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匆忙回家的路上，远远地看着大姑和石磊站在院门外，大姑拉着石磊的手，说了好些话，最后神神秘秘地塞了一个红包到他裤子口袋里。
晓月有点奇怪，因为大伯和大姑一向没有习惯在过年这天给小辈红包，晓月长这么大从来没收到大姑的红包，怎么今年突然就开始兴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能多收一份红包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走近时，大姑注意到了晓月，忙把石磊稍微往外推了推，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并没有看晓月，反而快速转身走进了院子。
临近正午，门口排好了鞭炮，院子中间的桌子也已经摆上了做好的饭菜，应该是只等大伯一家到就准备开饭了。晓月加快脚步往房间走，得赶快把书给李晶晶送过去，要是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吃上了自己又得挨一顿骂。路过中屋时，她看到晓星正拿着一大包刚买来的五颜六色的鞭炮在摆弄。
晓月一向是不喜欢鞭炮的，可能是小时候妈妈老吓唬她们说会把手指炸掉，胆小的晓月真的被吓到了，直到现在都对其避而远之；而胆大的晓星则并没有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每年都积极地参加到大路小道边噼里啪啦炸鞭炮的队伍里。
不过晓月对仙女棒一类的烟花则比较喜欢，之前只在电视上看过。看到晓星在摆弄的一堆中好像有几根，那就是今年她们这里应该也有了，她想起来晚上分出一部分零花钱去买烟花玩。
午饭后大伯和大姑两家人找了几张凳子晒太阳拉家常，其他人则是出门散步消食，仍然是石老三在忙碌着收拾，晓月和晓星也自觉地打下手擦桌子扫地，做到一半的时候石磊跑过来找到陈淑君把晓星给要了过去一起玩，陈淑君爽快地答应了。晓月若无其事地闷着头继续扫地，抬头看了一眼却见他俩神神秘秘地往二楼跑。
自小到大石磊都偏爱晓星的，这点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婶婶的影响。当年晓月出生时，婶婶第一次看到她，便打趣道：
“淑君长得那么标致，生个女儿却也一般般嘛！”
晓星出生后她就闭了嘴，虽然两家人一向不太看得过眼，但婶婶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着晓星去小卖部买零食。
晓月开始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堂哥每次都只愿意带着晓星玩，巴巴地跟上去，却每次都成为被针对的那一个。躲猫猫时找着找着石磊就把晓星带去别的地方玩了，过家家时晓月永远都扮演着坏人的角色，跳格子时犯一点点错误就会被嫌弃好久。渐渐地晓月明了些事，也就自觉地不再贴上去玩了，虽然内心仍然还是好想他们带上自己。
没忍住好奇心，晓月弄完手上的事情后，也上了二楼看他俩到底在干什么。刚上楼就听见了奶奶屋子里面窸窸窣窣有动静，晓月走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大吃一惊——石磊和晓星坐在奶奶的床沿上正在吃巧克力，而奶奶平时搞得神神秘秘的那扇衣柜门正开着。
“你们在干什么？！”
石磊和晓星都被晓月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晓星明显慌张了起来，紧张得说不出话，而石磊很快恢复镇定，神情傲然地盯着她，不屑道：
“关你什么事？多事鬼！奶奶给我的特权，这里面的东西，我想拿就拿，想吃就吃。”
他指了指衣柜，又想起什么了似的补充道：
“但我是一口都不会分给你吃的，讨嫌鬼，你去告状也没有用。”
“对！”晓星立马站队，得意洋洋地吮着刚吃完巧克力的手指，颇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但嘴角和牙齿都被巧克力弄得黑黑的，又显得好笑。
晓月没明白晓星得意个什么劲，奶奶没给自己衣柜里糖果权限的同时，也没有给她这个权限，现在能蹭着石磊吃两口，平时的大部分时间还不是没得吃。
知道奶奶平时宠着石磊，大概是真的让他在屋子里想拿就拿想吃就吃，晓月只摆出一副无所谓地态度应对：
“我懒得理奶奶是不是真的知道你们在她屋子里干些什么，我只当家里进耗子了上来瞧瞧。”
石磊听到她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晓星往外走，边走边骂：
“别以为自己能多考个几分就了不起，我妈说了，你这个鬼性格没人会喜欢的，以后出了社会有得你受。丑八怪！讨厌鬼！晓星，走！我请你去小卖店吃麻辣烫。”
晓星看到自己是受到宠爱的那个，得意洋洋地追着石磊屁股后面跑下了楼，剩下晓月独自一人站在奶奶的屋子外面。
她叹了口气，走近屋子，把衣柜门关上，收拾了地上乱七糟八的糖果包装。她听惯了石磊对自己的谩骂，他一向喜欢攻击她的长相。偏爱来得莫名其妙，大人们只作出喜欢一个而忽略另外一个的动作，而小孩则通过攻击另外一个来证明。
开始的时候，听到石磊骂自己丑八怪晓月还会很伤心，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甚至有时候她还会在心里反驳：
“一身碳一样黑的皮，小眼睛配上招风耳，怎么看都是你更丑，哪来的自信天天说别人丑八怪的？”
但她只敢在心里想，不敢说出来，不敢同石磊起任何冲突。毕竟妈妈警告过她无数遍，石磊是老石家“唯一的一个后人”，是的，她们这些女孩都不算数的。
晚饭后奶奶带着城里来的几家亲戚放下筷子便去了邻居家串门，依旧是石老三和陈淑君楼上楼下地忙活着给几家人准备晚上睡觉的房间。石磊依旧在刚吃完饭的时候就把晓星给带走，留下晓月听着大人的吩咐准备被子和打扫房间。
过年晓月基本上都是一个人玩，李晶晶的后爸每年过年回来时，她就失去了自由。再加上今天晓月去找她的时候，她红红的眼眶，一定又受了委屈，只是晓月来不及问，她也不敢去管。
她想起下午在中屋的时候看到的烟花，决定自己也去买一点来玩。虽然自己的零花钱都想攒起来买课外书看，但过年的时候是可以放纵一下的对吧！
没想到在王大娘那里晓月却碰上了郑佳雯，她和她同村的肖扬也在买鞭炮。晓月不得不佩服王大娘的生意经，生意都做到隔壁村了。
郑佳雯看到了晓月，热情地向她了招呼，旁边的肖扬正一边沉醉地吃着麻辣烫，一边认真地挑选着货架上的各色鞭炮。郑佳雯招呼打到一半，发现了肖扬的灵魂还没到场，扯了扯他，肖扬才回过神，对晓月笑了笑。
肖扬也同郑佳雯和晓月是一个班，成绩中不溜秋，但性格开朗且爱笑，属于在老师那里没什么存在感但在男生中人缘很好的那种学生。课间晓月和李晶晶一起在操场角落里玩的时候，常常看到他们一群男生在校门旁的乒乓球台那里打球，并不守规矩，像一群猴子那样上蹿下跳，吵吵嚷嚷，而肖扬就是那群猴里的美猴王。
郑佳雯拉着肖扬朝着晓月走过来，肖扬手里还提着装着麻辣烫的袋子，郑佳雯把袋子拿过来递给晓月：
“吃吗？”
晓月有点拘谨：“不用......唔......我不吃......”
肖扬抽出了一根递过来：
“吃吧吃吧，就这一根鸡爪，可好吃了，给你！”
晓月看着肖扬嘴角还挂着麻辣烫的油，忍不住“噗呲”一笑。肖扬见晓月盯着自己的嘴角笑，仿佛明白了什么，用手背在嘴角一擦，没想到手背拉着那点油在脸上划了一条线。
看到这里，晓月和郑佳雯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弄得肖扬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但很快又加入了她们一起笑。小卖部的灯光橙黄橙黄的，像是给这个冬天添了点暖意，又像是这个除夕夜专属的小太阳。
晓月一时意识到自己和肖扬其实并不熟，这样笑他是不是有些不好，于是接过了那根鸡爪以示善意。
“晓月，我们打算买点鞭炮到河边去玩，一起吗？”郑佳雯问她。
“我其实不太会放的，我有点怕。”晓月推辞道。虽然她此行确实是来看鞭炮的，但其实她的确是很害怕鞭炮的。她尤其怕那种在盒子擦燃再往外丢的鞭炮，他们叫“擦炮”，想象力过于丰富的她总在怕自己还没来得及扔出去，鞭炮就在自己指间爆炸。
没想到郑佳雯也有同感：“我也是，我之前从来不放鞭炮的，吵死了又很危险。肖扬告诉我今年有烟花卖我才来的，电视里那种拿在手上放很漂亮的烟花，你知道吧！”
晓月点点头，抗拒不了漂亮烟花的吸引力。
郑佳雯拉着晓月选了几盒仙女棒和魔法棒，肖扬则在旁边安静地选着鞭炮。
郑佳雯看到肖扬手上的一堆擦炮摔炮，忍不住问：
“你闹着要来买烟花，自己怎么不选一些？”
肖扬挠了挠头，又作出了一副不屑的表情：
“我这么man，怎么可能玩这种女生玩的东西？”
郑佳雯拉着晓月笑得前气不接后气的。不知道为什么，晓月总觉得今晚遇到的郑佳雯和印象中学校里的那个她判若两人，心里也慢慢放下防备，任由她挽着自己的胳膊，三个人一道向河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