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进门之前，她就察觉到了异样。
院子里会有迷路的鸟，却从来不会有鸟食，她不做这种没意义的事。秦铭很确定，自己生活了一年的地方，多了个人。
将院子里的食物和鸟清理干净，顺手将客厅复原，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她轻易突破了那扇形同虚设的门，可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还是改变了主意。
尽管已经很晚了，可教学区内，不少战斗室仍亮着灯，作为战斗系最受欢迎的老师，星野美咲当然还坚守在岗位上。她低头抿了口茶，战斗室外的阴影，不自然地蠕动了一下。
“是时候休息了，小真狩。”
叫做真狩的女孩刚砍下战斗人偶的头颅，闻言收起手中长刀。与她身上的肃杀之气相悖的，是身后传来的茶水与杯盏相触之音。
这间战斗室的布置跟王致远的军火库不同，看起来像是个小道场，休息区由两方小小竹帘隔开，女人坐在蒲团上，俨然将这里当成了茶室。
真狩瞥见秦铭从阴影中浮现的身影，自觉朝星野美咲行了一礼，“那我先回去了，老师。师姐。”
秦铭只是点点头，走到竹帘前行礼，星野美咲却没说话，直到战斗室的门咔哒一声重新合上。
“真巧，”星野美咲笑了笑，她的声音总带着微妙的慵懒感。“知道我要找你？坐吧。”
“不，我来汇报委托完成情况。”秦铭规规矩矩地在星野美咲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宏力学家基娅拉昨日病发猝死，报告我已经提交了。偷渡到北弥的中危级灵能者，月岛诗织，潜藏在第五区，十六岁，白级后期……”
直到秦铭简略地将十来个任务汇报完，星野美咲也没吭声，战斗室只有瓷器的清脆鸣响，“你知道吗？”她将澄澈的茶汤推至秦铭身前。“你应该回答，是，老师，我们总是很有默契呢。”
“是，老师。”秦铭托起茶碗饮毕。
“无趣。”她批评道，“暂时别接委托了，交给你个小任务。拿到北弥符阵师协会会长，卡罗莱的空间戒指。”
“委托人希望由七席之一亲自执行，虽然有点危险，不过给出的报酬也很丰厚。我想，你不会拒绝帮老师这个小忙的吧？秦铭。”
灰羽，一个大型跨国集团，只要灵石到位，顾客的一切要求都能满足，由于办事效率高，售后服务好，尊重顾客隐私等诸多优点，风评相当不错。
灰羽的制度也相当完善，每位执行人都会按照业绩进行职级划分，雀、鸻、隼、鸮、鸦逐级往上。最的雀级主要执行追债、安保、救困在树上的小型灵犬一类的业务。升级之后其实主要内容没差，不过追债的数目和安保对象稍微不同而已。
在灰羽中，几乎所有人都是受雇者，唯有这五个等级之上，虚庭大名鼎鼎的‘灰羽七席’，拥有代表集团交易的权力。成为七席之一，或者得到全新的席位，几乎是所有执行人的梦想。
秦铭的老师，尼茨学院战斗系副教授，星野美咲，正是七席中的第三席，代号‘游隼’。
相比于执行人，游隼更喜欢当幼师。这是第七席‘信天翁’的原话。游隼对养成游戏总是乐此不疲。集团中将近一半的鸦，都是星野美咲的学生，其中最出色的一位，是编号三十九的秦铭。
秦铭十五岁加入灰羽成为执行人，二十一岁顺利通过鸦的考核，正式成为灰羽的中流砥柱，这样的成长速度在灰羽里无出其右者。秦铭会成为七席中的一位，或者第八席，几乎是大家公认的事情。
不过这至少也应该在四年后。
即便是目前七席中晋升最快的‘渡鸦’，凭一己之力攻破南峋保密级别最高的情报部，也用了五年时间，才从鸦一举成为第二席。
没有人认为她能超越渡鸦，除了秦铭自己。
“我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晋升七席的机会，”秦铭放下茶碗，“而且我也从来不会拒绝您，老师。”
“小铭果然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星野美咲笑眯眯看着她，“顺带一提，匿名雇主叫沈安尘，认证身份是惊云商会的二级代理人。怎么样？这可是公报私仇的好机会哦？”
想到宿舍里那个还被绑在墙上的家伙，秦铭微微挑眉，又淡淡应了声是。
灰羽的匿名功能对七席来说形同虚设，想必沈安尘也知道这件事，才会光明正大使用自己的身份，她的确成功吸引到了‘游隼’，只不过被当枪使的另有其人罢了。
“什么嘛，看起来一点都不惊喜。”星野美咲有些不满。“难道不喜欢我精心挑选的委托？”
“没有，谢谢老师。”秦铭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星野美咲很想掐一把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叛逆期的孩子可真是讨厌，记得在一个月内完成任务，这是命令。”星野美咲即便生气也只是重重把茶碗放在桌子上。“快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是。”秦铭像是根本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完全无视了星野美咲‘快跟我道歉’的表情。从手环里拿出一个木制盒子放到桌上，行了一礼，干脆利落地离开战斗室。
明明哪哪都不顺着她的心意，可偏偏又毕恭毕敬，还长得那么好看，让人想生气都挑不出错来。
“这是什么？你的阶段性成果？”星野美咲轻哼一声，打开盒子，只见一颗布满细密纹路的澄黄色宝石静静躺在锦布中，显然是雕刻了级别不低的阵法。
“礼物。”声音传来，人已经迈出门外。
“哎呀呀，真是口是心非的好孩子，”星野美咲嗔怪着拿起宝石，笑眯眯对着灯光比划了一下，变脸比翻书还快。“任务时间可以延长一个月哦~”她侧过头，对着已经关上的门回复了一句。
其实截止时间是一个季度啦。
她伸手撩开竹帘，随后融入帘下阴影中消失不见，只余茶香满室。
……
“你室友是秦铭？你们打架了？”
“你居然能跟秦铭打架？不错嘛。”
次日，脑袋肿了个大包的柊秋，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师姐和老师的关心。
要想知道这个名字并不难，只要想想谁能自由出入宿舍，再去问问舍监老师就行了。看到照片的瞬间，柊秋就很确定，昨晚拿刀抵住自己喉咙的人，就是她的室友，秦铭。
看着这两人八卦的表情，柊秋不由有些无奈。“单方面的殴打应该不算打架吧……”
她今天脑袋、背脊、手腕、大腿哪哪都是痛的，连下床都呲牙咧嘴，还要一大早起来绕操场跑五十圈，负伤训练对战斗系的人来说就那么稀松平常吗？
“秦铭虽然看起来腼腆了点，但性格还挺好的，不像是脾气暴躁的人啊。”莉莉娅盘膝撑起下巴问。“你俩怎么了？”
腼腆？柊秋怀疑自己可能是昨晚狂化之后记忆错乱了，秦铭跟这两个字哪个挨得上边？
“跟林惊月有仇吧，不小心把我认错了。”柊秋扯了扯衣领，掩住脖子上的伤口。“她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挺努力的。”幸好莉莉娅对跟她交过手的人多少都有些印象，“实力不错，课余时间还要打好几份工，我在穿梭塔安保队、护城编外巡逻组里都见过她。”
她们宿舍是贫困生特供吗？
“我觉得她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孩子。”王致远稍微回忆了一下，“我们学院门口有棵树，每年年末都会有学生在上面挂许愿签。但去年不知怎么的刮了几轮大风，把许愿签都刮走了，我看见她大晚上的又把许愿签一个个挂回去。”
“听起来很温柔啊。”
“对吧。不过秦铭好像是西翎人，要说跟惊云商会有过节也不是不可能。”王致远看向柊秋，“你们要是实在相处不来，还是申请换个宿舍好了。”
想起昨晚的事，柊秋还是觉得渗人，可莉莉娅和王致远的态度，又让她疑惑。
莉莉娅扑哧一笑，露出半颗尖尖的虎牙。“是误会的话，解开就好啦。要是想报仇，就好好加油，争取在月考里一雪前耻。”
“等等，什么月考？”柊秋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她转头看向王致远，只见老师默默点了点头。
“战斗系毕竟不是光动动脑子的科目，还是要经常动动手的。这也算一种放松，不用紧张。”对莉莉娅来说，月考根本就是她的表彰大会。她进修三年里，没有人动摇过她榜首的地位，即便进修部的月考向来都是三个年级的混战。
“进修部一共一百五十六人。排位相近的两人对战，胜者获得两人中较高的排位，并得到一次挑战资格，可以随意挑战比自己高位的选手，胜则交换排位。”王致远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下规则。
“那秦铭的排位是……”柊秋正想上官网查一下，那边莉莉娅已经给出了答案。“第二。”
“第一也是你们东阳人，是个玩流星锤的女生，正面作战很强。不过要论刺杀，恐怕没人比得上秦铭，排行榜也有一定局限性。”莉莉娅想起那个比她小一届的东方玉，一米二矮墩墩的小身板，抡起流星锤能把战斗场砸个大坑。
“秦铭比我小两届，我们交手机会不多，只记得她招式狠辣，不过往往又留有余地。”她中肯地给出评价，“这是学院派刺客的通病，不敢全力出手，工作两年自然就好了。”
“……别说了师姐，我要不敢回宿舍了。”