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晚是温和的，灯海的暖黄色光影在夜幕下更显安详。作为虚庭中第一个建立的国度，辉煌与古朴在东阳身上结合得无比融洽。两人逆着繁华归家，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影子安静地交织在一起。

    嘀——欢迎回家。

    “……你不知道，大姐头天天在办公室摸鱼，什么烂活儿都丢给我干……干嘛？”庄欣珏拉住把手推开门，却被柊秋一把拽住。

    “灯亮着。”她有些警惕地把庄欣珏往后拉了拉，自己先进了门。

    “那咋了？出门的时候忘关了呗。”无奈跟在柊秋身后，庄欣珏只觉得这人大惊小怪。柊秋这段时间记忆力越来越差，她是知道的。

    “可出门的时候……”屋里还和离开时并无分别，柊秋松了口气，也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算了，我这几天好像有点神经衰弱，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她揉揉有点发涨的脑袋，关上门。

    庄欣珏耸了耸肩，自顾自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听冰镇可乐，将一瓶常温牛奶丢给沙发上的柊秋。

    她埋头在冰箱里翻箱倒柜，又找出一盒草莓。“没有我最爱吃的小蛋糕？那给我点个外卖。”

    “有，在冰箱第二层，自己找。”

    柊秋正靠在沙发上给庄欣珏的母亲——庒鹤行发消息，帮这家伙申请夜不归宿的许可。

    厨房里传来细细簌簌翻动的声音，庄欣珏居然翻出两个完全没开封过的空纸盒。“盒子是空的，你偷吃了？”她嘴上说着，心里却升起疑惑，毕竟柊秋从不爱吃甜食。

    “想换口味可以直说。”柊秋只当这是她嘴馋的借口，切出聊天框打开快送平台，却听到厨房传来庄欣珏一声低呼。“怎么了？”她从沙发上探头。

    堆着三个纸盒的台面上，最顶上敞开的盒子空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蠕动的粉色雾气，巧克力和奶油在雾气的包裹下若隐若现，很快就被侵蚀殆尽，一柄被‘误食’的叉子从雾气中跌落出来。

    柊秋略沉默了一下，终于起身来到厨房。

    “好恶心，这是什么？变异史莱姆？”庄欣珏听着黏黏糊糊的侵蚀声，只觉得刚吃下去的晚饭有在胃里翻涌的趋势。

    粘稠的粉雾从被打开的盒子里飘起，在半空中进行有规律的膨胀收缩，柊秋不由产生了这片雾气正在咀嚼的错觉。

    “史莱姆是什么？会跳的正方形果冻？”她努力回想。

    “是粘液怪啦，这么小众的事情也能让咱俩碰上。等着，我先给京城危机管理局打电话。”

    别看两人对于史莱姆都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可作为土生土长的城市人，庄欣珏和柊秋其实都未见过野生妖兽。

    刚转身想回客厅拿手机，那片粉色雾气却像是有意识般弥漫到她眼前，拦住庄欣珏的去路。

    “人类。”

    半秒沉默之后。

    “啊啊啊史莱姆成精了！”庄欣珏瞬间弹射至柊秋身后。

    雌雄难辨的小孩音幽幽响起，带着初学说话的生涩和卡顿，有说不出的诡异。那声音实在太像恐怖片的鬼娃娃，两人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雷劈一样打了个激灵。

    “汝乃神之子。”雾气间，声音再度传来，“与吾签订契约，历劫登神，重掌虚庭。”

    这一次，它的声音多了些流畅，和刻意的威严。雾气就这么静静地飘着，没有更多攻击性的举动，似乎只是在等待一个回答。

    “……？”

    “成神？真的假的。”比起柊秋在一旁目瞪口呆，经常沉迷小说的庄欣珏显然接受度良好，“历劫什么劫？为什么要跟你签订契约？重掌虚庭具体是负责哪方面的活儿？”

    “人类，你没有发问的权利。”粉色雾气膨胀又收缩了一下，像是在呼吸。

    “为什么？你不是神仙吗？不会这么小气吧。”庄欣珏从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即便是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她也敢说上两句。

    粉色雾气哽住半晌，怒道：“你又不是神之子，你问什么！”

    “我不是？”庄欣珏恍然大悟，“那就是柊秋？哎呀，我问就等于她问，你总得说明白。”

    “来吧，签订契约。”它似乎不欲再与庄欣珏多纠缠，雾气凝练成粉色丝线，在柊秋眼前勾勒出一个古老而繁复的法阵。“伸手。”

    “喂喂，她还没答应呢！”庄欣珏拽了拽柊秋的袖子，低声道，“天上掉饼，必是陷阱。”

    柊秋深以为然，她的反诈意识还是很到位的。“你可以选择自己离开，或者我上报给危机管理局。”

    “诶，倒也不用这么果断吧！”某人显然对成神这种剧情走向毫无抵抗力。“万一是真的呢？”

    柊秋的手环振动了一下，是狂化前的提醒。“难怪针对灵能者的诈骗成功率这么高。”她抬头，瞥了眼空中的雾气，将提醒关掉。“我是无神论者。”

    那声音放声大笑，声音尖锐得刺耳。“人类总是渺小又狂妄。”它收敛笑声，突然沉下脸，“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

    粉色雾气陡然炸开，夸张得几乎将柊秋整个家笼罩在内，那粉色变得更浓郁，朝两人席卷而来。

    柊秋反应极快，抬手便展开一层灵力护罩将自己和庄欣珏笼罩在内，可那粉色雾气仅仅是稍被阻拦，便强势地侵蚀了柊秋的防御，以更强势的姿态卷来。

    只听身后一声闷响，庄欣珏忽然捂住心脏栽倒在地。她瞳孔颤抖着，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物。可同样置身于粉色雾气中的柊秋，却毫无感觉。

    忙不迭扶住庄欣珏，她呼吸急促，唇色已变得青白。

    “现在，答应吗？”童音充满轻蔑，它再度勾勒出阵法置于柊秋眼前。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柊秋咬牙。

    它没有回答，只是哼了一声，“神之子可以在本源的威慑下安然无恙，可你的朋友，就不一定了。”

    庄欣珏的脸色愈发惨白，低头看了眼时间，柊秋决定赌一把，她横下心，将手掌伸向那个诡异的阵法。

    “别……”庄欣珏扯住柊秋的衣袖。

    咔哒。

    秒针正巧转完一圈，时针不偏不倚指向九点。

    下一瞬，柊秋变掌为拳，右手将空气划出一声爆鸣，带着残影直击面前的阵法。柊秋整个人像漩涡般爆发出巨大的吸力，疯狂拉扯着身边的雾气。

    “怎么回事！”

    弥漫得到处都是的粉雾骤然收拢，试图抵抗漩涡的牵引，但在狂化带来的力量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它不得不舍弃大片雾气保全自身。伴随一声尖叫，雾气惊恐地浓缩成一团粉色小球。而那个契约阵法，早已消失不见。

    柊秋毫无感情盯着那团小球，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朝它一步步靠近。小球颤抖着缩到角落，早已不复刚刚的威风凛凛。

    “你，你不要过来！！！”它强装出来的气势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不堪一击。

    柊秋丝毫没有动摇，面无表情地伸出指尖遥遥一点，小球便不受控制地朝她飞去。

    ……

    “我不是骗子。”它倔强地重复着。“我是神使！”

    沙发上，刚刚倒地不起的庄欣珏已经翘起了二郎腿，往嘴里吨吨吨倒了一口压惊的冰可乐。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她伸出两根手指，啪——弹飞了圆滚滚的小粉球。

    “小小神使，竟敢对神之子——最好的朋友，如此不敬。”

    粉色小团子不敢反抗，闷声被弹到墙上，一根小尾巴从球面上长了出来，然后是短短的四肢，撞到墙的那一面转回来，缓缓凝聚出五官。最后，一双粉色小耳朵从脑袋上冒了出来——赫然是一只巴掌大的、粉粉嫩嫩的小猪崽。

    “哦，是只猪啊……”庄欣珏坏笑着靠近，伸手将它抓住一通蹂躏！“一只猪也敢吓唬老娘！”

    “我才不是！”小猪噗地化为雾气，从这个女人手里挣脱，重新在不远处现形。“我是诞生于虚庭本源的妖灵！你……咕噜咕噜……大胆！唔——”又被逮住了。

    一旁的柊秋，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狂化期间，她的脑子光滑如镜面。

    “还装。”总算出了口恶气，庄欣珏这才收手。“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路？神又是怎么回事？”

    “巴斯特。”它缩了缩脖子，重复了一遍，“我叫巴斯特。”

    事情该从何说起呢？

    其实巴斯特的记忆，已经在无穷无尽的生命中磨损得差不多了。对它来说，十年或者一百年都是一样的，除了刚化形的那段日子，在此后所有相似时间里，它都只是‘活着’。

    “我不是你们熟知的灵兽，而是诞生于虚庭本源的妖灵。严格来说，我是虚庭的一部分，是‘神’的眷属。所以这虚庭中的所有生物，哪怕是再强大的灵能者，都会本能地畏惧我的气息。”

    “畏惧。”庄欣珏挑眉，很快抓住了重点。“所以其实你没法对我造成实质伤害，对吧？”

    巴斯特假装没听见，自顾自说了下去，“凌驾于虚庭之上的，便是虚庭之主，祂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神。祂构建这个世界，掌控这个世界。”它眼里冒出比嵌了玻璃珠子还闪亮的狂热，可很快，这份光芒暗了下去。

    “神的生命是很短暂的，初代神消逝后，将一切留在了陨落之地。每一任神之子，通过神明的遗迹接受传承，继承神位。作为神使，我的使命就是在旧神消逝之后，引领新的继承者继续守护虚庭。”

    果然，这种话放在现实里听还是太魔幻了。

    什么虚庭之主，什么掌控世界，这种东西是该跟996一个次元的吗？不对，说不定当神其实是另一种层面上的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