没做好再次面对这人的思想准备，“你不是说，没有我的允许，你不会出现么？”
秦昀看他的眼神，太热切，里面缩包含的情绪他没办法回应，没办法无视。
一个故意不挑明，一个装着傻。
嘴上虽如此说着，但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独自在困境的围墙乱撞了许久，现在他的出现，就像一把重锤，只要林玺愿意，他就会为自己扫清障碍、砸掉困境，破出一条路出来。
虽不愿意承认，但他每次出现得都很及时，不管是建议还是手段，相对于林玺更加有效。
“我也说过，只要你遇到困难，我随时会出现。”
“你监视我？”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关心你。”
林玺没说话。
顿了几秒，秦昀像是明白了什么，注视着林玺躲闪的眼睛，“你是害怕我伤害那小子？”
在秦昀直白的视线下，林玺倍感压力，他不想让秦昀看出他的异常，于是松开手，让自己放松下来，“对不起。”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连带室内的环境也暗淡下来，被风压低枝叶的树一下比一下猛地拍打着玻璃，像在发泄不满，又像是在求救。
“你有了他就忘了我。”秦昀的话有几分吃味，怕增加林玺的心理负担，他又补充道：“你放心，帮你解决完这个问题，我会走的，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
那个小混蛋，他真的很想弄死他，但是他不敢，害怕了，没有那个小混蛋，就看不到这么鲜活的林玺，只有忍耐。
也得感谢那个小混蛋，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有见他的理由和机会。
秦昀是个心理医生，面前这人是他的病人，曾经的病人，不过已经六年，没联系过自己了，医生爱上自己的病人，这是大忌，但无所谓，工作、朋友他都可以不要，只守着林玺一个人就好。
他会在林玺放松警惕的时候偷偷关注他的生活状态，这次的问题，他知道林玺解决不了，也不能让林玺独自面对，那个小子，真的看不顺眼。其实这都是他的借口，秦昀怕自己再不出现，林玺就忘了自己，不再需要自己了，那个讨人厌的小子，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一个讨厌的人，但是自己和自己爱的人都离不开他。
“不是。”林玺摇摇头，坐回椅子里，神色倦怠，“我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你还好么？”
一向如此，秦昀总是在他有问题的时候出现，帮他解决完后又默默消失，但是林玺知道，黑暗中总会有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无时无刻。
秦昀对他太好了，好得让他无所适从，生出了反叛心。
“你在关心我么？”秦昀心情大好，捏了捏他瘦削的肩，“好几年没出来上班，不用面对乱七八糟的人，挺好。”
一句简简单单的关心让秦昀喜上眉梢，自己泡了茶，浅浅呷了口茶水，把椅子换了个方向，看向玻璃外面。
“那就好。”
“现在还做那个梦么？整晚整晚睡不着？”
林玺以前会反复做一个梦，梦里有巨大的海浪，有抓不住的人，有绝望的呼救，有总也下不完的雨……
模糊的玻璃倒影中是模糊的人影，林玺摇摇头，“新的问题，我和那个孩子的关系出问题了。”
比起梦，这个才是当前他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
“每当他的眼睛注视着我，我时常恍惚，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不知道是梦境浸透了现实，还是现实变成了梦境。”
“人死不能复生，他不是他。”秦昀手一抖，茶水飞溅，很烫，秦昀想要替林玺擦干，但是他躲开了，拿着纸巾的手停在半空。
一想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那个野孩子，秦昀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我知道，只是……哎，算了，不说这个。”
“他已经死了！”
秦昀的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怨毒，作为心理医生，这句话本不该由他说出口。林玺现在的心理状态就像是一堆垒起来的石块，是林池的存在让石块不至于倒坍，但林池不在，这危险的平衡将不存在，林玺会崩溃。
听到他的话，林玺的肩膀抖了一下，眼中蓄满痛苦，“我知道。”
“对不起。”
一个回不来的死人，就这么重要么？明明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是我陪在你身边，为什么你就看不到我！
秦昀真的很想抓着林玺的肩膀质问他，但所有的质问在胸腔里滚了两圈又默默退回去了，深呼吸几口气，眉目舒展开，和一个死人较什么劲，他现在要做的事是重新回到林玺身边，把那个讨厌的小子一点点摘离。
“我知道他不是他，我知道的。”
秦昀没有问下去，他要做的就是听林玺讲问题就好，他是林玺的专属心理医生，只要做到这点就好，说了不该说的话，会让两人产生嫌隙，他没忘记自己现在为什么会站在他面前。
“是青春期到了开始叛逆了么？”
林玺摇摇头。
林玺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思绪乱糟糟的，连带着语言系统也混乱不堪，“他喜欢男人。”
他没敢跟秦昀说，小池喜欢自己，甚至还帮他……
秦昀一愣，下意识望向林玺的眼睛，这宿命一般的轮回啊，当真躲不掉么？费了那么大功夫，为什么，又喜欢上男人了？难道当初的一切还要再次上演？
“你又想矫正他的取向？”
不少家长妄图矫正自己孩子的取向，他们觉得这是一种病，往往从心理医生这里得不到想要的效果，他们会把视线转向医院，各种不正规的医院甚至江湖游医，甚至戒同所。
当初，林玺也曾想过矫正弟弟的取向，只是后来……
林玺没说话，看向远处。
“你已经尝试过那么多次了，这次还要一意孤行么？”
林玺现在所有的情绪被那个野孩子牵动，他的视线里、脑袋里全都是那个野孩子，秦昀真的很想溺死他，但是不能，再死一次，林玺会崩溃。
作为心理医生，他要做的就是在恰当的时候引导林玺，不让他钻牛角尖，让那个人对他的影响慢慢减少，这份浓到差点杀死林玺的愧疚心现在转移到了林池身上，化作无限包容的爱，只是愧疚心既然可以转移，那就可以被稀释。
秦昀要做的就是把这份感情稀释掉，让林玺活下来，然后慢慢把林池从他的生活中剥离。
“不是，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林玺顿了顿，继续说，“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是他的自由，我没有干预的权利。”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会纠结痛苦。”最大的矛盾点已经解决，秦昀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还会痛苦。
“他……很黏我。”
“黏你，这很正常。”秦昀呷了一口温水，“让他离开你为他打造的安全屋，不能怕他受伤害，就让他永远活在温室中。”
下一步，要想办法让那小子离开林玺，秦昀仔细观察着林玺的反.应，现在他还摸不准林玺的态度，很多计划都没办法实施。
林玺摇摇头，“我试过很多次，但他一步也不愿意离开，很排斥外面的世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昀放下茶杯，嘴角带着笑意，“安全感不够，可能是早期的流浪生活让他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惧怕心理，一种典型的创伤反应。”
秦昀话说到一半，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中，“他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等等！不会是……”
两人的视线在玻璃倒影中交汇，林玺痛苦地抹了把脸，低下头，避开秦昀询问的视线，“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现在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爱你，这只是吊桥反应，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爱我，呵呵，这世界上，连父母的爱都可以作假，还说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哪有什么爱。”
秦昀的心揪到一起，怎么会没有爱呢，我爱你啊，很爱很爱，但是话到嘴边却变了，“你准备怎么做？继续把他留在身边，或许事情会再次失控，到时候你怎么办？”
林玺不喜欢男人，这一点秦昀很清楚。
林玺深深地看了一眼秦昀，缓缓吐出：“我一直把林池当弟弟看待，不能再发生同样的悲剧发生在他身上，我问真的只是想把他作为弟弟好好养大，你不也是这样期望的么？”
过去的事像一根刺融合在他的血肉里，拔不掉，每每想起就是一阵刺痛，提醒着他，弟弟是因他而死，再来一次，他不会再说弟弟恶心，这样弟弟或许就不会死了。
不就是喜欢男人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你真这样想，那我会帮你，”只要一方是清醒的，这段关系就不会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秦昀看着林玺的眼睛，“要是他跟你坦白，你会愿意和他接吻……坐爱么？”
他需要知道林玺内心真实的想法，这样才好想解决办法。
和小池坐爱？不行，绝对不行。
“不，这不可能，他对我只是雏鸟情节。”
雏鸟情节，无非是弱小的一方依附于强大的一方，要是不愿意狠下心把幼鹰推下悬崖，幼鹰永远学不会飞翔，一辈子只能活在他的翅膀下。
“雏鸟情节？那你舍得把他推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